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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有人不顾一切找到你(上)

    云娜将后背紧贴着墙面,左手轻轻抽出腰后的风之哀,右手中的骨质长矛矛尖汇聚空气中的血丝,微弱的血腥味被火焰的烟气压了下去,这让房间中的银月使徒没能发现她。

    “骨血”之矛,由一只血统纯正的血龙的胫骨磨制而成,它本属于那名刀疤脸女子。

    云娜原本在厨房准备今晚的晚餐,优质的兔肉加上土豆、黄油还有香料,漠城今天的黄昏格外的晴,没有谁能拒绝用蜜酒搭配这样的夜晚。

    原本沉没的夕阳不知为何又把头抬了起来,云娜抬头望去,才发现照亮天空的不是夕阳而是大火。

    炼金火焰,云娜太熟悉这种火焰了,如此巨大的火势说明有海量的炼金材料正被付之一炬,而与火势相映衬的是街区上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充满了云娜的心脏,但是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依旧是淡漠和冰冷,捏起一小撮切碎的紫苏撒到兔肉浓汤里,云娜把这一罐汤料理得一丝不苟,好像外面再大的火焰都不如她的兔肉汤重要。

    这么庞大剧烈的火灾,绝对不可能是炼金材料失火造成的,这一定是有人在漠城埋伏已久的阴谋。

    云娜不知道这个阴谋是在针对谁,但是云娜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被这场大火牵连,她不希望这些人中有她的家人。

    想到这里,云娜觉得有些烦躁,季雨和琴都还没有回家,杰洛特也不知所踪,平常他们早该回来了。

    云娜很想去找他们,但对于她而言此时最好的策略就是按兵不动。

    云娜打开橱柜,如此美味的浓汤一定要搭配一点玫瑰盐才能激发它的浓香,她翻找的动作是如此认真,甚至不看一眼被碰掉在地上的瓶瓶罐罐。

    门口响起的脚步声让云娜停住了动作,但从她眼中闪过的不是欢喜而是极寒的杀意,脚步声有两个人,但这脚步声既不属于季雨也不属于大叔,盔甲的铁靴落在地面的声音说明来者大概率不是来分享这顿晚餐的。

    这是云娜第一次露出如此杀机森然的眼神,她的脚步很快但动作却如猫步一样轻巧,悄无声息地躲进了自己房间的衣柜里,衣柜里放着季雨赠予她的两把武器,风之哀和骨血。她在这里静静聆听着楼下传来的声音。

    炼金火焰的高温让火势蔓延得很快,看来有着火点就处在离家很近的位置,门外的入侵者打开门的一瞬间云娜就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之同来的是微微的烟气。

    “这就是目标的住址,寻找目标。”

    入侵者说的话让云娜陷入了思索,不是因为谈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们使用的语言,他们用得竟然是纯正的古精灵语。这片大路上会这种语言的人并不算极度稀少,但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学院和魔法师塔里,魔法师和学生可不会身披全甲闯到别人的家里。

    云娜立刻想到了银月精灵,只有这种古老的生物会把古精灵语作为他们日常交流的语言;如果是银月精灵,那么他们口中所说的目标就极有可能是琴或者季雨。

    握住剑柄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她的心中不安混合着强烈的恨意,她不知道这种恨意是骨血传递给她还是就发自她的内心,但她确实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杀人。

    逐渐在房间中蔓延的火势和弥漫的烟雾并没有影响两名银月使徒搜查的节奏,他们有条理地寻找着每一个可能藏有人的角落。窗外倾盆大雨突如其来,热风将雨水送进窗户,也送进黑色的浓烟。

    火光照在窗棂上,透过缝隙击中云娜有些恍惚的眼睛。

    窗棂透过的火光、刺鼻的浓烟、雷电夹杂着暴雨,还有楼梯下入侵者打碎花瓶的声音,这一切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情景就像是镜像一般和那个夜晚重叠。

    那时的云娜就像此时一样躲在衣柜里,眼睁睁看着残暴的士兵把刀刃送进父母的胸膛,母亲就倒在她躲藏的衣柜前,她隔着衣柜的缝隙和母亲的眼睛对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惨淡灰白,那不该是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应该是温柔慈爱的,那浅棕色的眼瞳里永远溢满宠爱的光。

    云娜永远记得那个士兵的笑容,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切开一块牛肉或者苹果;当时的云娜没办法把那种表情和杀人联系在一起,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和父母有如此深刻的仇恨,竟然会在杀人后露出如此欣慰的表情。

    士兵们像是提起一只兔子一样把云娜从衣柜里提了出来,那时的刀尖已经抵在她的后背了,但是有其他人提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云娜看上去有成为一个美人的潜质,还是贵族遗孤,卖给奴隶贩子大概能狠狠赚上一笔钱。

    于是云娜就和其他找到的孩童一起,像是驱赶羊群一般被踢进马车的铁笼里。大雨倾盆而下,没能撑到被卖给奴隶贩子的孩子被用枪尖挑了起来,跟垃圾一样被丢在路边。

    云娜很庆幸自己能够在另一个雨季来临时遇到季雨和杰洛特,当时的她站在雨中,陪伴她的只有漆黑的夜晚和肆虐的狂风,那时候她以为世界已经抛弃了她。

    直到那扇门打开,门后面是温暖的炉火、能让她吃饱的食物和干净的衣服,还有属于她的新的家人。

    “收留我,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

    当时的云娜真的很害怕被抛弃,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十三年来云娜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段回忆,但不提起不代表能忘记,那天的火光和雨水像是一条勒住她心脏的钢丝,每一天都越收越紧。

    云娜也曾偷偷离开漠城想为父母复仇,可在南部帝国蜿蜒的丘陵中云娜却找不到她真正想复仇的目标,她记住的那名士兵被她找到时只剩下一个坟包,大概是在其他行动中遇到了意外。

    母亲倒下的灰色眼眸埋下云娜心中第一颗仇恨的火种,十三年来云娜自己都以为她能有一个新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家人,她不能再失去她的家人。

    直到今天,毁灭的火焰又一次追上了她,她才发现那团火竟在她心中烧了十三年未曾熄灭。

    从怀里摸出两个装着紫色液体的石英小瓶,云娜用嘴咬掉木塞,将两瓶液体倒进嘴中。

    紫色的液体从云娜的嘴角滑落,径直渗透进皮肤里,强烈的金属味道充满了云娜的口腔,而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感,这种痛感朝着她肌肉的每个角落往里钻;诡异的紫色从云娜心脏周围的血管开始蔓延,顺着肩胛爬上她天鹅一般的前颈。

    云娜不愧是梅林认证的炼金天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能够配置相当高阶的增幅炼金药水。

    她一直在偷偷积攒每次试验残留的材料,云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积攒这些东西,只是埋藏在心中的隐忧驱使着她这么做。

    力量充盈着云娜的身体,她的感官也变得愈发敏锐;云娜提腿将鞋跟踩在身后的墙上,目光灼灼如有火烧。

    一名银月使徒看到了炖在炉火上的兔肉浓汤,装有调料的罐子倒了一地。

    不愧是精灵中最富有经验的战士,他一眼就判断出房子里的人还没有离开,他转过头对着队友说:“人还没有离开,立刻搜索。”

    两名银月使徒同时冲上了楼,踢开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使徒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步上前拉开衣柜的柜门。

    可一切并不全如他们所愿,他们没有看到瑟瑟发抖的猎物,却看到了冷到结冰的双眸。

    云娜的鞋跟踩裂了衣柜的木板,风之哀包裹着凛冽的风刃刺向面前银月使徒的怀中。

    使徒举刀防御的动作已经很及时了,但他又怎么可能抵挡这充满决意的一刀,锋利的风之哀从横置的精灵长刀的刀面上刺了进去,将使徒和他的长刀一起钉在了墙面上。

    松开刀柄,云娜动作就像是妖娆却又有力的西部之舞,当她转过身,手中的骨血也如同蜂刺般飞出,目标正是一旁试图反击的队友。

    “当!”长刀落在地上,这名被刺中的使徒拼命想拔出插在自己手心的骨血,但钉如墙中的骨血却纹丝不动。

    原本还穷凶极恶的使徒现在像是两幅壁画被挂在墙面上,云娜一出手就展现了极度锋锐的杀意。

    云娜转过头,缓步朝着被骨血钉住的银月使徒走去,顺手握住风之哀的刀柄,带动着这精灵之刃,风之哀的刀刃切开墙面,也切开了它钉住的使徒。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云娜的侧脸,让她一头酒红色的头发显得愈发艳丽,在火焰地照耀下似乎快要燃烧起来。

    “风之哀...”活着的银月使徒如同失神般呢喃,这把长刀是精灵王的象征,而失落的精灵宝刃重现的第一个瞬间就杀死了曾由它统领的臣民。

    “嗒、嗒、嗒。”云娜的高跟皮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像是在为什么倒计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红色的睫毛下红色的眼瞳,明明一切都是暖色调,却给人万古不化的寒冷。

    火焰映衬下的云娜比女神蝶要妩媚动人得多,但银月使徒却无暇欣赏这种妩媚。

    云娜拔出风之哀,又插进面前使徒的脑袋边,一只带血的耳朵掉在了使徒的肩膀上,又“啪”地落在地上。

    看着银月使徒的黄金眼,云娜又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在她毫无波澜的表情下是她已经快要疯掉的心,她真的很想就这样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你们的目标,是谁,在哪里。”云娜的提问一如往常惜字如金。

    “不知道...”使徒的话音未落,耳边的风之哀就动了,转动的刃口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伤口,下一步,这把长刀大概会直接切开他的头骨。

    “我再问一遍,目标是谁,在哪。”云娜拔出风之哀,抬起腿,把鞋跟踏在使徒还留在脑袋边还剩半截的耳朵上。

    可银月使徒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呆呆的盯着云娜手中的风之哀,眼里金色的光芒微微跳动着。

    半晌,云娜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她心中隐隐有了几个猜测,如果问不出结果她就自己去找。

    “主要目标,季雨;行动地点,诺兰学院、目标住所。”银月使徒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他说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如释重负。

    云娜松开脚,风之哀掠过使徒的喉咙,头颅滚落在地面,黄金眼犹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从二楼翻下,云娜直奔诺兰学院而去,但还没走几步,她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云娜像是失了魂一样摸向腰间的圆形小瓶,瓶子已经碎裂了,里面幽蓝的细沙从裂隙中流下。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像是和妈妈走丢了的孩子,就连强化过的身体都无法维持简单的平衡。

    眼前的血和火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不断交织,云娜感觉自己被巨大的迷茫淹没了,那扇为她打开的门如果又一次紧闭了门扉,她就又要成为那个被世界抛弃的人了。

    我得...我得找到他。

    鞋跟踏在雨水中,溅起微小的浪花,云娜用手擦干净脸上的血污,背好骨血,脚步坚定地朝着诺兰学院跑去。

    ......

    耶稣看着弗兰桑斯的背影,他手持斧剑大步流星,看上去威严无比如君王临世。

    但耶稣却觉得自己快吐了。

    弗兰桑斯的无耻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可是高傲的银月精灵,屠戮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同族,偏还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看看他!看看他那肃穆的表情,就好像他和这邪恶的魔龙厮杀了几天几夜,最后他技高一筹战胜了魔龙一般,那脸上竟还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惺惺相惜。

    耶稣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南方诸神史》和《圣谕》,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是秩序天使嘴虔诚的信徒,哪怕他今天所作所为和美德毫无关联。

    季雨胸口十字的伤口快速愈合着,肌肉纤维如同蠕虫一样连接上彼此,血很快止住了,但新的伤口来得更快。

    弗兰桑斯的战斗方式和银月精灵这个种族完全无关,他纯粹靠着蛮力抡动着两把巨大的兵刃,这是在战场上冲杀出来的武技,如同一台巨大的战车,绞碎挡在他身前的一切敌人。

    这种蛮横的进攻方式给了季雨反应的时间,能够靠着对危险的直觉感知勉强躲开,但也让季雨身上坚硬的鳞片难以抵挡。

    弗兰桑斯又一次冲了上来,他的黄金瞳灼热璀璨,其中怒火燃烧,两把兵器在他的手中翻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凶蛮的熊人。

    此时弗兰桑斯的模样远比畸变的季雨更像一头蛮龙,他横冲直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巨大的力量,利斧和巨剑犁起地面的石砖,留下深深的沟壑。

    意识混沌的季雨闪躲着弗兰桑斯的进攻,但并不是总能躲过去,斧刃的倒钩偶尔会扯下一块带着黑鳞的血肉,鲜红的血液泼洒在半空,犹如散落的花瓣。

    两个人像是在跳一场暴力危险的交际舞,任何一个动作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舞伴丧命,但他们的配合精准无误,死神的刀锋擦着季雨的喉咙飘过,却总是给他留下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耶稣睁开眼,皱了皱眉,右手依旧托举着那块澄净的白羽宝石,左手却遥遥对着弗兰桑斯拂过,像是教父在为虔诚的信徒净尘。

    这是耶稣为弗兰桑斯加持的第三个增幅魔法,这让维持着神弃之地的耶稣感到十分疲惫,他高估了弗兰桑斯也低估了季雨,不到一年的时间,季雨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感官尽失意识混沌,却依然没有倒下。

    白色的神光降临在弗兰桑斯的身上,他的身躯看上去猛然大上了一圈,光柱的笼罩下那双黄金瞳竟然有几分圣洁。

    弗兰桑斯速度的陡然加快打破了这场死亡之舞绝妙的平衡,他挑起巨斧,斧头背面的利刃刺穿了季雨握着星刃的右手小臂,弗兰桑斯举起巨斧,把挂在上面的季雨举到神光光柱里。

    秩序天使的神光同时照耀着两个人,屠龙的勇士终于杀死了恶龙,勇士把恶龙挑在枪尖上,向众生展示着他的功绩,仁慈的神祇降下祝福,歌颂正义对邪恶的胜利,众生顶礼。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那条被悬于穹顶之下的恶龙,他的身躯在雷电风雨中摇晃着,像是一个破掉的旧玩偶。

    神光落在季雨的身上,千万柄细小灼热的利剑,将他的鳞片击穿,季雨的银色长发燃烧了起来,众神并不满足于让恶龙简单地死去,严酷地处死为祸人间的恶魔,才能将众神的威信播撒世间。

    耶稣看着偌大的漠城,这里本是黄金之都,如今却充斥着火焰、惨叫和死亡,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这究竟是恶魔的罪孽还是天使的杰作。

    神弃之地中,除了秩序天使的神光外只有一样东西还亮着,那就是季雨的双瞳。

    他的躯体逐渐燃烧着,却都没有那双眼睛烧得热烈,不知是否是被神光所压制,那金色的瞳子里竟然没有了暴虐和疯狂,剩下烧在其中的是很多很多眷念和温柔。

    看到着眸光的弗兰桑斯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恶龙明明被他钉在巨斧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那一瞬间的清明还是让弗兰桑斯不寒而栗。

    季雨的身体颤动着,他把嘴伸向被钉住的右臂的关节处,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