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遇（五）
又是谷神殿！
深更半夜的，李伯符只想骂娘！
他最近讨了一房小妾，正情深意浓的时候，很不愿意半夜离开自己的家，可又不敢抗旨，只好在心里多骂几遍过过瘾。几年前，因为成了陛下的人，所以每个月至少能多拿200两银子，那时候都能笑醒。可现在，拿得其实更多了，可自己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夜风中，他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嘴里默念：“为了钱也要热情、兴奋起来！”
他这个动作，让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问道：“李爷，您不是不舒服吧，要不我找个由头给您回绝陛下得了！”
李伯符知道小太监的顾虑，如果李伯符不去，他也没什么损失，但李伯符因为脑筋不正常，做出“悖逆”的事情，他这个小太监可是要掉脑袋的。当年的荆轲，前一阵子司黎正，都死了不少人。咱们这位陛下，可是真不惮于杀人。
李伯符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笑话，对面是谁？是长了一双鹰眼的陛下，这个小太监搪塞一下自己没事了可陛下那里，谁知道会派多少人来明察暗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后的小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富贵久无恩哪！”李伯符想不起谁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那时候他刚刚加官进爵，根本不能理解，现在才知道，原来的200两银子跟现在的200两银子，重量根本不一样。
又是那长长的，或宽或窄的巷道，在他走过的时候，一些尸体正被抬出去。
他的脑袋“嗡”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些人的死似乎跟什么东西有些联系，可这个念头一起，立刻感到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样，他赶紧停下了这一想法。
谷神殿最深处，始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李伯符的脚步声，始皇帝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吸进去。
李伯符不敢对视，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冷汗“唰”的一声就湿透了后背。始皇帝沉声道：“何故汗透重衫？”
李伯符“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实话实说道：“陛下，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哪，您一看我，我的汗就下来了！”
始皇帝哈哈一笑：“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给人下跪？”
李伯符听到这里，颤巍巍站了起来，垂首站在旁边。
始皇帝眼中的神采一闪即逝：“我本来想让你看些稀罕玩意儿，看你这个状态，恐怕是看不了了！”
李伯符赶紧行礼：“陛下，只要您将那齐国的山药糕弄一点吃，我立刻就能恢复元气！”
始皇帝哈哈大笑：“你他奶奶的真是个人才！”说完冲着小太监一挥手。侍立的小太监立刻转身离开，不大一会儿，一盒精致的糕点已经摆在了李伯符面前。
始皇帝转身向大殿深处走去，然后食指敲在墙上，那面墙缓缓开启。李伯符这才知道，在谷神殿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密室。密室靠墙角的地方放着一张龙榻，龙榻前面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五尊石像，大约五尺多高；墙上挂着好几幅毯子。
李伯符瞪大了眼睛。
“这叫挂毯，来自安息，就是越过昆仑山之后，往苦寒之地再走一年，然后到达的地方；桌子上的小人叫做雕像，来自比安息国还要远一倍的地方！”始皇帝顿了一顿，“这是行旅的商人带来的，据称是当地最顶尖的货物，你来看看这些如何？”
李伯符仔细观察着这些东西，然后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些挂毯我们的工匠现在做不了，但只要学习一下还是可以的；但这些雕像，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学不来。”
始皇帝“哦”了一声：“说说看！”
“这些挂毯看上去虽然很复杂，但工艺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我们征集能工巧匠去做的话，应该也能做得出来。”他接着又看了看雕像，然后说道，“这个雕像对我们来说就比较难了。孔夫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因为这句话，我们所做的人像都是写意的，面貌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形臃肿肥大、千篇一律。其实在孔夫子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写意的倾向，而夫子之后，相信以后无数年，我们都难以突破这一点。而你看这些雕像，身材比例匀称，肌肉线条清晰，面貌清晰，似乎有生命力在里面涌动。可以看得出，这些雕像的艺术，其实是走上了另一个方向，并且这个方向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哦，看不出你还是个老学究，你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始皇帝饶有兴趣。
“因为这些雕像透漏出来的，是真实、坦然！”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够真实、坦然？”始皇帝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我们是真实而肃穆！”李伯符不紧不慢说道。
“那真实而坦然和真实而肃穆哪个好？”
“当然是真实而肃穆更好一些！”李伯符的回答斩钉截铁。
始皇帝莞尔一笑：“好你个小滑头，你来说一说，为什么真实而肃穆更好？”
“陛下所置的三公九卿、地方郡县制度，同时还设置各种监督监察制度，都是为千年江山而设计，而在这种制度之下，人们必然是真实而肃穆。看看群山峻岭间的长城，看看直通天下的驰道，看看征服百粤的壮举，就知道陛下设计的制度多么有效。所以说，真实而肃穆是强大的。”
始皇帝哈哈大笑：“朝堂之上，很多臣僚不理解朕的苦心，反倒是你，对这一切看得通透。不愧是无双公子的老师！”
李伯符赶紧稽首：“无双公子天纵奇才，琴棋书画、文采武艺各有老师，我不过是教了他几天识字而已，哪里敢做他的老师，况且公子跟我本来就是亦师亦友、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你们两个人，还经常互相吹捧吧！”始皇帝心情大好。
“既然陛下这里有了这些异域之物，想来咸阳城里很快也会有这些东西，不知道陛下对于这些代表了另一种风格的东西，准备采取什么措施？”
“嗯？”
“如果那些百姓知道在大秦之外，还有其他强盛国度，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始皇帝看了李伯符一眼：“嗯？你是怕我大秦国不是对方的对手，还是怕大秦国的国民心生外向？”
李伯符垂手站在那里。
始皇帝继续问道：“安息这些国家，是从有了我大秦之后才有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自然是早就有了！”
“夏商周的时候，我们的先祖都不担心它们，到了我大秦龙兴四海，国力强盛古今未有，反而要去害怕吗？”他顿一顿，“你可知道昆仑奴？那昆仑奴在殷纣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然而我派人去过昆仑山，当地根本没有皮肤那么黑的人，由此可见，所谓昆仑奴，也是从那些国家来的，既然那些人来到这儿就是为奴为婢，我又何必担心他们？”
李伯符双手握在一起举过头，然后深深一揖：“陛下胸襟，天高海阔！”
始皇帝没理他的奉承，接着道：“如果一个怕字就想把自己藏起来，那华夏大地怎么藏？山川河流怎么藏？千万百姓又藏到那里去？我们既然在青天之下，那就坦然一些好了。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何必担心外敌？”
始皇帝在室内轻轻踱步：“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而你刚才的疑虑，彻底让我下定决心。明年今天，长城的修建便停了吧！不过这个风声还不能透漏出去，以免军心涣散，但长城的修建应该以收尾为主了！明天，你把朕这个意思说给扶苏和蒙恬听，让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李伯符这一次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那里：“我替天下秦人谢谢陛下！”
始皇帝冷冷道：“你能代表天下秦人吗？”
李伯符听到这句话，后背的冷汗又下来了：“陛下，小人，小人又想吃山药糕了！”
始皇帝一听，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这就滚吧！”
李伯符走出宫殿之后，始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回去给我想想，我要派人去安息国，谁去合适？带什么礼品能彰显我大秦的威仪和文明。这些人到安息国绝不是游山玩水，他们去到安息国之后，要了解什么？要学习什么？我希望这次出使，能给我大秦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三天之后，给我拟个章程出来！”
“我大秦既然要做天下大国，如果连天下的样子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笑话？”
“陛下，您这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呀？兵吞六国的时候，您连那六国的史录都不允许存留，可您现在反而敞开怀抱向未知的国家？”
“朕最近在读秦史，发现秦庄公时候有很多能臣武将，可那些文臣武将的后代呢？别说能在今天大放异彩了，就是在当时，能侍候两代秦王的人都很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富贵如同瓮中之水，易去而难聚，若想长久保留瓮中之水，不是苦苦封存，而是应该把它置于流云飞瀑之下，有长长久久活水源源而下，才有瓮中之水长长久久。”
“从今后，我大秦也要争取那长长久久的活水，以便千秋万代！”
……
深更半夜的，李伯符只想骂娘！
他最近讨了一房小妾，正情深意浓的时候，很不愿意半夜离开自己的家，可又不敢抗旨，只好在心里多骂几遍过过瘾。几年前，因为成了陛下的人，所以每个月至少能多拿200两银子，那时候都能笑醒。可现在，拿得其实更多了，可自己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夜风中，他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嘴里默念：“为了钱也要热情、兴奋起来！”
他这个动作，让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问道：“李爷，您不是不舒服吧，要不我找个由头给您回绝陛下得了！”
李伯符知道小太监的顾虑，如果李伯符不去，他也没什么损失，但李伯符因为脑筋不正常，做出“悖逆”的事情，他这个小太监可是要掉脑袋的。当年的荆轲，前一阵子司黎正，都死了不少人。咱们这位陛下，可是真不惮于杀人。
李伯符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笑话，对面是谁？是长了一双鹰眼的陛下，这个小太监搪塞一下自己没事了可陛下那里，谁知道会派多少人来明察暗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以后的小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富贵久无恩哪！”李伯符想不起谁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那时候他刚刚加官进爵，根本不能理解，现在才知道，原来的200两银子跟现在的200两银子，重量根本不一样。
又是那长长的，或宽或窄的巷道，在他走过的时候，一些尸体正被抬出去。
他的脑袋“嗡”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些人的死似乎跟什么东西有些联系，可这个念头一起，立刻感到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样，他赶紧停下了这一想法。
谷神殿最深处，始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李伯符的脚步声，始皇帝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吸进去。
李伯符不敢对视，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冷汗“唰”的一声就湿透了后背。始皇帝沉声道：“何故汗透重衫？”
李伯符“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实话实说道：“陛下，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哪，您一看我，我的汗就下来了！”
始皇帝哈哈一笑：“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给人下跪？”
李伯符听到这里，颤巍巍站了起来，垂首站在旁边。
始皇帝眼中的神采一闪即逝：“我本来想让你看些稀罕玩意儿，看你这个状态，恐怕是看不了了！”
李伯符赶紧行礼：“陛下，只要您将那齐国的山药糕弄一点吃，我立刻就能恢复元气！”
始皇帝哈哈大笑：“你他奶奶的真是个人才！”说完冲着小太监一挥手。侍立的小太监立刻转身离开，不大一会儿，一盒精致的糕点已经摆在了李伯符面前。
始皇帝转身向大殿深处走去，然后食指敲在墙上，那面墙缓缓开启。李伯符这才知道，在谷神殿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密室。密室靠墙角的地方放着一张龙榻，龙榻前面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五尊石像，大约五尺多高；墙上挂着好几幅毯子。
李伯符瞪大了眼睛。
“这叫挂毯，来自安息，就是越过昆仑山之后，往苦寒之地再走一年，然后到达的地方；桌子上的小人叫做雕像，来自比安息国还要远一倍的地方！”始皇帝顿了一顿，“这是行旅的商人带来的，据称是当地最顶尖的货物，你来看看这些如何？”
李伯符仔细观察着这些东西，然后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些挂毯我们的工匠现在做不了，但只要学习一下还是可以的；但这些雕像，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学不来。”
始皇帝“哦”了一声：“说说看！”
“这些挂毯看上去虽然很复杂，但工艺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我们征集能工巧匠去做的话，应该也能做得出来。”他接着又看了看雕像，然后说道，“这个雕像对我们来说就比较难了。孔夫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因为这句话，我们所做的人像都是写意的，面貌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形臃肿肥大、千篇一律。其实在孔夫子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写意的倾向，而夫子之后，相信以后无数年，我们都难以突破这一点。而你看这些雕像，身材比例匀称，肌肉线条清晰，面貌清晰，似乎有生命力在里面涌动。可以看得出，这些雕像的艺术，其实是走上了另一个方向，并且这个方向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哦，看不出你还是个老学究，你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始皇帝饶有兴趣。
“因为这些雕像透漏出来的，是真实、坦然！”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够真实、坦然？”始皇帝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我们是真实而肃穆！”李伯符不紧不慢说道。
“那真实而坦然和真实而肃穆哪个好？”
“当然是真实而肃穆更好一些！”李伯符的回答斩钉截铁。
始皇帝莞尔一笑：“好你个小滑头，你来说一说，为什么真实而肃穆更好？”
“陛下所置的三公九卿、地方郡县制度，同时还设置各种监督监察制度，都是为千年江山而设计，而在这种制度之下，人们必然是真实而肃穆。看看群山峻岭间的长城，看看直通天下的驰道，看看征服百粤的壮举，就知道陛下设计的制度多么有效。所以说，真实而肃穆是强大的。”
始皇帝哈哈大笑：“朝堂之上，很多臣僚不理解朕的苦心，反倒是你，对这一切看得通透。不愧是无双公子的老师！”
李伯符赶紧稽首：“无双公子天纵奇才，琴棋书画、文采武艺各有老师，我不过是教了他几天识字而已，哪里敢做他的老师，况且公子跟我本来就是亦师亦友、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你们两个人，还经常互相吹捧吧！”始皇帝心情大好。
“既然陛下这里有了这些异域之物，想来咸阳城里很快也会有这些东西，不知道陛下对于这些代表了另一种风格的东西，准备采取什么措施？”
“嗯？”
“如果那些百姓知道在大秦之外，还有其他强盛国度，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始皇帝看了李伯符一眼：“嗯？你是怕我大秦国不是对方的对手，还是怕大秦国的国民心生外向？”
李伯符垂手站在那里。
始皇帝继续问道：“安息这些国家，是从有了我大秦之后才有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自然是早就有了！”
“夏商周的时候，我们的先祖都不担心它们，到了我大秦龙兴四海，国力强盛古今未有，反而要去害怕吗？”他顿一顿，“你可知道昆仑奴？那昆仑奴在殷纣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然而我派人去过昆仑山，当地根本没有皮肤那么黑的人，由此可见，所谓昆仑奴，也是从那些国家来的，既然那些人来到这儿就是为奴为婢，我又何必担心他们？”
李伯符双手握在一起举过头，然后深深一揖：“陛下胸襟，天高海阔！”
始皇帝没理他的奉承，接着道：“如果一个怕字就想把自己藏起来，那华夏大地怎么藏？山川河流怎么藏？千万百姓又藏到那里去？我们既然在青天之下，那就坦然一些好了。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何必担心外敌？”
始皇帝在室内轻轻踱步：“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而你刚才的疑虑，彻底让我下定决心。明年今天，长城的修建便停了吧！不过这个风声还不能透漏出去，以免军心涣散，但长城的修建应该以收尾为主了！明天，你把朕这个意思说给扶苏和蒙恬听，让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李伯符这一次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那里：“我替天下秦人谢谢陛下！”
始皇帝冷冷道：“你能代表天下秦人吗？”
李伯符听到这句话，后背的冷汗又下来了：“陛下，小人，小人又想吃山药糕了！”
始皇帝一听，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这就滚吧！”
李伯符走出宫殿之后，始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回去给我想想，我要派人去安息国，谁去合适？带什么礼品能彰显我大秦的威仪和文明。这些人到安息国绝不是游山玩水，他们去到安息国之后，要了解什么？要学习什么？我希望这次出使，能给我大秦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三天之后，给我拟个章程出来！”
“我大秦既然要做天下大国，如果连天下的样子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笑话？”
“陛下，您这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呀？兵吞六国的时候，您连那六国的史录都不允许存留，可您现在反而敞开怀抱向未知的国家？”
“朕最近在读秦史，发现秦庄公时候有很多能臣武将，可那些文臣武将的后代呢？别说能在今天大放异彩了，就是在当时，能侍候两代秦王的人都很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富贵如同瓮中之水，易去而难聚，若想长久保留瓮中之水，不是苦苦封存，而是应该把它置于流云飞瀑之下，有长长久久活水源源而下，才有瓮中之水长长久久。”
“从今后，我大秦也要争取那长长久久的活水，以便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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