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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不分彼此

    大陆道人缓缓睁开双目,他翻掌下压,将真气导于丹田,接着长长地舒展一口气息……陶然按耐不得,抢先大叫起来:“师父,摩羯和尚的魂儿,也钻进你天灵盖儿里面去了!”

    大陆道人虽吃一惊,却是迅即端身,镇定气息,他心中不禁也暗暗狐疑:“摩羯和尚的‘自在菠萝蜜’竟修炼到如此精纯之境?一不小心,真就让他跟入到了自己‘身舍’之内?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众人静待大陆道人开口说话,却见大陆道人忽然一翻眼睛,嗡声嗡气地抢先开骂:“小道士,卑鄙无耻!尔等将老衲的皮囊藏到何处去了?若不快快送回,嘿嘿,老衲可要大开杀戒!”众人看他面貌明明是大陆道人,可是听他说话,分明又是摩羯和尚的声音。话音未落,他突出右拳,一招“罗汉锤鼓”,直直便往陶然的额角打去。他这一拳劲道猛恶,又快又急,陶然直愣愣坐在地上,哪里想得到“掌门人”会突然对自己发难?眼看就要当场丧命!

    却见大陆道人左掌疾然推出,他左掌迅速粘住右手手肘,一缠一带,左手已然就化解了自己右手的招式。便见大陆道人眼睛又是狠狠一瞪,大声喝道:“摩羯!你要赖在我身上,也由得你,只是你要借我的手杀人,本掌门却由不得你。”原来他们二人两副魂魄已经同处一体,两副魂魄又势均力敌,所以一左一右,各自操控着半具肉身行事。即便如此,兀自在暗中较劲不停。

    摩羯和尚借大陆道人的右手,单掌一立,再借大陆道人之口,哈哈一笑,道:“大陆掌门,咱们兄弟不知哪一世修的因缘,竟然同住在一间‘房舍’里面了。小道士若是真的毁掉老衲那一副‘臭皮囊’,正好!老衲就跟掌门人共用一身,同吃同睡,今生今世长相厮守!”

    又见大陆道人左掌还是一立,笑道:“来者是客,贫道‘独居’良久,颇感寂寥,难得今日有大和尚‘舍身’相陪,足慰贫道相思半生,大和尚若是条汉子,万望守信,切勿负此盟约!”

    众人听了两人这对话,刷的!都直打冷噤,均是在想,这二人若不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必然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可惜!……鸡皮疙瘩冒出好多些来……

    刘子骥也听出摩羯是在要挟大陆道人,要问出他所谓“臭皮囊”的下落。刘子骥上前劝道:“摩羯大和尚,你错怪了那些小道士,你的肉身是山家兄弟偷走,众目睽睽,且是我亲眼所见,和那些小道士无关!”

    摩羯和尚用大陆道人的眼睛,斜看了刘子骥一眼,冷冷笑道:“刘公子和大陆掌门相与,自然帮道士说话!”说着操纵大陆道人的右手,就去拍大陆道人左肩。大陆道人控制的那只左手,立时翻腕,捏住右手狠狠向外抛去,甚是嫌弃……

    刘子骥道:“大和尚,事实如此!山家兄弟‘鬼打墙’的本领高明得紧,小道士本来想冲进鬼墙内,可是谁都没有这个法力,根本就进不去,又怎能将你坐在鬼墙内的肉身抬走,藏起来呢?”

    摩羯想了片刻,问道:“既是这么说……那山家兄弟现在何处?”

    刘子骥大声取笑道:“大和尚,你的徒儿,偷了你的肉身,遁土去了,你问我,我问谁?”

    大陆道人左手一立,再打个问讯笑道:“摩羯,山家兄弟最好吸血,尤其爱从光头上开始吸,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完更是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摩羯抢过笑声,也是笑道:“反正是一副‘臭皮囊’,老衲舍了,便又怎地?如今我住在哪儿不是住?承蒙大陆掌门不弃,收留在下,只是掌门人这副道貌……却不大合我心意,大陆掌门,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明日咱们重新妆扮一番~~只需将这你的这副‘臭皮囊’落了头发,再穿上袈裟,你就是我佛门子弟,也不枉我和你同体一场!”

    大陆道人立时咳嗽一声,正经说道:“何必这样麻烦?咱们现在就去殿上,在‘三清’跟前磕头,求‘三清’收下你。你乖乖认命,规规矩矩地跟着我做个道士,将来不免道骨仙风,寿与天齐……”

    刘子骥心想:“他二人共用一体,此刻针锋相对,这样斗嘴是要一直斗下去的了,却终究不是办法,我不妨扯个谎,好歹将摩羯的魂儿骗出来,再支使他魂儿远远地去。”便说道:“大和尚,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山老大说过,要抬着你的肉身,去昆仑山种‘荧光蘑菇’……什么……什么的……”

    刘子骥真的是信口胡说,却是无巧不巧,暗合了“荧光蘑菇”的来历。摩羯和尚曾在昆仑山中修炼数载,他正是在昆仑山中发现的“荧光蘑菇”,懂得了这种蘑菇的妙用。因为这种“荧光蘑菇”生有奇毒,此毒加以提炼后,便是世间第一迷幻的药物,后来摩羯和尚将“荧光蘑菇”的种子,携至中土,本欲在庐山种些“荧光蘑菇”出来,再将蘑菇提炼,制成“迷幻仙水”,来日他若作法事,便可将此“仙水”派上大用场,不料被大陆道人一把火将“蘑菇园子”烧得精光……那日山家兄弟逃走,后来找到了摩羯和尚,将这一番情形禀告摩羯和尚,摩羯恚怒之下,这才找上门来,向大陆道人寻仇来了。

    而此时摩羯听刘子骥说出昆仑山,“荧光蘑菇”这一节,确实是事出有因,便暗暗地有些相信刘子骥的话了。因为“荧光蘑菇”的来历他只对山家兄弟提过,若是山家兄弟不说昆仑山和“荧光蘑菇”的联系,除了自己,世上再无第三者知晓此中内情。何况他与山家兄弟本来就是半路熟人,挂名的师徒,想来真是山家兄弟背叛了自己?偷走自己的肉身,然后用那肉身种“荧光蘑菇”去了?

    这时天已微明,只见大陆道人魁梧的身躯站立起来,却是摩羯和尚抢了话语说道:“说不得!烦请大陆掌门,陪我昆仑山上走一遭去。”说完迈开大步向外就走,方才出去两步,右腿还要向前,左腿却有如灌了铅似的,沉甸甸、僵硬硬,就斜拖在地。便又是大陆道人开口说道:“贫道还有些俗务,不便相陪,和尚要去自己去,贫道不送!”说罢,干脆左腿一抬,打下半个盘腿,左腿挡在右腿膝盖,姿式奇怪,站也不像坐也不是。

    如此一来,他们两副魂魄,又开始在内里猛争这一具躯体,你要向前走,我就偏要向后移。忽左忽右的,左右半具肉身,各自为政。只见大陆掌门人脸上那表情,倏忽变幻,一会儿是亦正亦邪浑然一体,一会儿却是又笑又怒两不相容……全然没了个体统,最后这魁梧的身躯索性僵直站地,终于是动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