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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上帝十言”

    “我要行走多久?”

    最后一位宗徒倒在了茫茫的沙漠之中,善良的他被放逐于此。是的,他是最后一位,他已经没有了同伴,而他的神明——一位怜悯、预知的神明,没有人知道祂去了哪里——听说,祂已经死去了,祂彻彻底底地被那群恐怖、虚无的生物,扼杀、撕碎、丢弃……

    但是,最后一位宗徒坚信,祂仍然存在,只不过,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祂或许找到了新的归宿——一个没有时间、没有苦难、没有悲伤的“乌托邦”。祂在那里,而他死去的同伴,他们也在那里。

    宗徒是如此地坚定,他漫无目的地在无边无际之蜃景中游荡、潜行。“啊,神,您究竟身处何方?”他干涸的嘴已经没有一丝水分,他肮脏的手布满深刻的裂痕,他恶臭的全身已经衣不蔽体……可是,他依然拼劲全力,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请看看我……您的仆从……我就在这里,我们的上帝……您在何方?请带我……带我这个无用之人,远离这个世间的苦难……”痛苦、无助……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随后,他震颤的手从衣物中掏出了一枚印记:一个白色的古怪生物,被他高高举起在手中,宗徒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其中散布的光亮……他是如此渴望那位神明啊……

    可惜的是,他没能等来神明。

    最后一位宗徒也死去了。

    ……

    “该死的畜牲!你们这群无赖!你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说过,无论怎么样,这种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不愿意倾听我为祂所做的诗篇,但是你们这群无知之人,却是最该下地狱的那一位!!!”

    最后一位诗人被治安官牢牢按住,她的诗篇碎片在房间中飞落……人们称他为“疯子”,是因为,她总是一个人摆弄她那无聊的说辞,她总是有古怪离奇的想法,甚至,她会在贵族们胜利游行时吐一口唾沫,她会在人们争先恐后地抢夺,那些只有贫穷人才能使用的物资时厌恶地摇头,哦!她甚至不能称作一个合格的“人”!她的行为是如此与众不同……!

    “我的诗作……我的作品……你们杀死了我!你们杀死了我!它们是我的全部,我毕生的心血!是你们杀死了一切!杀死了那位伟大、至高的神灵……这是代价!代价!”

    诗作在谩骂声、嘲笑声中,化为了一朵又一朵的碎片,这时,最后一位诗人挣脱了治安官的束缚,她冲向露台,从三楼敞开的窗户一跃而下。

    最后一位诗人也死去了。

    ……

    最后一位无私者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巷子口内,他空洞木讷的眼神望向别墅中圣诞节的餐桌——他曾经也有这种光鲜富足的生活,但是,长久的奉献让他终于失去了一切。是的,没有回报的一切……

    “人究竟算什么生物?”他疯癫地想着,“他们贪婪、奸诈,想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善良、慷慨,在别人危难时敢鼎力相助;他们渺小、孤独,明明只是驻足在社会的一角,却又渴望碰到世界的天窗……”

    食物的香味从窗户的缝隙处飘来,短暂的温暖让无私者得到了小小的慰藉——它只是短暂的一瞬。

    他继续自言自语。

    “我见证了一切,我就是后两种人,但是,这种人,今后兴许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嗯?为什么?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去问问那位已经消失的神灵吧,祂最清楚这一切,祂所奉献的,远远比我的那一份,还要多,还要多……”

    圣诞节的歌声响起,寒冷席卷到了小巷,最后一位无私者揪紧所剩无几的干粮,雪白的冰霜开始在他的身上蔓延,再蔓延……

    最后一位无私者也死去了。

    ……

    香气馥郁的咖啡厅内,却诞生了一场震惊世外的骂战,最后一位批驳家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凭对方如何胡搅蛮缠,他的手中仍然牢牢握着自己的那一份咖啡。

    “我说过,先生,您刚刚的抉择是错误的,您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天才,但是,您的所做所为违背了道义,您为何要用无辜的生命,来换取您自己短暂的愉悦?好吧,我刚刚知道了——您只是享受着强者对弱者欺凌的快感,您热爱它、崇尚它,其实,这也恰恰说明,您根本不是一位自诩伟大的人。这就是您的糟粕,您无可救药的表现。”

    “您说,您讨厌那些行走在农田、滩涂、集市的人们,但是——人类的悲哀源自于他们对自己的认知,正是因为这些处于底层的弱者,才换来了我们美好的今天。而您,却要想着如何压榨、吞噬他们的财产,这是疯狂的……”

    说完这段话过后,对方展现出了难以形容的愤怒,最后一位批驳家依旧面不改色地喝着自己的咖啡。在离开时,他绅士地从荷包里掏出了小费,递给了刚刚为他服务的侍者、温柔地替一位女士打开了大门,为她后退一步,让她先行、他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步屡从容地向外走去……

    “砰!”后方传来了强烈的枪声,子弹从他的头颅穿过——他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因此,在众人尖叫的恐慌声中,他选择温和地走入了神明的怀抱……

    最后一位批驳家也死去了。

    ……

    “你真的相信世间有神明的存在?”导师询问着最后一位学生,强大的气场让学生抽噎了一声。

    最后一位学生站在桌椅旁,他低下头,耷拉着眉眼,至于他的研究报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文字、图画,可却没有人愿意看它一眼。

    “是的,我相信。”最后一位学生小声地说。

    “不,不,都错了。现在的你,应该研究你该做的,而不是这些虚幻、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另一位导师拿起报告,他嘲笑了几声,随后又把它们扔到一边,“你应该照我们说的做,若是你再不改正的话,那么,就别想拿到毕业证书了。”

    导师们离开了,最后一位学生从垃圾桶里捡起报告,上面被印章盖上了“不合格”的标志,这种不清不白的结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明明已经写好了全新的一份报告,它就放在自己的文件包内,而这份古怪的文字,是他日日夜夜在梦境中换来的杰作,是他藏在枕头底下的一个秘密,是他心中的一抹光亮——但有人偷偷将它拿了出来,与另外一份调换了位置……

    他知道这是谁做的,是那些与他不和、讽刺他的伙伴们——他们最喜欢那样做了……

    “难道,只有照他们所说的做,我才有出路吗?”

    最后一位学生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池塘边,在这里,他将报告和自己捆在了一起,然后踏入水中,缓慢地、缓慢地下沉……

    最后一位学生也死去了。

    ……

    最后一位医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恐怖的传言、骇人听闻的消息依旧没有打倒她,但是她累了,是因为她足够清楚——谣言,是死亡的催化剂,现实的自己,就像是服下了慢性毒物,她只能苟活在理想生活里美好的泡影中。

    “他们说的都是虚假的。”医师想,她的头脑已经开始有些眩晕了,“我没有干过那种事情,我是一个高尚的人——现在是凌晨,我依旧行使了自己的职责……”

    “是的,我是清白的,他们没有资格定义我,任何人都不可以。”

    最后一位医师在困倦中揉揉眼睛,她又被迫从美好的遐想里回到现实,病房里病人的叫喊让她焦虑万分,她走入病房,在繁琐的忙碌中完成了要求。

    “我听说,那位神灵,也曾经是一名医师。”最后一位医师痛苦地挠着头颅,“祂离开了我们……祂去了哪里……”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呼唤着她,最后一位医师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支撑她自己的身体,她倒在了医馆里,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最后一位医师也死去了。

    ……

    还有很多个“最后”。

    混沌、时间,这里的一切都无法被定义,在这个奇怪的异空间、里世界,祂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背影——一位高大的年轻女子站在馆内,她正在清理着玻璃柜里的灰尘,米白色的头发,你却看不清她的面目。墙壁上,则是众多美丽而又栩栩如生的蝴蝶标本,它们是一个个生命、灵魂……你有些害怕,于是尝试呼唤她,但,这里连声音都无法传播,你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终于,她仿佛听见了你的呼唤,但在她扭头的一瞬间,你看见了她的面容——一个长有无数眼睛的怪物,她的身体和手臂都已经被演变成了鳞翅目,祂用神明的眼光和威严,将你的灵魂盘成团状,抽丝剥茧,随后,你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标本中的一员,但你透明的躯壳可以在世界遨游——你应该感激祂,感激这位怜悯之神……

    后来,你才得知,你也是“最后一位”。

    那么,就在这座公馆里,就在这座真正的乌托邦里,作为祂的信徒,永远永远地沉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