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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我林氏的家产绝不假手于人!

    只听林如海喟叹一声,说道:“三位师兄,你等那日所求我已经细细想过了,如今只再问你们一句:你们可能保证你们那日所说完全出于真心,可能做到无怨无悔?”

    田子沣说道:“这事情可不是我们师兄弟们做得了主的,还得看织造府的意思……”

    “既如此,还请三位师兄为我多多美言几句才是。”林如海仿佛回光返照般,竟然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我这一生无愧于民,无愧于朝廷,唯独愧了妻儿老小,我自知时日无多,还请三位师兄能够看在少年同窗情分上,日后能照顾玉儿几分。”林如海看向林黛玉,只见林黛玉此时低着脑袋,双眸发红,捏着衣角,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想象的到她悲恸欲绝的模样。

    “放心,只要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没有辞官,自然会照顾好她的。”田子沣等人点了点头。

    “玉儿,过几日,我就将家产名单开列出来,你务必将其交给蓉哥儿,他是个靠得住的,定能妥善安置好这笔财产……有他照看着你,我也能放心了。”

    “爹爹……”林黛玉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了父亲的怀抱当中,她知道,林如海这番话已经形同托孤了。

    “林师弟,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田子沣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林如海的手,当年他们在书院里读书时,就是林如海上一辈的师兄,两个人年轻时就是这般亲密无间,亦师亦友的那段时光是何等地快意逍遥,如今林如海却要离他这个师兄远去了……田子沣岂能不感伤?

    “有,如何,你将我以前定下的那份名单交给田知府罢。”林如海这时候又带起了官腔,对他来说,官是官,私是私,私底下两个人可以这么相处,可一但谈到了官事上,他总是比所有人都正经。

    林如何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递给了田子沣。

    田子沣接过一看,这些文书正是林家在扬州府的各地产业凭契,库房账目明细,最后还有林如海的私人遗书,里面已经写明了把林黛玉托付给贾蓉以及他们这三位师兄,以及林家的一切财产将来都会是林黛玉的嫁妆,并且已经全部签字画押。

    拿到这些,就等于林家的一切今后就是他们几个人来照管的了,就算林如海自己现在想要反悔也是不能的。

    “那贾蓉真的如此可靠吗?”刘衷挑眉。

    “国朝最年轻的武举人,与湖广总督迈柱配合平定湖广土司乱局,被封为施南将军,林师弟看中的人可都不简单。”吕况显然听说了关于贾蓉的一些事情,对此如数家珍。

    林如海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老夫也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人,蓉哥儿此次未曾跟随玉儿前来,并不是他不愿来,而是贾府那边……托人施压。”

    “可知是何人施压?”田子沣问道。

    “天熙九家和理亲王府。”林如海淡然地说道。

    “理亲王府?”田子沣三人有点吃惊,贾蓉是怎么跟那边扯上了关系的?

    “很简单,蓉哥儿所作所为,包括外边讹传的那些消息,基本上都是真的。”林如海说道。

    “那这么说来……他真的谋划计杀亲父?!”刘衷“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像这样大逆不道的人,纵然有功于朝廷,却显然是个“不孝子孙”,贾代化何等英雄的人物,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后人来?

    “刘师兄,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跟理亲王府划清界限而已,因为他知道,不论宁府还是荣府,都很理亲王府有着无比通透的联系,因此才选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甚至直接将理亲王府的计划全盘打乱,最后理亲王府不得不出面将其制服,虽不曾要了他命,却也让他失去了将宁府爵位进一步提升的可能……这才是对宁府最为致命的打击。”林如海说到这里,刘衷哪还不明白,感情宁府那一家子都跟理亲王府亲热着呢,唯独贾蓉这个小辈是个明白人,知道跟着理亲王府将来必定是死路一条,这才选择“大义灭亲”。

    “若真如你所言,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小友了。”田子沣拍了拍桌子,哈哈一笑。

    世人都道要“亲亲相隐”,不得把政治上的阴私摆到明面上来,可贾蓉偏偏选择了“大义灭亲”,甚至把这个目的和计划有选择性地暴露在了朝廷面前,致使理亲王陈弘锡不得不亲自出面“摆平”贾蓉的这个事情,想必他现在也是无比恼火的,本来可以顺利拉拢和渗透宁荣二府的计划就被这样粗暴的手段化解掉了,要说陈弘锡不想弄死贾蓉那绝对是假的。

    “而且,蓉哥儿如今的住处,离郑家庄不过二百里的路程,可见他是早有预谋的,如今住不得宁府,提前准备好了这样一个据点,我想他现在一定正忙着对付理亲王府这些年埋下来的暗子,来为自己正名。”

    田子沣三人不禁点了点头,混到他们这个官位上的人,政治洞察力都远超常人,自然明白贾蓉是要彻彻底底地将理亲王府多年积淀的面具全部扯下来,露出里面的青面獠牙给所有人看见!

    但是这么做,他一定会得罪很多人,到时候下场绝对也不会比林如海好到哪里去。

    “……后生可畏啊。”良久,吕况才深沉地说了一句。

    “等我一死,想必很多人都会盯上这个位置,四王八公一脉最近得了天家扶持,看他们的意思,似乎就是想找蓉哥儿来顶替我,坐这个得罪人的活计儿……好替四王八公一脉捞好处。”

    谈到这里时,几个人的目光不由得阴沉起来。

    要说这两淮盐政,淮南地界基本与淮东重合,两淮盐运使的衙门也在扬州城,扬州府本身就是一个盐政管理中心。

    盐运使贵为三品大员,在七品巡盐御史面前,却不敢造次,御史位卑权大,以卑治尊。

    扬州城的没落,是在十九世纪,直接被剔除江南,划为江北,那时吴语在大江南北的普及也超越了江淮官话,现下属于鼎盛时期。

    扬州盐商暴富,仅仅是来此经营盐务的徽州巨商,百万家产才是小富,行会商会林立,总财产占国库一半,朝廷从前却不整他们,不从他们身上捞取好处,致使其势力越发膨胀,俨然成为了江南地区的的“天子”,也是没天理了,也就是林如海来了以后,情况才改善了不少,他们几个师兄都只是接力者,真正的执行者还是林如海,一旦林如海真的去世了,谁来当这个执行人,就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个人选最好不要得罪任何一方……这就很难办了。

    “林老爷算了一辈子精明帐,如今却要退缩了吗?”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子梁?你怎么也来了?”林如海有点无奈地看着来人。

    “林老爷教会了在下不少东西,也算是在下的半师,在下岂能不来看望林老爷?”万子梁一本正经地看着林如海。

    “你这个时候来,想必是已经算清楚了,前几日那些盐商们交出来的盐引了?”林如海捋捋胡须。

    “是啊,这不是赶紧来向您汇报了吗?在下初来乍到的,对两淮盐场、扬州盐商的行事作风是不大了解,不过算账方面,在下还是有一些门道的,前几日的盐引,至少实缺了二十引之多……本应缴纳八十万两的盐税,如今少了七成,能抠出三成,已经是那些人被林老爷搞怕了才收上来的,不然依这些人的性子,怕是一分钱的盐引都不会出。”

    田子沣听到这里也是一阵火大:“此等误国害民之奸商,竟能盘踞扬州府如此之久,不若杀之一二,以儆效尤!”

    万子梁端端正正坐下:“田知府所言极是,此等奸商确实该杀,但在下也从史书中看到过,《宋史》载盐引以来,一引百数斤,元、明、青沿用。

    盐铁巨利,国库仍旧亏空,怕是官商滥发,私相把持的结果,商人哄抬盐价,最后苦的还是百姓,一日不食盐,天下都可能大乱,偏偏食盐一直都掌握在这些奸商们手里,甚至在朝堂上都有各自的伞架,用以保护自己……田知府虽有安民之心,可惜奸商们不会给大人这个机会。”

    林如海焉能不知此中弊病,不过这话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江湖人士口中说出来,实是怪异,他微笑道:“你说中了一点,盐引长久了,必生弊病,痼疾难除。

    我受命之时,圣上再三嘱托收上盐税,如今‘多病不辞惟药物,未有涓埃答圣朝’,身在维扬胜地,不能以报万一,实在惭愧!”

    如今他的生命已然快要走到尽头了,他一死,那些商人们只怕会变本加厉地压榨盐税,到时候别说是三成,一成都不会给!

    “所以剩下来的办法,不外乎改革一途,除却革新政弊,再无他法,再好的政令,也是会滋生弊病的。”万子梁侃侃而谈。

    林如海忍住笑意,“你认为如何改呀?”

    “实行盐引,朝廷谓之纲盐,明朝以来,有了盐引,盐务便畅通无阻,渐渐演变成商户私有。

    商亭、客亭遍及两淮(皖苏两湖),一旦触犯他们,他们立即罢市,盐商罢市,老百姓就会造反,山东几府的盐,也赖两淮,可谓事关重大。”

    “故此在下认为,圣上有力革新,何不改盐引为票盐,全力收及官府把持。

    市不可无商,但,若为生民计,盐场唯有无籍灶户,苦不堪言,何不分给贩夫走卒,民户贫农进入盐场,凭票经营,官府摧课(收税),只要不明着来,等他们发觉,已经无可挽回……”

    万子梁放下算盘,手指案上瓷瓶道:“林老爷,你把一只鸭子放在温水中,它是没知觉的,等水慢慢烧涨开时,它就逃不脱,只能等死了。”

    林如海圆睁的眼睛突然冒光,盯着万子梁,拖着病体,忽然强打精神,一捋胡须道:“改纲盐为票盐,那不是换汤不换药么?”

    “不然,林老爷您想想,票盐主要抑制的是盐价,盐价暴跌,官府收拢,得益的不是朝廷和百姓么?”万子梁眼中多了几分奸诈。

    林如海蓄起来的胡须有一尺多长,他抹须的白皙右手突然停下,看着万子梁沉默不语,如此一来,那些盐商的下场不难想象,“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而眼前的贾琮说起来,毫无怜悯、同情之色,林如海心道:“此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一谈到算账的事情上,就太过奸诈了啊……”

    “嗐……官场公务,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现下懂得还太少。

    等我先交代完后事,再说。”林如海淡淡地转移话题。

    万子梁便主动告退而出,心道:“林如海这个御史就是既得利益者之一,说不定就和一些大盐商有关系,要不然怎么敢去放手一搏呢,士大夫啊士大夫,好虚伪的一个团体啊,难怪崇祯说:文臣人人可杀……”

    一个七品官,一年的俸禄加上养廉银,绝不会超过一百两,而林如海坐拥江南园林,资产高达百万,如何不是贪或者贿赂来的?

    古代所谓的风花雪月,只属于极少数的特权阶级,绝大部分人,并不好过。

    当盐政官员、盐商大户们挥金如土、粉饰太平的时候,盐场的灶户、挑夫、管事、堕民在他们的监视下,不准熬制私盐,挑夫一次担三百斤,日行几十趟,才有一千文钱,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去。

    平民百姓,也得不到实惠中肯的盐价。

    这炎凉的世态啊,光靠他一个只会算账,读过点书,会点武功的江湖人士显然是不行的,如今林如海也快倒了,到时候谁能接替他这个位置,自己再去瞧瞧好了,兴许就能碰见个识货的继任者,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呢。

    ……

    谈完了官事,林如海送别了三位师兄,这才重新回到卧室躺下,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当初贾雨村便是他推荐给贾政的,那贾雨村目前倒是上道,在应天府帮薛蟠隐瞒了杀人罪名,蝇营狗苟,尸位素餐……

    林黛玉在一旁亲侍汤药,林如海问道:“玉儿进京数年,多亏你外祖母关照,为父问你,那个贾蓉,你可中意么?”

    林黛玉在此时无见外人的羞涩,父亲有此一问,大有安排后事之意,她手中瓷碗几乎拿立不稳,晃荡着险些掉下,垂首道:“女儿怎会想过那些,又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且婚姻之事,自来都是父母做主……”

    对于贾蓉,林黛玉觉得怪怪的,那人思想举止倒也成熟,文才、品貌也算入等了,可她自从进京开始,就与宝玉同吃同睡、同起同坐,彼此关照,略无参商,宛如同居长干里的青梅竹马。

    就好像缘定前生一般,她与贾蓉有共同爱好,但是也有太多太多的隔阂,不了解、陌生,即便知道对方很照顾自己,却也总是觉得近在眼前,亦是咫尺天涯。

    紫鹃那几句提醒,她也只认为是贾蓉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人更狠的“狠人”似的,来给父亲解忧罢了。

    林如海翻翻身边的《万里长城》,深为担忧,病危之际,林如海多么希望黛玉是个男丁,得以继承他的家业,“为父明白了,你自小体弱,下去吧,为父睡会儿。”

    等黛玉关门,林如海叹息道:“可惜那理亲王指定了你,四大家族也是在支持理亲王的,宝亲王目前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呐,吾女之事,吾亦不能安排……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