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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生之大事,惟生与死尔

    许落在与他爸打完电话之后,便立即向餐厅经理说了这事,并请了假。

    虽然餐厅因为新走了一批实习生,暂时无法补足人员而有些缺人,有些忙碌,但但他们餐厅经理还是同意了。

    毕竟,人生之大,无过于死生。

    而后,许落便立即买起了回家的高铁车票。虽然快要接近春运了,但还好,他还是买到了。

    等会10点左右的动车,上海虹桥火车站发车。

    也因为有些赶,在买完车票后,他便立刻起了床,经过一番快速的洗漱后,他便带上自己必须带的一些东西出了门。

    地铁、高铁,然后再转公交……

    一路上,他的心情始终沉重郁郁,难言的悲伤氤氲流转在心间。

    阴沉沉的天气,一如他的心绪。

    也在许落呆呆地望着窗外如风而逝的风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他手机微信响动而起。

    打开微信,许落只见老妈发了消息过来。

    “你到哪了?”

    “已经到上虞了,公交车上,马上到了。”他回复道。

    “哦。”

    “你到了?”他反问他妈道。

    “嗯,我刚刚到。”他妈回复说。

    “哦。”

    随后,许落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静。

    只有悲伤的音乐在他耳边悠悠响起,淡淡的,淡淡地让人难过,淡淡的,淡淡地抚慰着他此时低落沉郁的心绪。

    而当许落下了车,来到目的地向姑父家走去,远远便见到了一个已经搭起来的棚子。棚子遮住了门口的水泥地,而在棚子边缘处,则有几个陌生的人站着,似乎是来帮忙的,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看到这一幕,许落的情绪顿时愈发地沉重。

    俗话说,远闻不如一见。

    而此时,真正看到了,真正确认了,许落的胸口顿时如再次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闷得难受。

    “落落来了。”

    一走进棚子中,许落立时看到了自己老妈,他老妈转身望向屋子里面,微红着双眼,情绪低落地对屋子里面的人说道。

    许落迈入屋子,只见屋子里已经是一副做白事的摆设。

    大门拆下来的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用被子盖着。

    而在旁边,他奶奶无声而静默地坐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嘴唇和手还微微颤抖着,可以想见其悲伤。

    另一边,他奶奶旁边,他爷爷,他老爸,他二爹,也是在一旁或坐或站,个个脸上难掩悲戚之色,情绪低落得只是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浓浓悲伤,如奔涌的潮水一般涌荡上了许落的心头。

    悲伤的情绪,在他内心中,难以自禁地泛滥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不经历,便不懂得。

    有些时候,有些事,总是需要自己经历过,才会真正懂得与明白别人当时的感受。

    在许落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有最亲近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开。

    一时间,对于他人亲人的离开,他有了深切的感同身受。

    同时,对于人之生死,生命之无常,他也是有了较为深刻的领悟。

    对于亲人的突然离世,一般情况下,总是悲痛无比,但也有些人例外。

    许落二爹的小女儿,也就是他堂妹,如今还小得很,不过二三岁而已,对于亲姑姑的离去,除了懵懂,便也只有懵懂,可谓毫无概念。

    许落不禁有些感触。

    若等自己这小妹妹真正懂得了残酷的生死离别,换个角度想想,也未必不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到来。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身边的人不离开。

    哪有什么神仙,又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这都不过只是梦幻空花的虚无罢了。就连百毒不侵,百病无扰也不存在。

    回想上海的繁华,再看此时的悲凉,许落只忽然觉得,一切的烟华纷繁,似乎都根本不算什么了。

    金钱名利,到头来还不仍是一场空?

    而后的时间,停灵、守灵、火化、大殓、送殡……对许落他们一家来说,一切都充满了悲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是最最亲近的亲人离开!

    不经意的回想,当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当曾经根本不会去在意,认为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却成为最重要的回忆,最容易直接想到的回忆,出现在脑海之中的时候,总让人伤感,总让人无声地想落泪,甚至湿了眼眶。

    过往的音容笑貌,仿似就在眼前。

    只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也再也听不到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生离死别,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问,这世上最心疼你的那个人会是谁,那无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说是父母。

    父爱如山,母爱如海。

    而其中,表现得最为热烈直接的,自然是母亲。

    出殡那天,望着自己奶奶那歇斯底里的哭泣,许落只觉得震撼,同时,内心之中也是无言的悲伤,无言的难过。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

    …………

    …………

    一年后的某一天,一首名为《葬花吟》的歌曲在许落情绪低落的时候,悄然间响起在他的耳畔。

    人常说睹物思人,可殊不知,音乐也有这样的魅力。

    因为,音乐它最是煽情,也最是抒情,亦最能动情。

    一听到这首歌,许落脑海之中的某些回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涌荡。而后,他不由得想到了《红楼梦》这部电视剧,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已离世一年多的姑姑曾经在他家看《红楼梦》的画面。

    音乐无声无息地敲开了他内心回忆的闸口……

    而作为文字写作爱好者,当情绪被放大到极致,当怀念达到最汹涌澎湃的一刻,他遵从自己的本心,将留存于自己脑海中有关于姑姑的回忆,用文字记叙了下来。

    纵然,你眼中的珍宝,有时候,不过别人眼中的尘埃。

    可有些人,并非逝去而就不存在了。纵然逝去,却也曾真真实实、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却也仍然活在与他(她)有关的人的心中,活在那些人的各种作品空间中。

    …………

    “论起《红楼梦》,如果哪一首诗词是我心中之最爱,那无疑便是小说中林黛玉所写的葬花词了。暗淡而凄清的画面陈述,浓烈而忧伤的情调,让人读起来便忍不住地悲伤与惆怅,沉浸于主人公为残酷的现实而哀叹、焦虑、悲伤、无奈、茫然的情绪之中。

    而当再听着当年87版《红楼梦》由著名作曲家王立平作曲的歌曲《葬花吟》,却不由地想起了一位故去的亲人。

    那于一年半前当我还在上海实习并快要结束的时候,永远沉眠的姑姑……

    爷爷奶奶一生有二子一女,我爸是老大,二爹(二叔)是老二,姑姑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儿,无论是二爹和还是姑姑都很是疼我。

    二爹总是搂着我给我讲故事听,印象最深的恐怕得是他讲的鬼故事了,每一次都吓得我不敢继续听,闷头就想睡。当时,他新楼房建成没多久,我常常过来和他一起睡,那摆放在他床边一摞摞的故事书和杂本,成为了我幼年记忆中难以忘却的一份美好温暖。

    而对姑姑印象深刻的开始,莫过于当时和姑父相好的时候带他来家给我买的那第一辆遥控坦克了。那个时候还是90年代中后期,对于当时农村中的小孩来说,这体积不算小的遥控坦克绝对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犹记得,当时的我接到之后欢喜得不得了,对之视如珍宝一般。

    随后没过多久,大概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嫁人了。而嫁人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出钱给我买遥控坦克现在的我的姑父。

    那是我人生中所见,第一个亲人结婚。记得那天,我还在睡梦之中,糊里糊涂便被爸妈叫了起来,说是姑姑今天结婚了。结婚?结婚是什么?犹记得当时,自己对这个概念糊里糊涂,不明所以。

    迎亲的场所,在二爹新建的新楼里,一大早被爸妈带来,便发现这里已经被装饰一新,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墙门。新楼里面,也已有着不少人。亲戚、邻居……很多都很面熟,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当然,也有一部分我并不相熟,甚至从未见过。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之间鞭炮齐鸣,震得耳朵巨响。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相当喧嚣。这时姑姑被抱了下来,已经不记得当时抱她下来的人是谁,也许是我爸,也许是我二爹。

    一袭雪白的西式婚纱,长长地拖在地上,在幼小的我眼中,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就如同童话中的天使一般,圣洁而高贵,优雅无比。

    跨火盆、跪父母的时候,印象很深,奶奶哭了,泪湿眼底,大滴大滴的泪水,连成串,滑落在脸上,是那样地让人动容。姑姑也流了泪,秋水滢滢,哭花了妆颜,从此便嫁了出去,便不再是这家中之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旦嫁了出去,与未嫁之前,总将是不一样了。

    一切仪式结束,姑姑被抱着上了婚车,爷爷和奶奶跟了也走了。记忆中,模糊地记得,在几辆婚车大巴之后,一辆辆摩托车,一辆辆木蓝(方言,普通话不知道怎么读),排成长龙,分外地壮观。

    我问母亲,姑姑他们去哪了?母亲只是说,姑姑结婚了,去新的家了,爷爷奶奶他们跟着先走,我们晚点再过去。

    随后,懵懵懂懂的我,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姑父家。记忆中,那似乎是一条颠簸无比的路,当时的水泥路还没完全砌成,且他们家离我们家确实有些距离。

    自从结婚之后,姑姑少有时间回娘家了。不过,暑假、过年之时,倒是经常过来。期间,她早产,很不容易地生了表妹。

    她对女儿很是爱护,虽然,表妹从小到大,鞭炮什么的都玩,活跟个小男孩一般,她也没少打骂。但是,儿女父母的心头肉,再怎么打骂,再怎么嫌弃表妹学习成绩差,都看得出她对表妹的感情。

    期间,大概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一块玉佩,原形的,质地非常好。我非常喜欢,常常手抓着玉佩的红绳,晃荡着,转圈圈,只是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想想,仍对此抱有遗憾。

    后来,二爹娶了二妈,自从生了我堂妹后,她对堂妹流露出了深深地喜欢,口头上,她总是说要把堂妹和我表妹换一换。而堂妹总是死活着不肯,那委屈的样子,不情愿的样子,当真让人发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十几年的时光悄然而过。经历了初中中考的失意,高中的颓废沉沦,高考的失意,我步入了大学的殿堂。

    浙江旅游职业学院,虽然不是第一志愿的学校,但命运让我与其有了邂逅。此时的我,不得不感谢命运的慈悲,在我十分失意的高中生涯之后,让我来到了这里,找到了自己心中所要追求的东西,找到了比高中时期,更为珍贵的友谊。

    而在我这青葱岁月之间,姑姑不断地在生病,上虞人民医院,杭州,甚至上海,不停地奔波着。手术,再手术……那种艰辛、苦处,外人难以体会,难以尽知。

    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也在如流水一般逝去。据姑父说,若不是姑姑身体不好,也许他们早已在城区买了新房子。

    只是,命运不济,造化弄人,给一个勤俭朴实的家庭,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2014年12月月底,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姑姑子宫癌复发,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东西都吃不下,排泄都是问题,如果元旦休息回来的话,去看看她吧。于是,元旦休假,带高铁到达上虞,我第一时间和母亲跑去了人民医院。

    到达医院,进入病房,看到的是消瘦无比的她,床上挂着很多平常输液挂盐水的袋子。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不能说话,虽然虚弱,但还是能说些话。不能吃食物,却还是稍微吃了一点点我买的番薯。(因为肚子有些饿,自己买给自己的。)

    在当时的我看来,她的情况,俨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糟糕。因为,她说了不少话,让我省着点钱花,因为很多事情都要用到钱,又说我爸身体不好,不要让他老熬夜打牌了……

    可是,事实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2015年2月7日早上七点二十分,一个电话,直接惊醒了睡梦中的我。那是我爸打来的电话,他说昨天晚上九点三十五分,你姑姑没了……

    震惊!!!

    除了震惊,再没有其他词能够形容我在听完这些话之后的反应。随之而来的,则是我无比复杂的心绪。胸口很闷,像是一块巨石突然压落了一般十分难受,眼角更是隐隐有着泪光在闪烁。

    当天,我便在第一时刻买了回上虞的高铁票,并请了假,回了家。三个小时之内,到了姑父家中。

    到达之后,进入房子,只见她静静地躺在一张门板做的床上,眼睛闭着,看起来分外地安详。而在她的身边,因为当年车祸而失去右臂的奶奶失神地坐着,她的眼睛红肿无比,显然已不知道哭了多久,心痛了多久。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伤,可以想象!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爷爷坐在一边,虽然在姑姑出嫁之后,两人经常因为一些事情而争吵,但在此刻,他的心情也是极其不好,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

    虽然爷爷他没哭,但我看得出来,他只是强撑着罢了。母爱如海,父爱如山,又有哪一个是在自己儿女逝世的时候能够不悲伤呢?

    而我,在见到姑姑的时刻,眼眶之中,也有着眼泪在涌动。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却冰冷寂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哪怕见到了她本人,哪怕亲眼目睹了她没有能再开口说一句话,我也难以相信这是事实,难以相信她真的去了!

    多么希望,她能够突然睁开眼,给我们惊喜。只可惜,这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始终未曾睁开过眼。人死已然不能再次复生!

    清晰地记得,当时,悲伤之色印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沉重地挥之不去。

    姑父说,那天晚上,她好像知道自己要不行了,便向他嘱咐了一些事情。因为自己的身体情况,家里花了很多钱,也欠了很多钱,半年还不了,就一年,一年还不了,就两年,让他不要太过辛苦,把自己给弄跨了。又说我年纪也不小了,结婚,房子装修什么的,要花不少钱,先还我爸再还二爹。而本来,是打算我爸后还。并嘱咐了表妹,多去外婆家看看,有些钱,就给他们一点,他们年纪大了,不容易了。

    姑父还说,那天晚上,她专门给我爸打了电话,让他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喝酒,不要再抽烟了,注意好自己的身体,麻将、牌什么的,也少打打,并没有什么好处。

    火化之后,整理姑姑的衣物之时,发现绝大部分衣服都崭新无比,根本没见她穿过,哪怕只是一次。节俭如此,让在场所有人都唏嘘感叹不已。

    如今,虽然姑姑已离开一年半多,但是,形可朽,神难灭,记忆不会消除。它,证明了一个人存在过。

    某时某刻,听到葬花吟,便不由地想起了10年新版《红楼梦》出来的时候,姑姑嗑着瓜子,认真看《红楼梦》的场景。记得她很喜欢《红楼梦》。

    听着葬花吟,再看着葬花词,不由地心怀无限感慨。因为,有些语句与此时的姑姑,又是何其的相似……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