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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

    好不容易熬出了太阳,夏清扶着爀然去屋外坐了坐,那时,她将他的手握的紧。

    爀然心中的悸动,他自己已经很明白了。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父亲曾说过,能抓住的东西,最好不要放手。

    他的脑海中,想了一会儿母亲的故事,好像作为蒙氏的死士,什么都不能拥有。

    对或者错,有时候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分辨,有时候即使做的是对的,也未必就能有好的结果。

    世间就是这样,有点泯灭人性。

    爀然抬头看着天边太阳射出的光芒,只觉得能这样放松的时光,以前在蒙氏的时候,还真是少。

    以前每日除了在地牢内审讯关押的犯人,就是在夜间巡逻,看习惯的是黑夜,听习惯的是晚风,像这样美丽的太阳,他其实很少见到。

    “对了,今天我下山的时候,倒是带回来了一个好东西。”

    夏清说时,爀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头只见她已经起身进了屋内,惊起的风还有些温热。

    不过一会儿,只见她手中拎了一壶酒,还拿了两个陶碗,大步跨出了门,随后便面带笑意的坐在了他的身旁。

    “这酒可是用我卖的草药挣得铜钱买的,以前我上山采药时,都会多采一些去山下卖,然后,买一壶好酒。”

    夏清掀开酒壶上系的红布,闭眼嗅了一口酒的香醇,然后将两个碗都倒的满满的。

    当她递给爀然时,他却摆了手。

    “我不会喝酒。”

    他是没喝过酒,也没有去过酒楼等地方,平时只记得身边几个兄弟喜欢贪杯,但是他倒对这美酒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眼前的夏清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收回手,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目光和眼神,倒让爀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酒是好东西,能让人忘记忧伤和悲痛,真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爀然听后有点将信将疑的接过,只见这酒并不是清水一般,而是米白色,应该是传说中的米酒,小小的啄了一口,只觉得这酒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火辣,甚至口中还感觉有一丝清甜。

    “怎么样?”

    夏清嘴角弯弯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他微微点了头,说了句。

    “不错。”

    夏清听言后满意的转过头,拿起了另一碗,一口全灌了下去,她只觉得喉咙润润的,刹那就红了脸。

    爀然见她这般,倒是好奇,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喜欢饮酒,她又有什么样的忧伤和悲痛需要遗忘呢。

    他不得而知。

    他没有再想,也一口饮了,他能感觉到这酒还是有些烈的,不过才两口,自己都已经有些昏沉了。

    随后,夏清继续为他斟满了酒,这次他没有再拒绝,不知为何,他很自然而然的,心中就想着要熟悉熟悉她遗忘的方式。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着,迎着阳光,大口的喝着酒。

    这里,没有什么任务,没有什么杀戮,有的只是干净的天,和翠绿的山竹。

    但是,爀然没有的,夏清有。

    两人借着酒劲,倒是说起了一些往事。

    夏清说她从小便住在这样的丛林之中,终日与花草为伴,而她的爹就一心在家中研习医术,希望能救好她娘的旧疾。

    她受父亲的影响,也对医理非常的感兴趣,就想着以后能够成为一位名医,济世救人。

    她整日就荡在山间,同她爹一起认一些草药,她还说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坐在阳光底下,然后悄悄的偷懒睡上一小会儿。

    夏清说的,不过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胡编乱造的故事。

    不过这故事中,有她最美好,最真实的憧憬。

    爀然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他想着自己小的时候,就只有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练习剑术。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来看过自己一眼。

    说酒能使人遗忘忧愁,果真,他想起这些之时,心中没有清醒时那般难受了。

    “你怕我么?”

    爀然微眯着眼,脸颊微红,夏清看着看着,就有些入迷。

    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又不是坏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爀然此时拿出了腰间的那个腰牌,就是这个腰牌,是他将来入土都去不了的痕迹。

    “你听说过,蒙氏的死士么?”

    爀然说着,将那腰牌用力握着,眼眶泛红。

    他说,蒙氏的死士,就是鬼魂一般的存在,他们多在夜里游走,众人只是听到,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谁又知道,鬼魂自己,也并不希望如此。

    不能活在光明之下,是因为他们没有身份。

    哪怕他成为了死士统领,但是,依旧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在这山间的这几日,可能会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等自己伤势好了之后,眼前的这个女子,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还会出嫁,会生子,总之,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吧。

    “那你们死士队伍如此庞大,蒙氏怎么将你们掩藏的这么好的?世人几乎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也不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真实身份。”

    恰似夏清无意说出口的问题,却让爀然顿了顿。

    “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以不说的。”

    夏清有些慌乱,赶紧又喝了一大口米酒。

    爀然此时只觉得,他的思绪,想法,都比之前要简单的多了,喝了酒之后,连说话都要轻松些。

    他毫不遮掩的跟夏清说了蒙氏死士的内部机构,甚至是他们的藏身之处,行动之法,他都毫无遮拦的一鼓作气全都说了出来,反正他觉得,这些东西她也听不懂,她自己也说了,不过是随口问问。

    那么,自己也随口答答。

    他觉得他此时能在她面前这般没有顾虑和防备,是因为喝了一些酒。

    也可能是因为,他信任她。

    夏清听的有些愣了,她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一丝犹豫。

    “可能,我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候就死了,孤独的死了。”

    爀然结尾的这句话,说的平静。

    他微笑的看着夏清,那一刻,他分明已经无法抑制心底的躁动,但是最终,他还是压制住了。

    死士,必须做到无情。

    “不会的,有我陪你。”

    这个世上,在他面前的夏清,最懂他那句话的感受。

    她又何况不是如此呢。

    独生独死,是可怕又无趣的事。

    爀然看着她的眼,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眼中倒映着天边的云朵,她的睫毛轻轻的上下挥动,嘴唇轻抿。

    他的脑海中一直响着她刚才说的那一句,没关系,有我陪你,霎那间,他突地脑袋一热。

    当他的唇落在夏清的唇上时,她只觉得,他有些凉。

    酒气的香甜,还在两人的舌尖回荡。

    那夜,夏清依旧孤独的一个人上了屋檐,她的唇间被风一吹,就能感受得到明显的炙热。

    可是她没有表情,在她的心里,她觉得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她说的话,也并非都出自真心。

    可是当她真正失去爀然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有时候欺骗自己,只会让自己活的更痛苦。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天晚上,她独自站在屋檐之上,看着山间的树木,花草,在月色下那般的安静。

    那悲凉又不失希望的笛声,在林间回荡着。

    就算是告别吧,这首曲子,就当做是告别。

    从此以后,依旧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