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君
方家村来自云梦泽漓水流域。
四百年前，云梦灾殃大起，妖魔横行，于是方氏先人挥泪别了故土，向西逃亡，一路逃难到蜀州，四处辗转，后定居于蜀州东部的青麓山中。
方家村的宗祠便是定居之时修建的。
宗祠位于村东，修建时是村中规模最大的建筑，四百年后，方家村衣食丰足，各家各户的房子都由木转石，修得结实、高大又美观，但宗祠在一众房屋中始终不减其威严。
高大而阴冷。
四百年的老建筑立于岁月之中，溪流源头开采出的上好石材制成一块块石砖，堆砌成厚重的墙体，在经年的日晒、风削、雨淋中被打磨得光滑如玉、浑然一体。
木质的屋宇，其时兴建时，使用的是山间老树，坚实木料经年不朽，村民年年细心修缮，表面虽然布满水迹、斑驳的细小裂纹、苔痕，却依然稳稳地架在石墙之上。
天方破晓，还有淡淡的星月挂在透出光亮的穹顶上，枝上新发的嫩叶上还凝着清冷晨露。
村长方福领着方鸣爹娘，方鸣魂魄栖居的阿嬷躯体，并数十位村民肃然跪在宗祠外。
飞光和风灵容站在人群边缘，静静等待方福告慰先祖，开宗祠。
方福跪在宗祠前，苍老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以一种歌唱似的腔调高声道：“敬告先人与山君，今有后人方鸣，因引魂之事惊扰，万望先人莫怪罪。”
说着，方福带头向宗祠磕头三下，村民们也依样照办。
“宗祠里还供奉山君么？”飞光奇道，在方家村民行礼时，便拉开风灵容站的稍远了些。
而后，村中老人唱着祭祀的古曲，方福带领村民绕行宗祠一圈。
“山君便是山神么？”风灵容在老人苍老歌声间隙问道。
飞光点点头，小声回道：“是人间的一种信仰，传言山有灵，护佑一方。”
方福拿出一把古旧铜钥，启开宗祠门上挂着的锁。
挥手让方大锤带着三个汉子，将方鸣的遗体从宗祠常开的侧堂中小心抬出，自己便走向了飞光二人。
他方才听闻飞光提及山君，此时快步迎上来，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长……这边请。”
他躬着身子伸出右手引飞光前行，嘴里说道：“俺们方家村与这青麓山君，可有渊源咧。”
“哦？”飞光随他走着，走上石阶时，抬眼去看宗祠粗大廊柱上，挂着的两枚铜质风铃。
这风铃可不简单。
方福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苍老面容笑出了一朵花：“道长好眼力哇！”
“俺们先人从云梦逃到蜀州时，蜀州疫病四起，死了不少人，青天白日还有老鬼作乱。”方福伸手想去抚那铜铃：“俺们先人走投无路，逃到这山沟沟里时，都染上了时疫。”
“本以为我族要枉死在他乡了，仰赖老天保佑，正碰上山君车架出行。山君赐下这铜风铃，这可是个奇物，沉得很，平时从来没声儿，但若是有什么祸事，无风也能自响，百病消除，当时将这铜铃挂起后，铃响半月不止，妇孺们竟恢复康健了。”
方福双手合十，虔诚地看向铜风铃道：“先人见这处山环水绕，土地肥沃，便留下定居，修了宗祠，将山君老爷请入宗祠中侍奉。多灾多乱那些年也颇有些鬼怪侵扰，但每次铜风铃都无风自响，庇佑着俺们村。今日方大锤家这小子引魂，老头子也是想这宗祠安宁，便设在此处。”
说着方福深深拜了三拜，带领飞光和风灵容踏入了宗祠，诸位村民也跟在后面。
“那这次，为何铜风铃不响呢？”风灵容头上白色鸢尾一颤，她转头盯着那铜铃奇道。
“岁长日久，这铜铃灵性不再了。”飞光淡声道。
宗祠堂中宽阔，开门就看见，两幅挂画下，一个黑沉沉的香案摆在正中，上面燃着两根粗长的白蜡烛，香案正中放着一个青花纹的瓷制大香炉，后面是三排方氏先人牌位。
方式先人牌位的正中，以木架呈着一个紫檀木的黑匣，当是堂内最名贵的一样物事，匣上两把铜锁，都合着，看不见里面所盛之物。
案前摆着两排黄色蒲团。
十位村民跟着进了大堂，皆是村里有名望的长辈，静静立在两侧，其余的后辈皆守在宗祠外。
方福听了飞光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道长讲得没错。从前俺们小心侍奉，山君老爷感念方家村心诚，每隔两三年，在祭山时会显灵兆。但近十年，却是再也没有过灵兆了，铜风铃遇见灾殃也不响了。”
“那灵兆，仙宫似的。”方福夸耀地伸出拇指，但随后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慢声道：“俺们一开始当是侍奉有不当，但思来想去，每年祭山都是心诚礼足，绝无怠慢啊。老头子我想，许是山君老爷修炼成仙，离开此地了。”
“这雾也与山君有关罢？”飞光想起在破庙中时，方鸣所说：诡事发生之后，村里有老人说方大贵是冲撞了山君车架，怪雾是山君出行。
方福闻言一惊，将飞光与风灵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飞光解释道：“哎！飞光道长莫要听此胡说！方大贵出事的时候，村里也有那混人，说方大贵是冲撞了山君大人，才被带走，简直是忘恩负义！”
方福一张老脸皱起来，眼里都是愤怒：“山君老爷明心善意，救了俺们先人，又护佑这地界风调雨顺，现下这世道乱成这样，俺们村还能过的顺心，还不是山君余荫？！他老人家如何会狠心索魂？俺知道，定是方明家那傻儿胡吣，晚上我就找他爹算账去！”
他停了片刻，看了看飞光，似是有些犹豫，但马上脸上又挂起虔诚的神态：“虽说……山君老爷车架出行时，也是浓雾满天，但说一千道一万，此事定不是山君老爷所为，老头子我用性命担保！”
他转过身，对那香案正中的褐色木匣，弯腰拜了又拜，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念叨着：“山君莫怪，山君莫怪……”
飞光见状，知他心诚，便轻声道：“是我失言了。”
方福扶着他手臂，连连说：“道长也是听说，山君老爷心善，定不会计较的。”
飞光点点头，便止住闲谈，转身向外。
四百年前，云梦灾殃大起，妖魔横行，于是方氏先人挥泪别了故土，向西逃亡，一路逃难到蜀州，四处辗转，后定居于蜀州东部的青麓山中。
方家村的宗祠便是定居之时修建的。
宗祠位于村东，修建时是村中规模最大的建筑，四百年后，方家村衣食丰足，各家各户的房子都由木转石，修得结实、高大又美观，但宗祠在一众房屋中始终不减其威严。
高大而阴冷。
四百年的老建筑立于岁月之中，溪流源头开采出的上好石材制成一块块石砖，堆砌成厚重的墙体，在经年的日晒、风削、雨淋中被打磨得光滑如玉、浑然一体。
木质的屋宇，其时兴建时，使用的是山间老树，坚实木料经年不朽，村民年年细心修缮，表面虽然布满水迹、斑驳的细小裂纹、苔痕，却依然稳稳地架在石墙之上。
天方破晓，还有淡淡的星月挂在透出光亮的穹顶上，枝上新发的嫩叶上还凝着清冷晨露。
村长方福领着方鸣爹娘，方鸣魂魄栖居的阿嬷躯体，并数十位村民肃然跪在宗祠外。
飞光和风灵容站在人群边缘，静静等待方福告慰先祖，开宗祠。
方福跪在宗祠前，苍老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以一种歌唱似的腔调高声道：“敬告先人与山君，今有后人方鸣，因引魂之事惊扰，万望先人莫怪罪。”
说着，方福带头向宗祠磕头三下，村民们也依样照办。
“宗祠里还供奉山君么？”飞光奇道，在方家村民行礼时，便拉开风灵容站的稍远了些。
而后，村中老人唱着祭祀的古曲，方福带领村民绕行宗祠一圈。
“山君便是山神么？”风灵容在老人苍老歌声间隙问道。
飞光点点头，小声回道：“是人间的一种信仰，传言山有灵，护佑一方。”
方福拿出一把古旧铜钥，启开宗祠门上挂着的锁。
挥手让方大锤带着三个汉子，将方鸣的遗体从宗祠常开的侧堂中小心抬出，自己便走向了飞光二人。
他方才听闻飞光提及山君，此时快步迎上来，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长……这边请。”
他躬着身子伸出右手引飞光前行，嘴里说道：“俺们方家村与这青麓山君，可有渊源咧。”
“哦？”飞光随他走着，走上石阶时，抬眼去看宗祠粗大廊柱上，挂着的两枚铜质风铃。
这风铃可不简单。
方福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苍老面容笑出了一朵花：“道长好眼力哇！”
“俺们先人从云梦逃到蜀州时，蜀州疫病四起，死了不少人，青天白日还有老鬼作乱。”方福伸手想去抚那铜铃：“俺们先人走投无路，逃到这山沟沟里时，都染上了时疫。”
“本以为我族要枉死在他乡了，仰赖老天保佑，正碰上山君车架出行。山君赐下这铜风铃，这可是个奇物，沉得很，平时从来没声儿，但若是有什么祸事，无风也能自响，百病消除，当时将这铜铃挂起后，铃响半月不止，妇孺们竟恢复康健了。”
方福双手合十，虔诚地看向铜风铃道：“先人见这处山环水绕，土地肥沃，便留下定居，修了宗祠，将山君老爷请入宗祠中侍奉。多灾多乱那些年也颇有些鬼怪侵扰，但每次铜风铃都无风自响，庇佑着俺们村。今日方大锤家这小子引魂，老头子也是想这宗祠安宁，便设在此处。”
说着方福深深拜了三拜，带领飞光和风灵容踏入了宗祠，诸位村民也跟在后面。
“那这次，为何铜风铃不响呢？”风灵容头上白色鸢尾一颤，她转头盯着那铜铃奇道。
“岁长日久，这铜铃灵性不再了。”飞光淡声道。
宗祠堂中宽阔，开门就看见，两幅挂画下，一个黑沉沉的香案摆在正中，上面燃着两根粗长的白蜡烛，香案正中放着一个青花纹的瓷制大香炉，后面是三排方氏先人牌位。
方式先人牌位的正中，以木架呈着一个紫檀木的黑匣，当是堂内最名贵的一样物事，匣上两把铜锁，都合着，看不见里面所盛之物。
案前摆着两排黄色蒲团。
十位村民跟着进了大堂，皆是村里有名望的长辈，静静立在两侧，其余的后辈皆守在宗祠外。
方福听了飞光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道长讲得没错。从前俺们小心侍奉，山君老爷感念方家村心诚，每隔两三年，在祭山时会显灵兆。但近十年，却是再也没有过灵兆了，铜风铃遇见灾殃也不响了。”
“那灵兆，仙宫似的。”方福夸耀地伸出拇指，但随后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慢声道：“俺们一开始当是侍奉有不当，但思来想去，每年祭山都是心诚礼足，绝无怠慢啊。老头子我想，许是山君老爷修炼成仙，离开此地了。”
“这雾也与山君有关罢？”飞光想起在破庙中时，方鸣所说：诡事发生之后，村里有老人说方大贵是冲撞了山君车架，怪雾是山君出行。
方福闻言一惊，将飞光与风灵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飞光解释道：“哎！飞光道长莫要听此胡说！方大贵出事的时候，村里也有那混人，说方大贵是冲撞了山君大人，才被带走，简直是忘恩负义！”
方福一张老脸皱起来，眼里都是愤怒：“山君老爷明心善意，救了俺们先人，又护佑这地界风调雨顺，现下这世道乱成这样，俺们村还能过的顺心，还不是山君余荫？！他老人家如何会狠心索魂？俺知道，定是方明家那傻儿胡吣，晚上我就找他爹算账去！”
他停了片刻，看了看飞光，似是有些犹豫，但马上脸上又挂起虔诚的神态：“虽说……山君老爷车架出行时，也是浓雾满天，但说一千道一万，此事定不是山君老爷所为，老头子我用性命担保！”
他转过身，对那香案正中的褐色木匣，弯腰拜了又拜，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念叨着：“山君莫怪，山君莫怪……”
飞光见状，知他心诚，便轻声道：“是我失言了。”
方福扶着他手臂，连连说：“道长也是听说，山君老爷心善，定不会计较的。”
飞光点点头，便止住闲谈，转身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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