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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之墙

    洛菲勒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他小心翼翼地踏足着虚空形成的地面,这毫无逻辑的做梦感和孤独感仿佛就像一道透明的墙,昭示着他早已经离开了现实——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城堡,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国家,甚至离开了地球,离开了银河系,走向另一个完全无人踏足的高维之地——神秘的幻梦境只为有缘人敞开。

    不知行走多久之后,德安娜等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道虚无的屏障,如同关闭的大门一般,浓厚的,光怪陆离的雾气将里外隔绝成不同的空间。这时,或许是检测到了某个奇怪物质的存活,几只羽毛形成的巨物突然挡住了洛菲勒的视线,令他有些惊恐地摆动着双手,试图驱散眼前古怪的阴影。

    “Diunihilvides,Hypnos.”

    (好久不见,休普诺斯。)

    安德科提亚说,祂从德安娜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伸出了蝴蝶般长长的翅翼,轻松挥散了洛菲勒眼前的雾霾。

    “休普洛斯……?”

    洛菲勒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对,没错,好像就是在自家的图书室,在靠近柜架、最里面的一本书,它似乎和某个神话有关:古希腊神话中诸神的一个,祂总是身穿白色的衣服,安然待在自己的羽毛包裹之下——祂的手上还拿着一朵古怪的花,被他用花轻抚过的人,小至牛羊,大至诸神的首领,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沉睡。甚至连安德科提亚都受到了睡梦的影响,祂无形的蝴蝶身躯轻轻晃悠了一下。

    “拿出你手中的银匙,人类。”蝴蝶神灵扑腾着翅膀,用祂威严的身躯逼近洛菲勒,祂那受伤的预知之眼悲哀地望着远处——一个被雾气阻挡着的,毫无生机的海洋星球。

    “……遵命。”

    洛菲勒举起银匙,于是,银白色的亮光在虚幻梦境里闪烁,被称为“休普诺斯”的睡梦之神安然地打开了祂的眼眸,在羽毛之下露出了祂俊美的脸庞——这是一个形如希腊美少年的脸,温和、体贴、神圣。如此完美的他,却把自己的面容警惕地靠近洛菲勒,像是在视察什么奇怪的物质一样,小心而又谨慎——被羽毛扫过的洛菲勒也歪斜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即便如此,他还是咬咬牙,暂且克服住了那强大的睡意。

    “竟然是个人类……”他喃喃自语,让开了通向门口的道路。

    这代表着两个时间链接处透明大门缓缓敞开,被浓雾遮盖下的深渊一角也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粘稠、形如喉管、深不可测……没人知道它通向哪里,这让洛菲勒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讨厌未知,讨厌这些虚假魔幻的东西。

    他更讨厌命令。

    “就这里了。”安德科提亚指指通道,祂满足地收回了自己的神力,致使代行者的外貌又变回了人类女性——依旧是这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但她和祂,可能都没想到过,埃蒙蒂·洛菲勒,这位郁郁寡欢的贵族少爷,在今后,会对自己,会对世界,产生难以形容的、极大的仇恨……

    “我要……从这里,跳下去?”青年试探性地问,他的身形在发抖。

    “当然。”

    “它会带我通向哪里?我会不会死去?哪里会有什么?”洛菲勒鼓足勇气询问德安娜,毕竟,这可是关乎自己生命的大事。

    “什么地方都不一定。”德安娜耸耸肩,“幻梦境的地方可多了,冷原、城市、沼泽、花园、海洋……总的来说,得看你的运气——你在梦境其中也会感受到真实的痛苦,但你并不会死,而是复原,这一切都是来自我的功劳。”

    她突然抓住洛菲勒的手臂,向自己所在的地方用力拉了一把,青年便顺势倒在了她的身上,感受到即便这是一个虚体,但她仍旧存在心跳、温度、甚至呼吸……况且,两人自从童年的分别之后,就从来没有如此近的接触了。

    “所以,明白了吗?”德安娜轻轻问。

    出于礼貌,或者是为了掩饰尴尬,洛菲勒急忙摆了摆手。

    “明白了,我会下去的。”他试图挣开束缚,但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知道吗?”德安娜捏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应当信奉我,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被你的父亲压制的厉害,但是,在我这边,我会给予你温柔的引导,适当的体悟——只要你充分地相信我,就像小时候一样,这就够了。”

    宛如圣母一般,她把洛菲勒抱在怀中。

    “去吧,不要害怕。”她如是说,“我并不是你的父亲,我知道,你本人也有很大的苦衷,但是——面对未知,你也要做好准备,这毕竟是你的使命……”

    这,算得上是来自神明的诱哄吗?

    眼泪瞬间浸润了公爵少爷的眼眶,从他黑褐色的瞳仁中细细地流淌下来,某种近似于“俄狄甫斯情结”的想法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获得如此真挚的理解了,父亲……兄弟……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每日每夜的痛苦,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任务”而作出的操劳和贡献,他们只看重最后的结果……而现在,德安娜的拥抱就像埃蒙蒂夫人一样,温柔、体贴,充满着神明的照耀,也充满着母性的光辉。

    他紧紧将头靠在前者的身体上,如释重负地哭泣着,刚开始是小声的抽噎,后来,就变成了大声的嚎哭。德安娜用虚幻的手擦拭着他的眼泪,又轻拍着他的背部,着实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可洛菲勒似乎很吃这一套,他怔怔地凝望着漆黑的通道,这个近似于海洋中大漩涡的梦境通道,正对他散发出极强的吸引力。

    “我下去。”洛菲勒坚定地回答,“只要我拿到那个徽章之后,我就能回归现实世界了吧?”他问。

    “当然。”

    德安娜轻轻弯腰,向这位贵族少爷做了一个“请”的弯腰礼。

    “‘臣子’先生,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