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告白之夜
“给你变个魔术。”季雨一边模仿着那几个街头艺人的语气，一边不知从何处拿出两个水晶打磨的球形杯子，在手心凝结出两个球形的冰块放进杯子里，季雨倒上满满两杯朗格威尔，一杯执在手中，一杯则递给了云娜。
云娜接过杯子，还给季雨一个甜甜的笑容。
不远处的舞台上话剧仍旧火热地演出着，但此时两人的心已经不在话剧上面了。月亮逐渐移动到天空的正中央，不久后的午夜，破茧的女神蝶就会顺着光的方向聚集在漠城的上空，那将会是蝶神日最美的一幕。
明亮的月辉和漫天繁星用柔和的光抚摸着漠城，季雨轻轻打了个响指，两人杯子中的冰块逐渐呈现出星空的模样，朦胧的星云笼罩着银河，星座在冰块里闪烁着，像是把整个宇宙冻成了一块冰，泡在酒液里。
朗格威尔在冰镇后呈现出浓稠的质感，果子的香气和丰收的气息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清冷的花香，像是初春融雪后的白雪蕊的香气。不愧是佳酿，在不同的温度下竟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云娜有些惊讶地看着杯中的星空冰块，那些星云上半部分散发着蓝色的光辉，而下半部分透过红色的酒液，则呈现出柔和的紫色。色彩的变幻让这杯酒显得绚烂至极，加上出神入化的香味，云娜还没有入口，就已经有些醉了。
“你怎么做到的。”云娜的语气有些好奇。
“魔法，跟琴学的。”季雨如实回答。
“我以为你只学那些有用的魔法。”白色的月光都无法掩盖此刻云娜脸上的红。
“这可不是没用的魔法。”
季雨拿起酒杯，和云娜轻轻碰杯，把水晶杯托在手中，两人微抿了一口酒液。
入口是很清雅的花香，随着酒液在口腔内升温，这种香气逐渐变得浓郁厚重，从初春的白雪蕊变成了仲夏的向阳，葡萄的甜味被激发出来，百里香的辛香撩动味蕾。
像是四季轮换，在中后段秋的气息丰富了起来，桃、李、杏，还有甜椒的味道编织成一曲弹奏在舌尖的乐曲。
而酒液入喉，留在舌根的则是冬的气息，那是霜薄荷的妙用，清新的凉意顺着呼吸在鼻腔和口腔之间流转。
一瓶果酒，却藏匿着春夏秋冬四季，朗格威尔，这瓶侏儒酒，让生活在沙漠中，只有旱雨两季的季雨和云娜清晰地触摸到了四季。
只是一小口酒，云娜的目光已经有些朦胧了，朗格威尔虽然没有酒精的刺激感，但酒精含量并不低，再加上丰富的味道和层次感，让云娜这样没怎么喝过酒的人一沾即醉。
不知道是不胜酒力还是因为酒精壮胆，云娜挪动着身体靠近了季雨，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云娜的头微微侧过，靠在了季雨的肩膀上，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又抿了一口酒，吐息之间是薄荷和花香。
舞台上，人影绰约，这场话剧逐渐步入高潮，所有角色悉数登场，主角萨菲隆和曾经的战友一起，面对数以万计的魔鬼，拼命厮杀起来。
琴已经沉浸在这场动人的表演中不能自拔了，她为萨菲隆欢呼加油，这样热烈的情绪带动了其他观众，观众们高呼着萨菲隆的名字，起初只有一两个人，但很快这种声音就变成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此时此刻台下的观众已经变成了萨菲隆背后守护的百姓，衷心地希望他赢下这场战争。
季雨专注地看着表演，云娜此时却心不在焉。真的太吵了，自己的心跳声真的太吵了，她听不清远处的欢呼、也听不清什么伴奏，“咚，咚，咚”，心跳剧烈得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视线也是，什么表演、什么灯火，云娜根本没办法把目光从季雨的侧脸上移开。她专注地看着月光下季雨的脸庞，脸上泛起绯红。
是这杯酒的缘故吗？云娜自嘲地想，接着她把这杯星光灿烂的酒一饮而尽，任由意识徜徉在酒香和季雨身上的味道之间。
“喂。”云娜声音含混。
“嗯？怎么了？”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黄金眼吗？”
“现在吗？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嘛，让我看看嘛~求你了！”
云娜撒娇的样子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她用力摇晃着季雨的胳膊，好像季雨不答应她就不停下来。
“好吧。”季雨苦笑着答应了，随即闭上了眼睛。
“嘻嘻~”云娜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是酒的原因，或许自己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撒娇的借口。她就是很享受向季雨撒娇的感觉，想看季雨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满足她的样子。
毕竟季雨的这些样子都是云娜从未见过的。
等季雨再次睁开眼睛时，灿烂的金色已经占据了他的眼瞳，眼白漆黑如墨。竖瞳中集合了君王的威严和恶魔的暴戾。
可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云娜却咯咯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云娜笑得身体都在不断颤抖，差点就从屋顶上滑落下去。
今天的云娜有些反常，季雨看破却没有点破，他一脸无奈地闭上眼睛，就要收回黄金眼。
“别，别。”云娜抓住季雨的手，另一只手拍着胸口，平复刚刚因为笑声而不顺的气息。
用了好一会，云娜才从大笑中缓过来，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双手捧住了季雨的脸庞，认真地和季雨的眼睛对视着。
一抹微妙的弧度攀上云娜的嘴角，就当季雨以为她又要对着自己的脸大笑时，云娜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每次你的眼睛变成这种样子时，我都觉得你太能装帅了。”
季雨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也不想这样......我没法控制它。”
“但是真的很帅，虽然很装，但帅也是真的帅。”云娜一脸认真地看着季雨，说出的话却像是和闺蜜间讨论某人时的论调。云娜没有闺蜜，所以这句话她是说给季雨听的。
“知道了...”季雨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云娜却不管这些，她把酒杯递给季雨，自己却在季雨腿上侧躺了下来。
季雨给云娜倒上半杯朗格威尔，云娜枕在季雨的腿上把这杯佳酿一饮而尽，她的视线彻底朦胧了，看着舞台，喃喃道：
“我觉得你比萨菲隆要帅，帅一百倍。”
“而且这个眼睛真的很好看，你明明长得这么清秀，偏偏眼神这么凶，看起来就像是小猫发怒。”
这些话让季雨这个听者都脸颊发烫，云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好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她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小猫乖巧地熟睡在季雨的大腿上，但眼睛却睁着，灯火映在她的眼睛里，明亮如星。
“长空挂焰，万里火海。
吾之战友，随我前进。
长矛当震，圆盾当阙。
彼之恶鬼，当返地狱。
以身守城，静待日升。”
萨菲隆激昂的歌声直冲霄汉，在他周围，扮演战友的演员们和他唱和着。战斗已经快要进入尾声，主角一行人早已遍体鳞伤，剧情在此时此刻被推向最高潮。萨菲隆守在城门前，几道孤独的身影面对数以万计的魔鬼，悲壮的旋律震颤星河。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就像是感召到这个坚如金刚的男人心中的决意而降下神迹，一只蝴蝶从舞台上飞过，它翅膀上的蓝色闪耀如同宝石和天空，翅膀边缘的金边闪烁着光芒。
随着这一只蝴蝶的出现，女神蝶如同浪潮一般淹没了这座城市，蝴蝶们的破茧完成了，它们沿着光和热汇聚到中心广场，带来这震撼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蓝在低空盘旋，比天空中的星河更加灿烂，女神蝶的翅膀会在夜晚发出幽蓝的光芒，像汇聚了繁星的漩涡，所有人都为这美到极致的一幕屏住呼吸。
就连躺在季雨腿上醉眼朦胧的云娜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是每年都能见到的场景，但无论重复多少次，这样震撼的美还是让她陶醉。
远处黎凡特宫内，几道流光从地面飞上天空，在最高点，这些流光化作一朵朵绚烂至极的烟花，灿烂的烟花笼罩了黎凡特宫，和中心广场里的蝶潮交相辉映。漠城的夜晚在这个瞬间化作沙漠中的北极星，照亮了一片夜空。
烟花在西部帝国是皇家贵族才能用得起的稀罕东西，普通的百姓买不起这些产自矮人的烟花，所以每年蝶神日黎凡特宫的烟花秀就成了人们最期待的时刻。
季雨扶起云娜，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着精致雕花的木匣，打开木匣，一只女神蝶静静躺在丝绒上。
在云娜惊讶的目光里，季雨拿出这枚蝴蝶。蝴蝶翅膀上还挂着两道细小的金色锁链，蝶身则是一个金色的小夹子。云娜这才辨认出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女神蝶，而是一枚女神蝶造型的发卡。
这枚发卡是季雨在金店中看到的，想要表现出女神蝶的蓝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珠宝匠挑选了稀有的深海贝壳作为主要材料，这种贝壳在接触海床的一面有一块蓝色的斑纹，这种绚丽的蓝和女神蝶很相近。珠宝匠会把这块贝壳剥离下来，切割成极其细小的条状，再贴在薄薄的金片上，这才打造出这枚价值不菲的女神蝶发卡。
“生日快乐。”季雨把发卡戴在云娜的头发上，轻声说。
月亮已经偏到一旁，时间进入后半夜，季雨一直计算着日子，今年云娜的生日刚好是蝶神日。以前季雨送给云娜的总是些刀剑或者弓弩之类的东西，那时候季雨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他只看到云娜的强大，却忽略了云娜的美。
季雨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失去是什么，当马格跪在自己身前一遍一遍重复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终于理解这句有些癫狂的话真正的含义。马格真正责怪的是他自己，他后悔没有多陪陪他的女儿、后悔没有把女儿留在身边。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后悔更加悲伤的情绪了，它意味着“你本可以”和“你却没有”；意味着在得到后又再次失去。而你本可以守护这一切，你却什么都没有做。
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后悔呢？
季雨叩问自己的心，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忙着杀人，忙着毁尸灭迹，却忘记了谁对自己最重要。
季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久都在纠结“我配吗？”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你明明知道她觉得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的人，你却还要为自己的逃避找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怯懦的理由。她说“你值得”你却要告诉她“你不配”？
若有一天云娜离你而去，你又怎能不后悔呢，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拥有过，而你本可以陪在她身边，给她想要的生活，你本可以和她拥有彼此的一切。
季雨一遍又一遍对自己怒吼着，他不想后悔，不想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坐在夕阳下回忆自己曾经拥有却被忽略的美好。他要抓住那个女孩的手，告诉她“我爱你”，然后等自己青春不在，自己依然能牵着那双苍老的手掌，笑着诉说两人一起经历过的所有美好。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不后悔。
云娜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眶却忍不住红了，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她扑到季雨怀里，咬住季雨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像一个受了委屈了孩子。
季雨轻轻拍着云娜的后背，为她理顺因为哭泣而紊乱的气息，像是在告诉走丢的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娜哭了好久才从季雨的怀里抬起头来，烟花已经结束了，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舞台上，有了女神蝶的点缀，话剧进行得更加火热，萨菲隆倒在白色的花丛里，即将说出那迟到一生的告白，弦乐的声音将气氛彻底推向最高潮。
“都怪你，烟花都没看到。”云娜对着季雨皱了皱鼻子，泪痕还没干，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看好哦。”季雨神秘一笑，抽出一条彩色的丝带，轻轻挥舞。丝带竟然化作无数道色彩缤纷的流光射向天空。
魔法『烟花』！这是诸多高级魔法中罕见的既没有攻击能力也没有增幅效果的魔法，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制造一场绚丽至极的烟花，却要足足用到五种极为稀有的丝线，还要用到半神级的魔法生物的血液。[烟火贤者]亚历山大明明实力强绝，却创造了这个最鸡肋的魔法，他不会想到，远在世界一端的西部帝国，一个青年会用这个魔法，给他心爱的女子告白。
中心广场上空，绽放出比黎凡特宫更加绚烂的烟花，点点星雨落，金色的火花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痕迹。魔法制造出的烟花比火药制造的烟花更加美丽，火树银花就在城中肆意开放，照亮了整个漠城。
就连住在犄角尾巷中的贫民们，也被这场举世难寻的烟花表演所吸引，他们隔着半座城市欣赏着烟花，这是他们经历过的所有蝶神日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烟火照亮了云娜惊讶的脸，也照亮了她头上的发卡，女神蝶群注意到了这只落单的美丽蝴蝶，蝶群如同海潮般朝着云娜涌来。
泛着蓝光的蝴蝶落在云娜红色的头发上，落在她肩膀上，云娜仿佛被星河包围了，泛着的泪光，干涸的泪痕，红色的长发，金色的发带，还有幽蓝的蝶群，这一瞬间云娜美得惊心动魄。
“云娜...我...”这种不可思议的美终究击破了季雨心理防线，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堵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云娜笑靥如花，烟花时而照亮她的脸，她的美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就连蝶群都压制了下去。
“你什么？”云娜眼如月牙，有些好笑地打趣道。
“我...”季雨喉咙干涩极了，像是有一块石头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这简单的一句。
“我爱你。”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季雨的欲言又止，是云娜的声音。
她没有等季雨把那句告白说出口，她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云娜搂住了季雨的脖子，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萨菲隆终于将那句话说出来口，那份贯穿他一生的执念在他生命最后一瞬间竟如此动人，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连舞台都要掀翻了，今晚的聚会是这么多年来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场，接二连三的烟花和蝴蝶，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可云娜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人潮在欢呼什么，人群在为谁鼓掌，她根本不关心。她只知道眼前的人真的陪过自己很久，很多个黑夜，很多个白天，他帮自己挡过风沙，每次都会夸赞自己的厨艺，会在自己被欺负时提着棍子把别人狠狠揍一顿。
她只知道，她爱季雨，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而很久之后她也会继续爱着他。
云娜的脸就在眼前，看向季雨的目光却已经穿越了人潮，穿越了无数个日夜的黑暗，穿越了时间里相互陪伴的每一秒，坚定地和季雨碰在一起。
这句话最终竟是云娜先说出，季雨愣了一秒，旋即回答：
“我也是。”
可他连这句话也没有说完，因为云娜已经吻上看他的唇，季雨接吻过很多次，但没有哪次比这个吻更让他心动。什么嘴唇的触感、什么动作都被季雨忘记了，他只感受到带着酒香的少女气息涌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思绪就如同爆炸一般，什么也辨认不出了。
世间再无比这更热烈深情的吻了，两人彼此相拥，人潮就好像为了他们而欢呼，耳边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像是沉入水中，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舞台边黑暗的角落里，本该沉浸在话剧中的琴却落寞地坐着，环抱着双腿，蜷成一团，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房屋上两道相拥的身影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云娜接过杯子，还给季雨一个甜甜的笑容。
不远处的舞台上话剧仍旧火热地演出着，但此时两人的心已经不在话剧上面了。月亮逐渐移动到天空的正中央，不久后的午夜，破茧的女神蝶就会顺着光的方向聚集在漠城的上空，那将会是蝶神日最美的一幕。
明亮的月辉和漫天繁星用柔和的光抚摸着漠城，季雨轻轻打了个响指，两人杯子中的冰块逐渐呈现出星空的模样，朦胧的星云笼罩着银河，星座在冰块里闪烁着，像是把整个宇宙冻成了一块冰，泡在酒液里。
朗格威尔在冰镇后呈现出浓稠的质感，果子的香气和丰收的气息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清冷的花香，像是初春融雪后的白雪蕊的香气。不愧是佳酿，在不同的温度下竟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云娜有些惊讶地看着杯中的星空冰块，那些星云上半部分散发着蓝色的光辉，而下半部分透过红色的酒液，则呈现出柔和的紫色。色彩的变幻让这杯酒显得绚烂至极，加上出神入化的香味，云娜还没有入口，就已经有些醉了。
“你怎么做到的。”云娜的语气有些好奇。
“魔法，跟琴学的。”季雨如实回答。
“我以为你只学那些有用的魔法。”白色的月光都无法掩盖此刻云娜脸上的红。
“这可不是没用的魔法。”
季雨拿起酒杯，和云娜轻轻碰杯，把水晶杯托在手中，两人微抿了一口酒液。
入口是很清雅的花香，随着酒液在口腔内升温，这种香气逐渐变得浓郁厚重，从初春的白雪蕊变成了仲夏的向阳，葡萄的甜味被激发出来，百里香的辛香撩动味蕾。
像是四季轮换，在中后段秋的气息丰富了起来，桃、李、杏，还有甜椒的味道编织成一曲弹奏在舌尖的乐曲。
而酒液入喉，留在舌根的则是冬的气息，那是霜薄荷的妙用，清新的凉意顺着呼吸在鼻腔和口腔之间流转。
一瓶果酒，却藏匿着春夏秋冬四季，朗格威尔，这瓶侏儒酒，让生活在沙漠中，只有旱雨两季的季雨和云娜清晰地触摸到了四季。
只是一小口酒，云娜的目光已经有些朦胧了，朗格威尔虽然没有酒精的刺激感，但酒精含量并不低，再加上丰富的味道和层次感，让云娜这样没怎么喝过酒的人一沾即醉。
不知道是不胜酒力还是因为酒精壮胆，云娜挪动着身体靠近了季雨，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云娜的头微微侧过，靠在了季雨的肩膀上，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又抿了一口酒，吐息之间是薄荷和花香。
舞台上，人影绰约，这场话剧逐渐步入高潮，所有角色悉数登场，主角萨菲隆和曾经的战友一起，面对数以万计的魔鬼，拼命厮杀起来。
琴已经沉浸在这场动人的表演中不能自拔了，她为萨菲隆欢呼加油，这样热烈的情绪带动了其他观众，观众们高呼着萨菲隆的名字，起初只有一两个人，但很快这种声音就变成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此时此刻台下的观众已经变成了萨菲隆背后守护的百姓，衷心地希望他赢下这场战争。
季雨专注地看着表演，云娜此时却心不在焉。真的太吵了，自己的心跳声真的太吵了，她听不清远处的欢呼、也听不清什么伴奏，“咚，咚，咚”，心跳剧烈得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视线也是，什么表演、什么灯火，云娜根本没办法把目光从季雨的侧脸上移开。她专注地看着月光下季雨的脸庞，脸上泛起绯红。
是这杯酒的缘故吗？云娜自嘲地想，接着她把这杯星光灿烂的酒一饮而尽，任由意识徜徉在酒香和季雨身上的味道之间。
“喂。”云娜声音含混。
“嗯？怎么了？”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黄金眼吗？”
“现在吗？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嘛，让我看看嘛~求你了！”
云娜撒娇的样子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她用力摇晃着季雨的胳膊，好像季雨不答应她就不停下来。
“好吧。”季雨苦笑着答应了，随即闭上了眼睛。
“嘻嘻~”云娜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不是酒的原因，或许自己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撒娇的借口。她就是很享受向季雨撒娇的感觉，想看季雨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满足她的样子。
毕竟季雨的这些样子都是云娜从未见过的。
等季雨再次睁开眼睛时，灿烂的金色已经占据了他的眼瞳，眼白漆黑如墨。竖瞳中集合了君王的威严和恶魔的暴戾。
可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云娜却咯咯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云娜笑得身体都在不断颤抖，差点就从屋顶上滑落下去。
今天的云娜有些反常，季雨看破却没有点破，他一脸无奈地闭上眼睛，就要收回黄金眼。
“别，别。”云娜抓住季雨的手，另一只手拍着胸口，平复刚刚因为笑声而不顺的气息。
用了好一会，云娜才从大笑中缓过来，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双手捧住了季雨的脸庞，认真地和季雨的眼睛对视着。
一抹微妙的弧度攀上云娜的嘴角，就当季雨以为她又要对着自己的脸大笑时，云娜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每次你的眼睛变成这种样子时，我都觉得你太能装帅了。”
季雨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也不想这样......我没法控制它。”
“但是真的很帅，虽然很装，但帅也是真的帅。”云娜一脸认真地看着季雨，说出的话却像是和闺蜜间讨论某人时的论调。云娜没有闺蜜，所以这句话她是说给季雨听的。
“知道了...”季雨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云娜却不管这些，她把酒杯递给季雨，自己却在季雨腿上侧躺了下来。
季雨给云娜倒上半杯朗格威尔，云娜枕在季雨的腿上把这杯佳酿一饮而尽，她的视线彻底朦胧了，看着舞台，喃喃道：
“我觉得你比萨菲隆要帅，帅一百倍。”
“而且这个眼睛真的很好看，你明明长得这么清秀，偏偏眼神这么凶，看起来就像是小猫发怒。”
这些话让季雨这个听者都脸颊发烫，云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好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她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小猫乖巧地熟睡在季雨的大腿上，但眼睛却睁着，灯火映在她的眼睛里，明亮如星。
“长空挂焰，万里火海。
吾之战友，随我前进。
长矛当震，圆盾当阙。
彼之恶鬼，当返地狱。
以身守城，静待日升。”
萨菲隆激昂的歌声直冲霄汉，在他周围，扮演战友的演员们和他唱和着。战斗已经快要进入尾声，主角一行人早已遍体鳞伤，剧情在此时此刻被推向最高潮。萨菲隆守在城门前，几道孤独的身影面对数以万计的魔鬼，悲壮的旋律震颤星河。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就像是感召到这个坚如金刚的男人心中的决意而降下神迹，一只蝴蝶从舞台上飞过，它翅膀上的蓝色闪耀如同宝石和天空，翅膀边缘的金边闪烁着光芒。
随着这一只蝴蝶的出现，女神蝶如同浪潮一般淹没了这座城市，蝴蝶们的破茧完成了，它们沿着光和热汇聚到中心广场，带来这震撼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蓝在低空盘旋，比天空中的星河更加灿烂，女神蝶的翅膀会在夜晚发出幽蓝的光芒，像汇聚了繁星的漩涡，所有人都为这美到极致的一幕屏住呼吸。
就连躺在季雨腿上醉眼朦胧的云娜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是每年都能见到的场景，但无论重复多少次，这样震撼的美还是让她陶醉。
远处黎凡特宫内，几道流光从地面飞上天空，在最高点，这些流光化作一朵朵绚烂至极的烟花，灿烂的烟花笼罩了黎凡特宫，和中心广场里的蝶潮交相辉映。漠城的夜晚在这个瞬间化作沙漠中的北极星，照亮了一片夜空。
烟花在西部帝国是皇家贵族才能用得起的稀罕东西，普通的百姓买不起这些产自矮人的烟花，所以每年蝶神日黎凡特宫的烟花秀就成了人们最期待的时刻。
季雨扶起云娜，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着精致雕花的木匣，打开木匣，一只女神蝶静静躺在丝绒上。
在云娜惊讶的目光里，季雨拿出这枚蝴蝶。蝴蝶翅膀上还挂着两道细小的金色锁链，蝶身则是一个金色的小夹子。云娜这才辨认出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女神蝶，而是一枚女神蝶造型的发卡。
这枚发卡是季雨在金店中看到的，想要表现出女神蝶的蓝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珠宝匠挑选了稀有的深海贝壳作为主要材料，这种贝壳在接触海床的一面有一块蓝色的斑纹，这种绚丽的蓝和女神蝶很相近。珠宝匠会把这块贝壳剥离下来，切割成极其细小的条状，再贴在薄薄的金片上，这才打造出这枚价值不菲的女神蝶发卡。
“生日快乐。”季雨把发卡戴在云娜的头发上，轻声说。
月亮已经偏到一旁，时间进入后半夜，季雨一直计算着日子，今年云娜的生日刚好是蝶神日。以前季雨送给云娜的总是些刀剑或者弓弩之类的东西，那时候季雨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他只看到云娜的强大，却忽略了云娜的美。
季雨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失去是什么，当马格跪在自己身前一遍一遍重复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终于理解这句有些癫狂的话真正的含义。马格真正责怪的是他自己，他后悔没有多陪陪他的女儿、后悔没有把女儿留在身边。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后悔更加悲伤的情绪了，它意味着“你本可以”和“你却没有”；意味着在得到后又再次失去。而你本可以守护这一切，你却什么都没有做。
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后悔呢？
季雨叩问自己的心，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忙着杀人，忙着毁尸灭迹，却忘记了谁对自己最重要。
季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久都在纠结“我配吗？”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你明明知道她觉得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的人，你却还要为自己的逃避找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怯懦的理由。她说“你值得”你却要告诉她“你不配”？
若有一天云娜离你而去，你又怎能不后悔呢，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拥有过，而你本可以陪在她身边，给她想要的生活，你本可以和她拥有彼此的一切。
季雨一遍又一遍对自己怒吼着，他不想后悔，不想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坐在夕阳下回忆自己曾经拥有却被忽略的美好。他要抓住那个女孩的手，告诉她“我爱你”，然后等自己青春不在，自己依然能牵着那双苍老的手掌，笑着诉说两人一起经历过的所有美好。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不后悔。
云娜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眶却忍不住红了，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她扑到季雨怀里，咬住季雨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像一个受了委屈了孩子。
季雨轻轻拍着云娜的后背，为她理顺因为哭泣而紊乱的气息，像是在告诉走丢的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娜哭了好久才从季雨的怀里抬起头来，烟花已经结束了，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舞台上，有了女神蝶的点缀，话剧进行得更加火热，萨菲隆倒在白色的花丛里，即将说出那迟到一生的告白，弦乐的声音将气氛彻底推向最高潮。
“都怪你，烟花都没看到。”云娜对着季雨皱了皱鼻子，泪痕还没干，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看好哦。”季雨神秘一笑，抽出一条彩色的丝带，轻轻挥舞。丝带竟然化作无数道色彩缤纷的流光射向天空。
魔法『烟花』！这是诸多高级魔法中罕见的既没有攻击能力也没有增幅效果的魔法，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制造一场绚丽至极的烟花，却要足足用到五种极为稀有的丝线，还要用到半神级的魔法生物的血液。[烟火贤者]亚历山大明明实力强绝，却创造了这个最鸡肋的魔法，他不会想到，远在世界一端的西部帝国，一个青年会用这个魔法，给他心爱的女子告白。
中心广场上空，绽放出比黎凡特宫更加绚烂的烟花，点点星雨落，金色的火花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痕迹。魔法制造出的烟花比火药制造的烟花更加美丽，火树银花就在城中肆意开放，照亮了整个漠城。
就连住在犄角尾巷中的贫民们，也被这场举世难寻的烟花表演所吸引，他们隔着半座城市欣赏着烟花，这是他们经历过的所有蝶神日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烟火照亮了云娜惊讶的脸，也照亮了她头上的发卡，女神蝶群注意到了这只落单的美丽蝴蝶，蝶群如同海潮般朝着云娜涌来。
泛着蓝光的蝴蝶落在云娜红色的头发上，落在她肩膀上，云娜仿佛被星河包围了，泛着的泪光，干涸的泪痕，红色的长发，金色的发带，还有幽蓝的蝶群，这一瞬间云娜美得惊心动魄。
“云娜...我...”这种不可思议的美终究击破了季雨心理防线，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堵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云娜笑靥如花，烟花时而照亮她的脸，她的美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就连蝶群都压制了下去。
“你什么？”云娜眼如月牙，有些好笑地打趣道。
“我...”季雨喉咙干涩极了，像是有一块石头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这简单的一句。
“我爱你。”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季雨的欲言又止，是云娜的声音。
她没有等季雨把那句告白说出口，她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云娜搂住了季雨的脖子，两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萨菲隆终于将那句话说出来口，那份贯穿他一生的执念在他生命最后一瞬间竟如此动人，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连舞台都要掀翻了，今晚的聚会是这么多年来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场，接二连三的烟花和蝴蝶，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可云娜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人潮在欢呼什么，人群在为谁鼓掌，她根本不关心。她只知道眼前的人真的陪过自己很久，很多个黑夜，很多个白天，他帮自己挡过风沙，每次都会夸赞自己的厨艺，会在自己被欺负时提着棍子把别人狠狠揍一顿。
她只知道，她爱季雨，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而很久之后她也会继续爱着他。
云娜的脸就在眼前，看向季雨的目光却已经穿越了人潮，穿越了无数个日夜的黑暗，穿越了时间里相互陪伴的每一秒，坚定地和季雨碰在一起。
这句话最终竟是云娜先说出，季雨愣了一秒，旋即回答：
“我也是。”
可他连这句话也没有说完，因为云娜已经吻上看他的唇，季雨接吻过很多次，但没有哪次比这个吻更让他心动。什么嘴唇的触感、什么动作都被季雨忘记了，他只感受到带着酒香的少女气息涌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思绪就如同爆炸一般，什么也辨认不出了。
世间再无比这更热烈深情的吻了，两人彼此相拥，人潮就好像为了他们而欢呼，耳边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像是沉入水中，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舞台边黑暗的角落里，本该沉浸在话剧中的琴却落寞地坐着，环抱着双腿，蜷成一团，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房屋上两道相拥的身影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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