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世伯教诲

    柳振民正待继续追问这个‘贾琏’的人品形象究竟如何，结果钱谦益这时恰巧出来了，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问话。而钱谦益见他们三个聚在一起，一副高谈阔论的样子，便径直打趣道：

    “呦，你们仨在一块儿干嘛呢？谈天说地呢？十四岁的秀才（郑大木），十八岁的进士（柳振民），二十三岁的榜眼（吴梅村），青天白日地聚在一起，不用心正事，倒知道在我这里闲聊？”

    三人一见钱谦益出来了，都赶紧起身做了个揖，而柳振民先开口解释道：

    “世伯安，我们这都是来给您老人家问好的，但又怕打扰了您，就没有让人通报，一起候在这里等您老人家出来。大家待着也没有事情做，正巧梅村兄刚写了本书，便和我们说说里面的故事。”

    配合柳振民的话，吴梅村也在一旁做出了谦恭之状，而钱谦益一听他们是在聊这个，立刻摇起了头：

    “写书？现在是写书的时候吗？如今这纷繁的天下大势，难道还不够你们入世去描摹的？还要出世去写什么闲书？这大木年纪轻，还在科举也就罢了，梅村，振民，你们两个怎么也这般悠闲？眼下朝局一日三变，新帝人选悬而未定，正是你们该发奋努力的时候，却去写什么书!真是本末倒置!你们二人既是朝廷官员，不想着抓住良机为自身好好谋划谋划，倒有闲情在这里风花雪月，扯些有的没的，怎么就不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啊？”

    吴柳二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要说热心仕途，您钱大人当初娶江南名妓柳如是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对自身仕途有什么影响？怎么那时就脑子一热非她不娶了，现在来教训我们的时候，脑子到清醒了？合着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只许你迎娶名妓，不许我谈天说地？

    吴柳虽然心里都不以为然，但二人情况也毕竟各异，所以对钱谦益这番教诲的观感到底有所不同：吴梅村虽然官职较高，但比较文人脾性，再加上如今已经三十五了，而且大伯乐崇祯皇帝前几天也没了，内外作用之下，对官场早已没了那么大的心气儿，对钱谦益的话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而反观柳振民，虽然还只是个六品小吏，却更年轻，也在仕途上更有进取之心，再加上崇祯这么一没，他不但不是痛失伯乐，反而是一扫沉疴，正欲像那只刚跳出五行山的孙猴子一样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作为，打一场翻身仗，重拾起往日的志气，所以对钱谦益的话大体上还是比较认可的。

    因此，相比吴梅村，柳振民认错悔过的态度就明显更诚恳一些，而钱谦益眼见柳振民这么快就又来找自己，也知道这里面必有缘故，又教训了他们三人一句“你们该把全副心思留意仕途经济才是!”后，便先把柳振民拉到了一边，悄声打趣他莫不是又想喝不要钱的花酒了？

    其实往日里柳主事跑来找钱世伯大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心想我眼下的行市还缺一杯花酒喝？要不是怕老婆发现，我早就把这花酒带回家里喝了，只不过形势毕竟尚比人强，眼下还只敢偷偷摸摸罢了。

    然后他就把想要偷偷摸摸带走墨兰的事情和钱谦益直说了，钱谦益对此倒不奇怪，反正他知道这个大世侄惦记那个小歌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随口打趣道：

    “呦，你今天终于开这个口了，不容易！你既难得求我件事，我又怎么好不成全你呢？好说好说！”

    柳振民见钱谦益这么痛快，大喜过望，正要作揖拜谢，但他忘了，这世上一些太痛快的话，往往就会有不太痛快的下半句，果然，钱谦益扶住了这位柳贤侄即将俯下去的上半身，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出了这不太痛快，又很关键的下半句：

    “只是，你在这里跟我说好了，那你在家里，跟你夫人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