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马

    随着宴会日期的临近，小镇上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贵族少爷小姐们坐着马车从小镇大路经过，一同前往埃蒙蒂公爵的城堡，于是小镇上的商人、马车夫、花匠、理发店、裁缝铺都忙碌开，他们将商品和店铺搬到大街两旁，动用了几乎是一切可以吆喝买卖的手段；理发店的拉奇夫妇忙的焦头烂额，庆幸的是他们在得知宴会之前就将店铺狠狠装修了一番，颇有成效，现在他们要为这些贵族少爷小姐们理发，必须时时刻刻都得小心，以免出了差错。在花匠处，一位参加宴会的少爷停下马车，买了几束玫瑰和百合花，这样才能在宴会上彰显自己的贵族身份，顺便取悦他的舞伴。裁缝铺为了顺应贵族的潮流，从原本的乡村风情改成了宫廷款式，其中的一位会做扇子的老妇人称她已经两天都没合眼了，因为她编的扇子柔软而又精致，很合小姐们的心意。这种忙碌的现象甚至蔓延到了卖水产的渔民，因为他们从海里捕捞上来上好的蚌，这些蚌很受那些小孩子们的欢迎，他们不仅是为了吃新鲜的蚌，开蚌取珠才是重中之重。为了避开拥挤的人群，德安娜接受了洛菲勒的提议，三人一同前往老巴蒂斯的马厩挑选马儿，然后去城镇外不远的草地骑马散步。

    “嗯?骑马?真可惜，我这里的好马都被那些人借走了，说是要操办什么宴席，替那些人驮行李——真是欺人太甚！我这些马可都是能日行千里的好马，怎么到他们手上变成了骡子?！”老巴蒂斯看上去气的不轻，他雪白的，蓬松的胡子也跟着气的发抖。

    “那我们还能借三匹马吗?我们只是想骑着马去城郊散步，不会让他们驮行李的。”洛菲勒问。

    “我忘记还有几匹马了，你们可以自己去挑挑，然后在晚饭前还回来就行。”老巴蒂斯替三位小孩子打开了大门，他们靠近了正对大门的马厩——与其说这里是马厩，不如说是老巴蒂斯自己的农场，马厩旁就是一大片农田，上面种满了成熟的，新鲜的蔬菜瓜果，一旁的空地则安置有鸡舍，小鸡正在啄食地上的玉米粒，母鸡则窝在小屋子里孵着鸡蛋；马厩里直直的站着两匹马，一个是阿拉伯马，另一匹是一个小个的矮脚马，在老巴蒂斯打开大门时，它们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弯下头吃马槽里的草料。

    “很遗憾，只有两匹马，可你们有三个人。”老巴蒂斯打开马房，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没关系，让他们去骑吧，我也不需要。”德安娜率先开口。既然德安娜这么说了，洛菲勒也不客气地接下老巴蒂斯手中那匹阿拉伯马的缰绳，贝蒂沉思了一会，决定去骑那匹矮脚马，因为老巴蒂斯说这匹马是最温柔的，很适合像她一样从未骑马的新手。“它很聪明，你不需要太多指令，只要慢慢顺着它来就好，切记不要拉紧缰绳，这会让它害怕。”老巴蒂斯安慰贝蒂，顺便教会了她如何翻身上马。

    洛菲勒跟贝蒂骑着马在前面有说有笑，他们降慢了速度，是为了适应跟在后面的德安娜，马儿甩着尾巴，悠闲地在草地上踏步。德安娜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空气中的青草香跟花香令她心旷神怡，几乎使她忘记了到来的缘由。

    “……那是什么?”突然，德安娜看向发出着声响的树丛处。

    两个人影从树林旁闪过。随后，一把闪着银光的猎枪对准了他们。

    “砰！”一声巨大的枪响，但子弹没有打在他们任何一位身上，而是距离他们很远的一个树干。阿拉伯马被惊吓得四处飞窜，“快停下来！”洛菲勒竭力抓住缰绳往后拉，但这匹阿拉伯马的力量显然比他厉害得多，它拼命地左右摇晃，一个重心不稳，洛菲勒重重地被它摔在地上，阿拉伯马跑到草地的另一旁，哆嗦着身子。德安娜冲上前去，把洛菲勒扶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有枪声！？”贝蒂在远处尖叫，那匹矮脚马也不受控制地跑到了一旁，好在没给她摔下来。

    “哈哈，看他们的模样！”树林的阴影处走出来一对少年少女，男生手里拿着猎枪，上面还散发着火药的烟气。两人正笑成一团。从他们的衣着来辨认看，他们是一对贵族。

    “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拿着猎枪？”德安娜质问道。

    “猎枪，当然是用来打猎的啊——我们又没打中你们。”少女用扇子遮住笑意。

    洛菲勒高一声低一声地“哎呦”着，他慢慢地转动着脚踝，在确认自己并没有骨折之后，他这才缓缓放下抬起的腿，怒视着那两位。德安娜把他扶到草坡上坐下，“这是我的哥哥艾里克，右边那位我不认识。父亲把他——我的二哥娇宠惯了，使他养成了这种毛病。我们别管他，去另一边吧。”洛菲勒小声地对德安娜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亲爱的弟弟，你的田园生活过的怎么样啊？”艾里克嘲讽道，“你好像还没碰过猎枪吧？要不要我教教你？”

    “我不需要你教。”

    “呀，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跟这群乡野之辈不一样呢，毕竟好歹还是埃蒙蒂家的少爷呢——”

    洛菲勒脸涨得通红，他试图站起身来，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两位贵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你看!”她拍了拍艾里克，指了指左前方，一匹白金色的脱缰的马，正朝他们飞奔过来。德安娜定睛一看，老巴蒂斯和一位马车夫正拿着马鞭在后边追赶。

    “你们快躲开！这匹马——这匹野马它疯了！我们没办法驯服它!这家伙完全不受我们的控制!”老巴蒂斯挥舞着马鞭，大喊大叫试图引起马的注意。

    “你瞧！这是多好的一个猎物！看我为你把它打下来！”虽是这么说，可少女明显不信，她故作矜持地把头撇向一边。

    艾里克举起猎枪。

    可怜的老巴蒂斯刚想说不要开枪，但已经晚了，子弹飞出去，却被野马躲过了。它晃了晃头，发现有人正拿着猎枪对准它，它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更加愤怒了，它怒视着艾里克，快步向他冲过去，蹄子在草地上砸出一个个坑，艾里克有些害怕，但他还是举起猎枪。“砰”，又是一枪，准度明显不如之前，子弹略过野马的身体，还是没有击中他。

    野马离他越来越近。

    贝蒂害怕地捂住了眼睛，艾里克明显有些慌乱了，他抓起少女的手。“快，我们快去树上!”此时他也不管什么贵族风度了，而是拉着少女向树丛那里飞奔着，“我的帽子!”少女大叫一声，她粉红色的帽子就这么被风吹飞，好巧不巧落在了马蹄子底下，野马一脚踩了上去。艾里克不敢再管这些，他没命地飞奔着，试图甩开这匹野马。

    已经晚了，野马已经冲刺到了他们面前，艾里克甚至能感觉到它呼出的热气，此时少女已经撒开他的手，独自跑到一边去了，慌乱中，猎枪也掉在一旁，艾里克双腿发软，他站在离树丛很远的草地上，觉得自己已经完了。

    这时，一个人影飞奔过来，死命地拉住了野马的缰绳，把它拽向右方，野马不服气地左右甩头，巨大的力量几乎是拖着人影在跑。“德安娜!”贝蒂尖叫着。德安娜丝毫没有恐惧，趁着野马步子不稳的一瞬间，她踩上马镫，翻身坐在了马背上。马长长地嘶鸣，它用四个蹄子一高一低疯狂地跳动，试图将德安娜甩下来，不仅如此，它的速度更加快了，几乎冲到了草地远处的尽头。德安娜一只手死死揪住马背上的鬓毛，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缰绳，为了不让自己摔下来，她把缰绳绕成一卷套在右手，然后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往后拉。

    “吁——给我停下！”她喝道。马的两只前蹄扬在空中，最后彻底落下。它喘着粗气，不安分地甩动着尾巴，即使停下了了，想必它还是有些不服。

    “哎呦，几位少爷小姐们，你们可要吓死我！”老巴蒂斯面色惨白地跑了过来，拉住了马笼头。艾里克瘫坐在地上不助地发抖，但看到洛菲勒关切地向他走来，出于面子，他顽强地站了起来，即使双腿仍然发软。谁知洛菲勒根本懒得理他，他走到野马旁边，摸了摸马鼻子。

    “好漂亮的马！”他赞叹不已。

    这场闹剧终于以德安娜驯服这匹马结束了，三个小伙伴坐在各自的马背上，由老巴蒂斯跟马车夫两人牵着走在大路上。艾里克拿着猎枪，跟那位少女走在最前面，可能是不想被马蹄踢到。然而过了不久，一辆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马车夫穿着西装，他跳下来，为马车的几人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层窗户。

    “这些人是谁家的？”走在前面的贝蒂听见马车夫向这位问话者耳语一番。

    “哦，埃蒙蒂公爵家的啊……”男子探出头来，向他们友好地点了点头。他穿着类似主教一样的服装，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似乎是祷告用的书，在他车里旁边的一位男性垮着脸，正用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

    “埃蒙蒂家的少爷小姐们，刚刚我就听到这里吵吵闹闹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像主教的那一位说。

    德安娜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这么小就玩猎枪？这可不得了！小心我把这件事告诉埃蒙蒂公爵，让他罚你禁闭！”他对艾里克和他的女伴嗔怪道，看着艾里克央求的眼神，他笑了笑，用手中的书敲了二人的头。马车夫关上窗户，重新坐回马背上，留下心神不宁的艾里克二人独自站在原地。

    老巴蒂斯看了看艾里克，又看了看德安娜等人。“贵族的事情，就让他们贵族自己去处理吧”他这么想着，带着三人重新踏上了回马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