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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继承者

    大叔沏了杯茶后就徐徐道出自己的过去。

    还记得当年我出生时家里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我娘,因为在我之前她已经意外流产了几次,大夫曾经说过她能再度怀孕的机率很低,就算怀上了流产的机会也会比其他的孕妇要高上不少,所以我的出生对家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但是也有人说我在这种情况也能安然出生,那是因为我的命比正常人来得要硬,拥有此般命格的人往往会把自己至亲给克死。一个人的日干五行比较强的话,那么他其他的四种五行也必然较弱,而这对他身边的亲人来是不利的。

    一般来说命硬的人自己会长命百岁,而周遭的人的命都很短,所以你不难发现一些老人身边的亲人全都死光了,而自己仍然像一株松柏般健壮,独自一人孤伶伶地活着,这就是典型命硬的例子。

    他的意思也无非想说我六亲缘薄,是个丧门星,让父亲早点把我送走,否则可能会让自家人遭遇不幸。

    起初我的家人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怀了这么多胎终于得了个男丁,继后香灯的人总算是有了,所以他们还是高高兴兴地设宴请客来庆祝我的出生。

    直到在我开眼后,家人发现我两只眼睛颜色是左右不一时,怪事就开始出现了,家里的牲口总是无缘无故的暴死,而父亲的生意也突然一落千丈,这一连串的事件让他们觉得我的存在真的会对自家人有不利的影响,尽管我出生后没多久就遭人冷落,但这一点都无损娘亲对我的爱,每当父亲因为生意不好而迁怒于我时,我娘都会将我紧抱入怀,不让父亲无情的棒子打在我身上。

    到了始龀之年,我发现自己时而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它们的模样通常都不怎么好,比如说当年隔壁的老李死了,但我还是常常会在晚上看到他一脸苍白的在村子里游荡。我不敢跟父亲讲,因为怕他骂我胡说八道而挨打,所以我只能跟娘偷偷提起这事,而她一听就吓得用手摀住我的嘴不让继续我讲下去。

    后来她说我是天生拥有阴阳眼的人,而她则认为我是得到外婆的遗传才会这样,因为外婆也是一名天生异色双瞳能够看见逝者的人。娘让我别跟其他人说自己能看到鬼的事,因为当时村里人都相信拥有阴阳眼的人都会为其他人带来不幸,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有阴阳眼,他们非把我赶出村子不可。

    在十岁那年,父亲在办货时遇到强盗,货不但被抢,人也因反抗而被杀了,而且还没能留个全尸。家里环境原本已经不怎么好,在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死后,立马就变得更差了,我的叔叔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我命硬会将亲人克死,旋即就联想到我父亲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于是他就令我娘赶紧将我送走,不然其他人早晚要被我给害死。

    我娘自然不依,说遇上强盗怎么可以扯到我身上?于是断然拒绝了他,而我叔叔也拿她没辙,只能就此作罢。不过他不知道从哪得知我天生拥有阴阳眼一事,就开始在村中散播消息,恰逢当年收成不好,所以村里有气无处发的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说这一切都是我这不祥人的错,今天他就把话搁这儿了,让我赶紧滚蛋否则休怪大伙儿不客气。

    我娘不服于是就跟他们理论起来,但农村的大老粗怎么会讲理?结果他们愈讲愈激动,到后来更动手打人,一只不但被打断了,左眼更因被人用棍伤而起了个大脓包,有好几年都没法正常看东西。而我娘则因为用身体护着我,身上有多处都被打至骨折。

    村子是没法待下去了,我娘不顾身上的伤势带着我连夜跑了出来,那时下着大雨,身负重伤的娘背着我吃力地在雨中蹒跚而行。

    “娘,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没事的,宗夏,别气馁,这里不留咱,咱就换个别的地方住,人活着总会碰到不如意的事,只要够坚强的话总能挺过去的。”

    那一刻,我很疼,不是因为脚,也不是因为左眼,而是母亲负伤的身影映入眼中,她故作坚强的那模样让我这当儿子的很是心疼。

    尽管我们两人都被赶出村子,但她仍然毫无怨言地对我不离不弃,还记得当时是个令人寒心的雨夜,娘背着脚伤未愈的我来到一棵古树下避雨休息,但是雨愈下愈大,到了半夜时分更冷不防的发起大水来,娘见水势凶涌就急忙将我往树上推,而我因为树身太滑而爬了好长时间都没爬上,有好几次更差点因为滑脚而掉下。当我成功爬上树时,水位已经涨得比娘的胸口还要高。

    在娘准备爬上来的时候,天空蓦然炸出一个响雷,雨势不但加大,水流的速度也突然变急,娘的手一时没捉紧而被冲离了树干,我急忙伸出手把娘给抓住了。

    “娘!别撒手!宗夏这就拉你过来。”拚尽全力的我一手抱着树枝,一手死命抓住娘的手不放。

    可我一个十岁小孩要在这水流里抓住一个同龄的小孩都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一个大人?

    此时水流再度加快,我弱小的身体渐渐不支,娘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如果我再抓住她不放可能连自己都要掉到水里。

    这时她作出了一个抉择。

    她…用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我见状惊慌地问:“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啊!”

    “宗夏……你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这样娘就心足了。”

    “别啊!再支持一下就没事了,娘,别撒手啊!”

    娘不管我,她用力抓住了我的拇指:“宗夏……吾儿啊!你要连同娘的份好好活下去!”说完她就把用力扳开我的拇指,这下过后我再无力气抓住娘的手。

    “娘!!!!!!”娘亲那瘦小的身影在转瞬间就被激流所吞噬。

    而我就則只能在樹上眼巴巴望着娘親被無情的水流帶走,在雨停水退後,仍抱有希望的我哭着從樹上爬下了並四處尋找着娘的蹤影,因為娘說不定能抓住別的樹而逃過一劫。結果……我卻在一株古樹下尋到了娘渾身濕透的屍體。

    她耷拉着頭,背靠在樹幹上,手裡緊攥着為我所綉的手帕。

    娘……被我剋死了。

    我抱着娘冰冷的屍體跪在樹下嚎啕大哭,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親人如今亦離我而去,茫然的我不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我挖了個坑,把娘葬在古樹下,以樹為碑。為了再見娘一面我一直守了在她的墓旁,渴了就嚼樹葉,餓了就吃從家裡帶出來的乾糧,不過我的左眼卻因為沒有得到治療而發炎化膿,娘死後第四天眼皮子已腫得阻礙視線,我疼得難受時只能用手輕揉來緩減痛楚,就這樣我捱過了七天。

    第七天晚上是我最期待的时刻,因为当晚是娘的回魂夜,而我能借着这不祥之眼再一次看到娘亲。我生平第一次因自己拥有这双眼睛而感到高兴。然而…命运总是想跟我作对的样子,那一夜我苦苦守候了一整晚,娘还是没有出现。

    我以为娘不要我了,所以连在回魂夜都不愿回来瞧我一眼,眼睛的伤势恶化再加上这一打击使我眼前顿时一黑,晕倒在娘的墓前。而这一晕不知道晕了多久,不过待我醒来时,身上已被盖上了一条毛毡,旁边更多了一个男人,坐在火堆前的他不断往火里添柴。

    那人看到我醒来后就笑着问我没事否。

    我疑惑地颔首,然后他就自我介绍起来了,他说自己姓张,在路过此地前往别的村子时见我晕倒在古树下于是就出手相助了。而我当时仍处于没有见到娘的灵魂的失落感中,而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似地说:“你娘先走一步了,临走前她将你托付于我,让我好好照看你。”

    我吃惊地呆望着他,心里想着娘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而他则继续给我解说道:“你娘其实刚刚才走了没多久,她说回来后看到你还待在这里,很是担心。而我怕你着凉所以就生了个火顺手再帮你盖上毛毡。”

    “娘……回来过?”

    “对,她还让我告诉你不用惦记她,她现在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等等……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娘回来过的?”

    他莞尔一笑望着我说:“因为我跟你一样,都能看到它们。”

    原来,世上还是有跟我一样能看到鬼魂的存在,但我不懂为什么我就没看到娘的灵魂呢?

    后来他给我解释说我正常的那只眼属阳,是用来看这阳间的事,而另一只属阴的则可以看到阴间之物,只不过现在被脓包遮挡了没法正常运作,所以我才错过见到娘的机会。

    在休息过后他从包袱中取出了香烛让我拜祭娘亲,在结束后我就决定跟他一起走了,走前我在坟头跟我娘聊了一会儿,让她以后不用再担心我,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过后我就依依不舍的跟随着张先生离开树林,后来我在别人口中得知他是一名挺有名气的道人,人称张神算,我得悉后就走到他的跟前下跪说想拜他为师,而师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说因为我天生就有阴阳眼,注定是吃这行饭的人,而他现在门下也别无弟子,所以很乐意受我当徒弟。

    人说当师父的总会给自己留一手,怕教会徒弟没师父,但师父他并没有这样,而且还把自己毕生所学的东西全都倾囊相授,毫不吝啬,叫我很是感动。而我的眼睛更是历时多年,花了他许多钱才治好。

    讲到这里,大叔叹了口气。

    “師父對我來講就是一個大恩人,在往後的日子裡就如同父親般照顧着我。可我呢?非但沒有好好報恩,他的死更跟我有直接的關係,或許那些人說的對,我就是一個不祥之人,注定會把自己身邊人給剋死。”

    “那個……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怕勾起大叔的傷心回憶,所以以試探的語氣問道。

    大叔懊悔地闔上眼睛:“那一年湘西某處鬧殭屍了,而我為了証明自己已經獨當一面,沒聽師父的話,擅自跑去除殭結果卻陷入了苦戰,師父雖然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可他卻在救我時被殭屍咬到中了屍毒,逝世了。

    大叔看來很失落的樣子……

    “我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未成氣候,而就因為我想証明自己卻害師父白白的賠上性命。你說像我這樣的人有資格幫人除靈嗎?在那以後我就決定隱居離開了內地來到香港,一是懲罰自己的愚蠢,二是不想再有人被我給剋死。”

    虽然老爸一向给我的感觉是吊儿啷当,做事不经大脑的,但这一次我觉得他让我来找大叔帮忙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大叔恐怕就是张神算唯一的传人,如果他就这样永远待在这庙里不出去岂不是浪费了张神算多年来的栽培?

    “尚大哥,我觉得你不该再躲在这里隐居了。你觉得这样子对得起张先生教你的一身本领吗?”

    “我不是跟你讲过我根本没资格去帮人驱灵吗?”大叔抬头道。

    “你当年只是因年少气盛而犯下错误罢了,经过这么多年的隐居日子如果你都没有思想上的沉淀,那么我觉得你这些日子都白过了,你的自我惩罚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大叔被我说得一时语塞。

    “你就那么希望空有一身本领吗?你就那么希望把张神算的心血白白虚耗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刚刚来救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怕下去对不起张神算,而你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很对得起他?”

    “你……我……”

    “我说得有错吗!?”

    此时他闭上眼睛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没错……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我就是如此矛盾。”

    看来我的质问奏效了,现在大叔处于一个很迷惘的状态,一方面觉得自己害死张神算所以没资格去驱灵,而另一方面又比任何人都希望去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样才不丢自己师父的脸。

    “离开这里吧,外面的世界需要用到你的能力,只有把张神算教你的本领发扬光大,你才能弥补以前所犯下的错误,才能对得起为救你而死的张先生!”

    看到大叔现在激动的样子,我知道我这番演讲成功了。

    “哼哼,你这小子…我还真的讲不过你啊!”大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