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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围鸭闲话

    柳振民斜眼一看,果然是好大儿柳平章禁不住父亲笑骂,立时冲出门来为自己辩解了:他看起来是早就从声音里分辨出在门口骂自己的正是亲爹,所以出了门后,不慌不忙,立住身子,又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回应道:

    “什么‘豚犬耳’?我柳平章虽然年纪尚幼,但也是堂堂朝廷五品命官的嫡孙,大明前科进士的长子,怎么就成猪狗了?”

    柳振民一看儿子耗到这时才出来开门,已经是失礼,而且还敢大言不惭在此顶嘴,特别是和旁边夏家那颗“芝兰玉树”一比,高下立现,更令他感觉在同年好友前丢了面子,不禁勃然大怒,上去狠狠打了儿子屁股一下,同时叱骂道:

    “孽畜,你小子原来在家啊!在家怎么不知道给两位叔叔和哥哥开门,让他们在门口等了这么久!”

    柳平章揉了揉屁股,打了个哈欠,又摸了摸脑袋,这才满不在乎地回答到:

    “我刚才在睡觉,没听到。”

    柳振民见儿子大白天荒废时日睡大觉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恼怒,不由摆起严父的架势,一边点着他的脑门一边痛心疾首道:

    “宰予昼寝,朽木不可雕也!”

    可没想到这好大儿虽然昼寝,但在口才上却绝非朽木,反而大有些生花妙嘴的意思——只见他一个侧身躲开了父亲的指点,随即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父亲,我虽昼寝,犹是后生,大圣先师说过,‘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不可雕了?而反观父亲您,如今年近三十,而尚无闻焉,恐怕这就是孔圣人说的‘斯亦不足畏也已’了吧。”

    其实孔子的原话是“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而柳振民如今不过二十有五,但数年来的蹉跎仍使他对升不上去这件事极为敏感,自然被儿子这番话刺的肉痛,恼羞之下便想抓住儿子再打两下。

    但柳平章不傻,知道这话是父亲忌讳的事情,所以还没说完就躲到了平日里最宠他的夏伯伯身后寻求庇护。夏允彝也果然像老母鸡一样把柳平章护在后面,他年纪大,资历老,柳振民再生气也不能不买他的面子,见眼下打不成儿子了,只好罢手,又悻悻然问道:

    “孽畜,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却不在学堂好好温书,倒知道和你亲爹聒噪?你娘呢?我今天非叫她好好管管你不可!”

    因为柳家阴盛阳衰,所以早慧的柳平章平日里最怕他娘,但如今见他爹把他娘抬出来,竟不害怕,而是优哉游哉地说道:

    “先生说今日国丧,放假一日,娘就在家督着我背书背了整整一日,刚刚才被邻居张大娘唤出去了。我背书困倦极了,趁她不在,这才小睡了一会儿。”

    柳振民一听老婆不在家,那就是没人做饭,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正是肚饿,于是顾不上收拾儿子,转头就问陈夏三人吃饭没有,一听还没吃,想着自己正趁钱,便领着他们还有儿子到街上有名的南京烤鸭馆子去吃晚饭。结果到了饭店门口才知道,这国丧期间,饭店不做开门生意,柳振民好说歹说,才求得后厨炒了几个热菜,另加一只有些凉了的南京烤鸭,连带几碟蘸料和一壶小酒,一并拎回家里去吃。

    回到家里,柳振民把饭菜摆在桌上,请众人坐下,这样便开了席。他先端起酒杯,各敬了陈夏二人一杯,算是为他们接风,三个大人饮毕后,便带着两个小的一起吃了起来。

    话说这南京烤鸭算是北京烤鸭的祖宗,如今北京烤鸭的第一代师傅们据说都是当年成祖皇帝迁都北京的时候从南京带过去的,就连柳振民这个吃惯了北京烤鸭的北京人到了南京之后都觉得这边的烤鸭更有一番风味。而他家附近的这个馆子又是南京有名的老字号,手艺地道,用料极好,所以虽然是国丧期间,而且这鸭子还有点凉,本来是应该食不下咽,食不甘味,可大家仍不免吃的津津有味,齿颊生香,朵颐大快之余,也就把对先帝哀思的样子场面抛到了饭桌之下。

    如此几轮酒菜下肚之后,大家腹内渐渐充盈,也就有了闲心说话,柳振民虽然不思先帝,但思时局,于是首先开口对着陈子龙问道:

    “你这是从两浙巡视军务回来了?”

    就在几个月前,陈子龙因为公务上的龃龉,以及家中祖母重病,没有赴刚升的南京吏部主事的任便请辞回老家侍奉祖母去了。就在回乡期间,他又被改任为了南京兵科给事中,还特意让他奉旨巡视两浙的城防守备。

    柳振民既是兵部的主事,自然关心防务的事情,陈子龙听了,又饮罢一杯酒,细细回应道:

    “是,我奉旨到处看了看,结果中途听说京师被围,我就赶回了松江,联络同乡想看看有什么办法入京勤王,结果随后就听说了南北水路断绝,京师可能已破的消息,想救驾也迟了。我想着将来闯贼必然南下,水军可能会有用处,便干脆招募了一些水军,开始操练起来。我又想,既然京师沦陷,那金陵大概就是新的京师,也想着要不要来这边看看,结果正巧前几日允彝兄父子便来找我,说想一起赴南京吊唁,我就跟他们一起来了,刚才先到北门祭拜了一番,然后便领着他们来你家找你了。”

    柳振民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那两浙那边的防务怎么样?兵士征募操练的如何了?”

    陈子龙闻言,叹了口气:

    “不怎么样,如今朝廷的饷银大都发往江北,两浙能分到几个钱?没有钱,哪儿有兵?我又不是孙猴子,没有吹毛成猴,撒豆成兵的本事,在自己的乡土上(指松江一带)还能有些人情面子,筹集些银钱队伍,等到了别人的地头上,光凭一颗印一张嘴,也变不出粮饷军械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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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为了能把这本破书写的好点,鄙人近来开始新读或者重读起几本比较有名的历史小说。

    看了几天后只能说自己和巨匠们的差距太大:想来以前的大作家们天赋既高,那个时代信息啊娱乐啊又不算特别发达,所以他们在闲暇时能把几乎全部精力都扑到积累和写作上去,因此那个时代似乎相对容易出巨作,投入——产出的道理吗。

    而像我这种天赋有限,又有诸多其他事务缠身的现代人,真是连想凑活写写推进一下剧情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合上书后思来想去,想着自己每次敲键盘时脑子里经常一堆杂念,只能希望这辈子活得长点,在把能发的财发了之余,把想写的书也写了,也算是物质与精神协调发展了。

    但是刚刚才被这种心态释然了几天后,我的心情又开始沉重了:因为明清易代这段历史真的是材料太多了,就比如最近跳跃写到柳振民在二十九年后的三藩之乱第二年时,亲自跑去长沙见吴三桂,劝他尽快打过长江,结果被吴三桂拒绝的章节时,我又被明清史料的浩瀚震撼了。

    (心细的会记得,这本书剧情开始时,柳振民的大哥还是吴三桂的部下,柳家这哥俩后来和吴三桂是一辈子恩怨交织那种,当然目前我没计划把陈圆圆扯到他们彼此间这种恩怨里面来)

    本来我一开始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以为当时吴三桂主力不过长江,是属于棋差一招,下手慢了,是类似于岳少保没从朱仙镇开进开封城的咫尺天涯,一步之遥(当然从人品能力论,三龟是绝不配和岳武穆作比较的)。

    所以我本来想从这个角度写,结果翻资料的时候,又发现吴三桂不过长江也有不过长江的道理:首先到了江北就没有那么密集的水网了,利于满洲骑兵作战;更重要的是,三藩+郑经,彼此间很不团结,所以吴三桂北上的话并没有一个真正稳固的后方基地,等于之前南明面对兵力并不富裕的清兵时,一再内部不和的历史又一次在三藩这里上演了。

    看来看去,这一章也没法写了,而关于吴三桂该不该立刻进军江北这件事,至今也没个定论,最后只能说——

    这明清史料太多了,看起来真tm的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