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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友

    南方初冬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不似春雨般缠缠绵绵、经久不绝,但也下了好几个小时。

    天地间灰蒙蒙的,没有风,雨滴自地面上升腾起来之后就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周围物品的移动飘来荡去,像酒醉不稳的痴汉一般黏着人不放,招人厌烦。

    萧庭鹤坐在一张粗糙得起了不少细小木刺和木绒的破旧木桌旁,看着走廊外面的雨出神。

    室内,那个自称高敏的女孩正在做手术。

    他呷了一口茶,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屁股下那张陈旧的竹椅便发出“吱呀——”的惨叫声,仿佛正在承受它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萧庭鹤很想抽口烟,但是室内的人正在做手术,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他不能抽。于是,他只能托着腮发发呆,或者低头琢磨着一些事情。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一般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前时不时扑闪一下,高挺瘦削的驼峰鼻下,上唇单薄的嘴唇不时地被另一只闲手递来的茶杯撬开,灌入清香的茶水。

    他那头凌乱的及肩长碎发像他的人一般,慵懒肆意地垂在头皮周围,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被清洗过。

    萧庭鹤三十出头,幼年丧父丧母,成年没多久,收养他的渔民家庭因家人在海外发迹也已全家移民海外。

    原本那家渔民打算带着萧庭鹤一起移民的,但是萧庭鹤有另外的打算,那家人得知后没有勉强他,把国内的家当全部留给了萧庭鹤,算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他最后一把。

    萧庭鹤自然非常感激那家渔民的善意与馈赠,但他心里很清楚,曾经一无所有的自己能得到这一切全得益于他的恩人张以良,张瑶的父亲。

    张以良刚遇到萧庭鹤时,萧庭鹤才八九岁的样子,丧父几年,流落在外,正在各个垃圾堆间穿梭,不停地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和可以变卖的物品。他的母亲躺在不远处用树枝和塑料薄膜等杂物搭建的破烂帐篷里奄奄一息。

    张以良十分同情这对母子,他掏钱帮助萧庭鹤医治母亲,还资助他上学。可惜萧庭鹤的母亲因为病情严重,早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最终还是不幸病逝。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萧庭鹤彻底无依无靠了。

    张以良担心他无人看顾会出问题,原想着把萧庭鹤接到家中照料,可惜自己和妻子公务繁忙,经常外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时间照顾,更别提别人的孩子。

    他的父亲张淳厚一个人在老家照顾一岁多的孙女张瑶原本也还能腾出一些时间和精力,但小姨子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把两个孩子丢给老张之后就不管不顾了,老张每天为三个孩子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办法再看管多一个孩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拜托旧日交好的同窗好友代为看管。

    好友倒也没让他失望,对待萧庭鹤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己孩子有的,萧庭鹤也不会少,让萧庭鹤自此过上了简朴但幸福的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张以良担心萧庭鹤不适应新环境,会经常打电话和写信鼓励和引导萧庭鹤,时间久了,两人书信来往形成了一种习惯,后来张瑶长大了也用稚嫩的手,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加入了他们的笔友行列。

    萧庭鹤一直很想去探望张以良,但见家里人为了生计起早摸黑,每天忙得筋疲力尽才能勉强糊口,根本没时间和金钱陪他去找张以良。他明白家里的艰辛,所以从不忍心跟养身家庭提及这些想法,生怕他们为难。

    二十岁那年,他千辛万苦终于考上大学,正当他准备亲自去找张以良报喜之时,却从报纸上看到张以良全家被人杀害的噩耗。

    他无比的痛心和失望,浑浑噩噩地渡过几年大学时光后,便开着家人留给他的渔船开始了他简单乏味的渔民生活。

    他也想去报仇,但他跟张以良的同僚一样,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他报仇无路,报恩无门,只好终日飘荡在这茫茫大海中,靠打渔打发时间。

    十年前,一个自称高敏的小女孩拿着一摞他跟张以良和张瑶的书信找到他,请他帮忙照顾一个右脚少了一截脚掌的残疾女孩,她叫那女孩段小桃。

    既然是故人亲人委托,他自然义不容辞,当即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察觉了这两人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发现那个自称高敏的女孩声称面部得了病,每次见面都用各种东西遮住面容,不让他看到全貌,最近几年还频繁让他联系一个医生,说是要看病,做手术。

    对于面部的疾病,无论萧庭鹤怎么询问,她始终不肯透露半分。每次做手术,萧庭鹤发现段小桃都会相应离开,直到高敏手术恢复完成才会回来,而段小桃回来之后,高敏便会很快离开。

    如高敏跟萧鹤庭所说,她和段小桃是在福利院认识的交心好友,既然是交心好友,两人都时间充裕,又不缺金钱,为什么每年都是匆匆一叙,每次还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呢?

    一次两次萧庭鹤或许并不会在意,但是次数多了,他便不由得生疑了。

    他偷拍了段小桃,带着照片背着高敏和段小桃去拜访他从未谋面的张淳厚,得到了不出他意料但仍旧让他震惊的答案。

    “或许,你应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你脸上的病,还有段小桃。”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张瑶刚拆掉脸上纱布的手吓得一缩,马上把纱布往脸遮掩起来。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男人淡淡问道,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早就站在在门口安静地看完张瑶拆纱布的整个过程。

    张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男人走过来,拿走手中的纱布,露出那张已经调整得跟高敏完全一致的脸。

    “说说看,你的故事。”萧庭鹤拎来一把竹椅坐在张瑶身侧,一手握住张瑶的肩头,凑近,仔细打量着那张跟段小桃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他自然生气眼前这人哄骗自己长达十年之久,但他不急于泄愤,更想看看这人是怎么解释的,或者,怎么想办法圆谎,甚至再编一个谎言欺骗自己的。

    张瑶面对着眼前这张距离自己不到5厘米的脸,盯着那双深邃且目光锐利的眼眸,心跳由原来的被吓得漏了半拍变得鼓点一般“咚咚咚”急速地跳个没完。

    杀了他,就现在!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张瑶盯着那双眼睛一动不动。

    他知道得太多了,早晚会出事。那个声音飘荡到耳边。

    张瑶紧紧握住了拳头,手微微颤抖着,掌心的汗开始慢慢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