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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诈马宴

    二人对持了良久,场内慢慢唱起战歌,声音越来越大。胡将军与蒙古多有来往,自然知道歌中内容,更知道吟唱者何意。举起长枪,大喝一声,冲将上去。

    大王子蓄势太久,都有些走神了,忙提起铁矛招架,胡将军不待招式用老,两马交错之及突然反身回刺,或许是太过紧张,大王子猝不及防,竟没能架开,所幸胡将军枪头放低,只刺中了马头,战马吃痛,跃起往前一窜,将大王子摔下马来。

    只一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宾客交头接耳,大王子虽然年轻,但这些年在大草原四处征战,威名赫赫,怎能如此不堪一击。有老者摇头道:到底还是太年轻,和当年的大王爷差的太远了。

    几个高手却是心中雪亮,大王子与仇人对战,太过紧张,太渴望胜利了,以至于动作僵硬,让人家钻了空子。

    大王子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胡将军望着不知所措的对手,心中歉然:对不起了,我得活着回去。

    岳老师起身道:胜负以定,比赛终止吧,大王子不如对方老辣,但日后勤学苦练定能超过胡将军。

    大王子嘴上不说,看沮丧的表情便知心中不服,但比试自有比试的规则,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耍赖,只能认输。小王子道:刚才这局不算,我王兄是太紧张了,再说了,你们就打一下,父王那么好的美酒不是白让大家喝了吗。我提议再打一场。王兄,你那匹马不行,换我的。说着把自己的马牵过去。

    顺义王道:输了就是输了,如此赖皮,岂不让朋友们笑话。

    宾客中有好事的大声道:不会,王爷多虑了,这么难得一见的对决,打多少次我们都愿意看,就听小王子的,这局不算,再来一场,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欢呼应和。

    侍卫长道:输了就是输了,如果是战场上交锋,谁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土绵那颜凑到王爷跟前小声道:王子只一合就让仇人逼落马下,日后恐怕再难服众,会落下一辈子的心病。我看胡将军没有杀意,索性让双方再战一场,就算最终不敌,心里也能过得去。

    因为王兄的原因,顺义王对这个侄子十分疼爱看重。他也不希望因此心里落下疙瘩,甚至从此沉沦下去。更何况他也看出来胡将军没有置人于死地的心思,但胡将军已经赢了,让人家再战,这说不过去啊。

    土绵那颜见王爷并不反对,转身道:胡将军枪法老辣,让人佩服。但王子刚才没有准备好也是事实,将军能否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双方再战一场。

    不等胡将军回答,老太监起身道:既然胜负已分,何必再斗,你们处心积虑想要害了胡将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胡将军是我大明钦使,他若有失,我等一起自戕于此,看顺义王如何向朝廷交待。说罢,拿起桌上割肉的短刀抵在自己胸口。

    使团其他们人纷纷抄起短刀,与老太监一样,都抵在胸口。

    岳老师道:看吧,我就说再斗下去会伤两家和气。算了算了,都下来吧。

    胡将军却对使团挥挥手道:无妨。又对大王子淡然道:可以再战一场。

    小王子赶紧上前把自己的马交给王兄,又命人端来葡萄酒,道:王兄刚才是太过紧张了,再喝两碗,放松心态,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

    大王子端过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此时心里更多的是惭愧和不好意思。复仇之心远不如刚才那么强烈。大喝一声,举起父亲的铁矛催马进攻。

    胡将军举枪迎战,双方往来冲突,奋力搏斗,不多时便交手了数十合。此时大王子紧张焦虑之心渐渐消失,越斗越是得心应手。这才显出来真实武功,与他父亲一样的枪法,但速度更快,力道更大。

    胡将军的枪法比当年更加老辣灵动,每每枪头都从不可思议的方位突进。二人斗的酣畅淋漓。旁观者大呼过瘾。

    但这二人也越来越没有杀戮之心,复仇之战变成单纯的比武竞技。有好几次回合结束时,并不趁着对方回马的空子从背后下手,而是等双方都准备好了再上前战斗。

    二人越战越勇,他们自己都奇怪,怎么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各种精妙招式层出不穷。场下的加油声也更大了,仿佛每个人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场上场下一片亢奋。

    渐渐胡将军就觉得手臂发麻,不但刚才突然出现的那股力量消失了,自己原本的力气也越来越弱,心中惊醒,是不是中毒了。

    大王子却越来越亢奋,每一砸每一刺力道都大的惊人。只是全无章法,只知道进攻,不知道防守,进攻也没了准头。每次都让胡将军堪堪躲过。场下的宾客看出来不对劲,这大王子是怎么了,和醉汉一般,胡打胡拼,这胡将军又怎么了,只知道躲闪,不知道进攻,大王子屡屡门户大开,完全可以一枪撂倒。

    场下的士兵又开始大声唱起战歌,在战歌的加持下,大王子的动作越来越夸张,全身发热,面色发红,瞪大个眼睛哇哇乱叫,犹如发狂了一般,追着胡将军满场跑。

    顺义王等人见大王子疯魔了一般,吓得大喊,让他赶紧停手,场上的铜锣都快敲破了,大王子仍然不停进攻。无奈又哀求让胡将军手下留情,别伤着王子。

    胡将军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当然他也不愿伤了王子。已经杀了他爹,再把他杀了,这愁怨就永世无解了。

    但这样只能让追着打,无奈之下绕着棚子转圈。小王子出言讥讽:胡将军怎么这般没用,被我王兄躖的像狗一样。

    顺义王怒道: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想起身阻拦大王子,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旁边的土绵那颜想要搀扶也爬在地上。再看其他宾客,纷纷倒在桌子上,颤声道:是不是中了麻毒。

    这麻毒是蒙古一位用毒大家用麻黄草罂粟锁阳等药物精心配制,饮用者兴奋异常,力大无穷,但这个劲道一过便浑身无力,想抬腿走路都不行,需要静卧很久才能恢复。饮用如果超量,能使人发狂,如果不加阻止,任由其发泄,最终会力竭而亡。

    看看大王子的样子,再看看其他宾客,显然和麻毒的效果一样。

    岳老师与方生因为没喝葡萄酒,安然无恙,所以可以断定是酒的问题,岳老师正要出言指责小王子,被方生拉住,悄悄道:等他自己站出来。小王子定有阴谋,我们两个文人,站出来也没用。

    奇怪的是土绵那颜和刘万夫长的部众没喝葡萄酒,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全场只有刚才倒酒的几个士兵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顺义王大喊:赶快拦住大王子,不然就没命了。

    大王子疯了一样挥舞着铁矛,胡将军的长枪已被击飞。那几个士兵上前阻拦,都让铁矛吓退,没拦住大王子,却惊了胡将军的坐骑,胡将军本已支撑不住,勉力伏在马上。此时马匹失控,将他摔在地上。刚一落地,大王子便冲了过来,胡将军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乱舞的铁矛,让大王子拖在地上狂奔。

    胡将军死死抓住铁矛大喊:赶快拦住他。士兵趁机上去将坐骑砍翻。大王子一头栽在地上。胡将军也让拖的遍体鳞伤。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本来也躺在地上的小王子站起身来,喝退搀扶的士兵,踢了王兄一脚:那么好的酒,给你喝了三碗,都杀不了大仇人,真他娘的废物。又走到胡将军面前踢了两脚,骂道:你也是,他都疯成那样了,还杀不了他,还死命救他。大明朝怎么有你这样不知道里外的东西。

    顺义王见此情景,厉声骂道:原来真是你这个孽障下得毒手。

    小王子转身盯着父亲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张口孽障,闭口孽障,但你睁开眼看看,你这个孽障儿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所有人拿下。不管是报仇还是统一草原,唾手可得。你最看重的人却像条狗一样躺在地上,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说完,抬头哈哈大笑。

    顺义王想起儿子之前献的那个计策,惊得冷汗直流,颤声道:孩子,你这么干会坏大事的,你王兄说的没错,杀了这些人会给部落召来灭族之祸。

    小王子怒道:王兄、王兄,你就知道他,他有什么好,让你天天都捧着,事事都让着。王位是我们家的王位,你去世了应该传给我,凭什么让他坐王储。我就那么不中用吗。

    众人这才明白他想干什么。岳老师又要起身,还是被方生制止:应该还有人,没人支持,他不敢这么干。

    顺义王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孩子,这个王位本来就是你王兄的。大王爷为了部落战死在兰州城。你王兄年纪太小,没办法我才暂时管理,日后还是要还给他才对。

    小王子大声道:亏你还记得伯父是怎么死的。

    转身对着士兵和部落众人道:当年杀死大王爷的凶手就是这位胡将军,也是他施诡计让我部落几近灭族,多少孤儿寡母因为他的原因朝不保夕,吃不饱穿不暖,死在流浪的路上,大家说,这个仇该不该报。

    众人齐声道:该报,更有人大喊:杀了这些汉人,给大王爷报仇。

    小王子道:说的没错,这种仇敌千刀万剐了也不解恨,但是我们的王,我们的大将,我们的王子,他们不但不想着报仇,还用最盛大的宴会欢迎他,用最美的肥羊巴结他。让草原最美丽的姑娘为他跳舞。大家说应不应该。丢不丢人,这还是我蒙古的汉子应该干的吗。

    众人回应:不应该。

    小王子转身又对父亲道:不共戴天的仇恨,你们竟然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大明的那一点点赏赐就忘记了。这还是一个草原的王应该干的事情吗。还有你所看重的大王子,面对仇敌不想着杀了报仇,却打的彬彬有礼、相亲相爱。要不是我的酒起作用,他们俩恐怕要尽释前嫌,下马结拜了。

    顺义王已经让气的说不出话,这小子是打算篡位啊。

    土绵那颜道:你算什么东西,那场战斗王爷参加了,我也参加了,要说也是我们说,就你这种烂泥扶不墙的货色也配教育人了。

    小王子道:那颜,我记得你爹也是那次战死的吧,可怜老千夫长一世英名,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大家知道不,刘万夫长在组织刺杀仇敌时,就是他百般阻挠,让计划失败。更是他,向王爷建议,把胡将军招揽到我部落当高官。老千夫长如果地下有知,定被你这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大家说这种叛徒该不该杀。

    土绵那颜听到如此污蔑,破口大骂。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招揽仇人当官着实不该,但就此杀了土绵那颜却太过骇人听闻。很多人不敢回话,应和者寥寥。土绵那颜部下虽然反对,但小王子根本没打算听他们的,抄起腰刀上前。

    岳老师实在忍不住,起身大喊:慢着,招揽胡将军的主意是我出的,与那颜无关,要杀就冲我来。

    小王子诧异他还能站起来,笑道:还是老师了解我,但您这是何苦,不用把这种罪责揽到自己头上。说着一刀扎向土绵那颜,对方浑身无力,没有丝毫反抗便丢了性命。

    岳老师让惊得跌坐地上。

    小王子拎起滴着鲜血的弯刀大喊:我现在要杀了大明钦使,为大王爷报仇,为部落死去的勇士报仇。谁反对,谁支持。

    眼见他手段如此毒辣,大家都吓得不轻,一时不敢答话。刘万夫长起身道:我支持小王子的大义之举。他的部众也跟着起立,齐声道:我等支持小王子的大义之举。

    方生心道: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