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赏鸟
我一听她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去‘那边’，莫不是命不久矣？”
我顿时觉得李玄玄挺可怜的。我听李叔俊说过，相王虽然子女众多，但李玄玄只与他和这位姐姐是一母所生，算是真正的“亲兄妹”。如今，哥哥被贬去了外地，姐姐也要死了，今后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岂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看来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啊！
我正胡思乱想，一旁的萧门一冷不防问道：“贵人是要出远门么？”
他这一问，把我吓了一跳，心说：“有你这么问的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料，李玄玄的姐姐却笑了笑，道：“不是出远门，是出家！”
“什么，出、出家？”我稍感安心，同时也不禁嘀咕，“说什么‘去那边’，我道是要死，原来是出家，这李玄玄的姐姐可真会吓唬人！”可转念一想，“出家也不是小事啊，也相当于是脱离尘世了，跟‘死’也差不多，更何况还这么年轻，难道是想不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正瞎琢磨，一旁的萧门一又冷不丁问道：“贵人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么？”
我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心说：“你可真敢问啊，她可是李玄玄的姐姐，相王的女儿，你问她有什么想不开，我看你才是想不开，不想在长安混了吧！”
不料，对方倒是挺有耐心，解释道：“出家未必就是想不开，也可能是想开了——”
“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不像是什么都想开的样子！”萧门一继续说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敲在了对方胸口上，我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心口也是咯噔一下。
“你就是萧门一吧？”她问道。
“是。”那个傻大个答道。
“嗯。”她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种孤寂落寞的表情，一幅怅然若失的样子，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我见状，心说：“完了，你这不长眼睛瞎说话的家伙，惹人伤心了，待会儿把人弄哭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有些担心，于是打算安慰两句，不料就在这时，李玄玄的姐姐突然开口骂了起来：“你个小混蛋，说谁想不开呢？你才想不开，你们全家都想不开！姑奶奶好着呢！今日要不是念着你东海皇子的身份，姑奶奶非把你给——”她越骂越来劲，仿佛疯魔了一般，那样子怎么说呢，就跟我家左邻的泼妇潘五娘吵架时一样一样的，完全不像初见时那般娴静脱俗！
我对此始料未及，顿时就傻了。
不过，一旁的李玄玄似乎早有准备，立即上手拦住了她姐姐，使劲劝道：“阿姐阿姐，你别跟这个棒槌一般见识，你不是还有几个道友要见么，咱走咱走——”
李玄玄说着，好不容易把她姐姐拉走了。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想起那日李玄玄诬赖我的样子，心说：“这姐妹俩都是说翻脸就翻脸，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正庆幸送走了这二位姑奶奶，谁知不出片刻，李玄玄竟又折返回来，身边依然跟着那个小女孩。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姐姐呢，怎么，还没骂够？”我没好气地问道。
我原以为，李玄玄回来是要替她姐姐出头，再骂我们几句，谁知她径直走到萧门一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刚才多有得罪，我姐姐托我向你道个歉，她这人从小就是这样，平日里一向很好，可总有一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仿佛魔怔一样。”李玄玄顿了顿，复又续道，“这几年，她一心向道，为我们死去的母亲祈福，近来更是打算正式出家，只为母亲早登极乐。我们母亲去世得早，我就这么一个亲阿姐，请你不要怪她，若你想骂就骂我好了！”
萧门一见她这样说，哪好意思骂她，连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刚才也是我唐突了，口不择言，还请贵人勿怪！”
李玄玄的态度真诚极了，我也愿意相信她没有撒谎。不过，鉴于她此前信口开河、翻脸无情的表现，我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的，心说：“反正你们是贵人，想骂想打，还不是随你们找借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儿娇嫩的声音：“哇，好漂亮啊！”
我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刚才跟在李玄玄身边的小姑娘。此时，她正趴在那个硕大的鸟笼旁，欣赏着里面彩羽缤纷的各色禽鸟。
女孩儿的欢呼声，引起鸟群兴奋地翻飞，发出阵阵悦耳的鸣叫。有几只胆子大的，甚至飞到女孩儿面前，歇在鸟笼上，任由女孩儿伸手抚摸它们。
“它们好乖呀，哈哈！”女孩儿难掩欣喜，但又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将鸟群吓走。
当此之时，清风徐徐，日光洒落林间，一人数鸟和谐共处，相映成趣，一旁早有画师拿出了纸笔，要将这一幅图景临摹下来。
“这小孩儿是谁？”我问道。
李玄玄答道：“她叫奴奴，光禄卿李守礼之女，自小与我们一道在宫中养大。”
我“哦”了一声：“那她是你的——妹妹？”
“侄女儿。”李玄玄道，“她父亲李守礼是已故雍王李贤的次子，而李贤是高宗皇帝与天后的次子，也是我父亲同父同母的兄长。”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们老李家在天后一朝被蹂躏得不轻。据来我家吃饭的食客们闲聊说，李贤曾经被封为太子，并且出任监国之职，可后来却以谋逆的罪名被废为庶人，流放到偏僻的巴州，最后客死他乡。
“如此说来，这小姑娘能活到今时今日也真是不容易了！”我心道。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些鸟儿多是外邦的商人进贡的，不仅色彩艳丽，而且经过调教，极是听话！”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已在几位宫女的陪同下走到近处。此人年纪与李叔俊相仿，姿色美艳，一身绫罗锦袍极是华丽贵重。
“她是谁啊？”我小声问道。
李玄玄在我身后答道：“她叫李裹儿，也就是安乐公主了！”
“她就是安乐公主？”我闻言，喉头顿时一紧，不禁咽了口吐沫，向后退了半步。
不料，那李裹儿竟然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早就听过安乐公主的“威名”，知她仗着帝后恩宠，骄奢淫逸，目无法度，甚至卖官鬻爵，干涉朝政，就连当今太子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惹恼了她，不落个满门抄斩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此时，我已经双腿发软，这段时间学的什么不卑不亢、要存浩然正气之类的大道理早已抛诸脑后。
“公、贵，小人——”
我几乎就要跪下了，可没想到，她并没有走到我跟前，而是在李奴奴的身边停了下来。
“见过姑姑。”李奴奴乖巧地下跪行礼。
“起来吧。”安乐公主道，态度还算和善，“这些鸟儿，你喜欢哪几只啊？”
“金翠、银翠、落日黄、云天蓝，还有那几只紫色的我也喜欢——”李奴奴一边指向笼中，一边高兴地说着。
“好。”安乐公主点点头，随即问身边的宫女，“都记下了么？”
“都记下了。”一个宫女答道。
“好，还是奴奴有眼光。”安乐公主笑道，“那你说，那几只白色的好看么？”说着，拿手指向东侧的角落。
“好看啊，”李奴奴答道，“但白色的见多了，似乎没那么稀奇。”
“嗯，好。”安乐公主点点头，但这一次她没有笑。
此时，李玄玄从我身后走出，上前拉住李奴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快别瞎说。”说着，便欲将她带走。
安乐公主却道：“妹妹此言差矣，小孩子天性率真，不会撒谎，她的话才最是可信。”说着，对身后的宫女道，“那几个进贡白鸟的商人，就跟他们说，他们的鸟啄了公主的眼睛，罚他们每人十万。至于，奴奴看上的那几只——”
听到此处，我以为安乐公主大发善心，要将那几只鸟送给李奴奴，不料却听她道：“到“延寿坊”找最好的珠宝师傅点了，再到“宣阳坊”寻最好的料子来，下个月母后在宫中设宴，我要送件礼物给她！”
我顿时觉得李玄玄挺可怜的。我听李叔俊说过，相王虽然子女众多，但李玄玄只与他和这位姐姐是一母所生，算是真正的“亲兄妹”。如今，哥哥被贬去了外地，姐姐也要死了，今后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岂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看来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啊！
我正胡思乱想，一旁的萧门一冷不防问道：“贵人是要出远门么？”
他这一问，把我吓了一跳，心说：“有你这么问的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料，李玄玄的姐姐却笑了笑，道：“不是出远门，是出家！”
“什么，出、出家？”我稍感安心，同时也不禁嘀咕，“说什么‘去那边’，我道是要死，原来是出家，这李玄玄的姐姐可真会吓唬人！”可转念一想，“出家也不是小事啊，也相当于是脱离尘世了，跟‘死’也差不多，更何况还这么年轻，难道是想不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正瞎琢磨，一旁的萧门一又冷不丁问道：“贵人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么？”
我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心说：“你可真敢问啊，她可是李玄玄的姐姐，相王的女儿，你问她有什么想不开，我看你才是想不开，不想在长安混了吧！”
不料，对方倒是挺有耐心，解释道：“出家未必就是想不开，也可能是想开了——”
“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不像是什么都想开的样子！”萧门一继续说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敲在了对方胸口上，我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心口也是咯噔一下。
“你就是萧门一吧？”她问道。
“是。”那个傻大个答道。
“嗯。”她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种孤寂落寞的表情，一幅怅然若失的样子，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我见状，心说：“完了，你这不长眼睛瞎说话的家伙，惹人伤心了，待会儿把人弄哭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有些担心，于是打算安慰两句，不料就在这时，李玄玄的姐姐突然开口骂了起来：“你个小混蛋，说谁想不开呢？你才想不开，你们全家都想不开！姑奶奶好着呢！今日要不是念着你东海皇子的身份，姑奶奶非把你给——”她越骂越来劲，仿佛疯魔了一般，那样子怎么说呢，就跟我家左邻的泼妇潘五娘吵架时一样一样的，完全不像初见时那般娴静脱俗！
我对此始料未及，顿时就傻了。
不过，一旁的李玄玄似乎早有准备，立即上手拦住了她姐姐，使劲劝道：“阿姐阿姐，你别跟这个棒槌一般见识，你不是还有几个道友要见么，咱走咱走——”
李玄玄说着，好不容易把她姐姐拉走了。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想起那日李玄玄诬赖我的样子，心说：“这姐妹俩都是说翻脸就翻脸，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正庆幸送走了这二位姑奶奶，谁知不出片刻，李玄玄竟又折返回来，身边依然跟着那个小女孩。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姐姐呢，怎么，还没骂够？”我没好气地问道。
我原以为，李玄玄回来是要替她姐姐出头，再骂我们几句，谁知她径直走到萧门一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刚才多有得罪，我姐姐托我向你道个歉，她这人从小就是这样，平日里一向很好，可总有一些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仿佛魔怔一样。”李玄玄顿了顿，复又续道，“这几年，她一心向道，为我们死去的母亲祈福，近来更是打算正式出家，只为母亲早登极乐。我们母亲去世得早，我就这么一个亲阿姐，请你不要怪她，若你想骂就骂我好了！”
萧门一见她这样说，哪好意思骂她，连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刚才也是我唐突了，口不择言，还请贵人勿怪！”
李玄玄的态度真诚极了，我也愿意相信她没有撒谎。不过，鉴于她此前信口开河、翻脸无情的表现，我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的，心说：“反正你们是贵人，想骂想打，还不是随你们找借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儿娇嫩的声音：“哇，好漂亮啊！”
我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刚才跟在李玄玄身边的小姑娘。此时，她正趴在那个硕大的鸟笼旁，欣赏着里面彩羽缤纷的各色禽鸟。
女孩儿的欢呼声，引起鸟群兴奋地翻飞，发出阵阵悦耳的鸣叫。有几只胆子大的，甚至飞到女孩儿面前，歇在鸟笼上，任由女孩儿伸手抚摸它们。
“它们好乖呀，哈哈！”女孩儿难掩欣喜，但又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将鸟群吓走。
当此之时，清风徐徐，日光洒落林间，一人数鸟和谐共处，相映成趣，一旁早有画师拿出了纸笔，要将这一幅图景临摹下来。
“这小孩儿是谁？”我问道。
李玄玄答道：“她叫奴奴，光禄卿李守礼之女，自小与我们一道在宫中养大。”
我“哦”了一声：“那她是你的——妹妹？”
“侄女儿。”李玄玄道，“她父亲李守礼是已故雍王李贤的次子，而李贤是高宗皇帝与天后的次子，也是我父亲同父同母的兄长。”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们老李家在天后一朝被蹂躏得不轻。据来我家吃饭的食客们闲聊说，李贤曾经被封为太子，并且出任监国之职，可后来却以谋逆的罪名被废为庶人，流放到偏僻的巴州，最后客死他乡。
“如此说来，这小姑娘能活到今时今日也真是不容易了！”我心道。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些鸟儿多是外邦的商人进贡的，不仅色彩艳丽，而且经过调教，极是听话！”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已在几位宫女的陪同下走到近处。此人年纪与李叔俊相仿，姿色美艳，一身绫罗锦袍极是华丽贵重。
“她是谁啊？”我小声问道。
李玄玄在我身后答道：“她叫李裹儿，也就是安乐公主了！”
“她就是安乐公主？”我闻言，喉头顿时一紧，不禁咽了口吐沫，向后退了半步。
不料，那李裹儿竟然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早就听过安乐公主的“威名”，知她仗着帝后恩宠，骄奢淫逸，目无法度，甚至卖官鬻爵，干涉朝政，就连当今太子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惹恼了她，不落个满门抄斩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此时，我已经双腿发软，这段时间学的什么不卑不亢、要存浩然正气之类的大道理早已抛诸脑后。
“公、贵，小人——”
我几乎就要跪下了，可没想到，她并没有走到我跟前，而是在李奴奴的身边停了下来。
“见过姑姑。”李奴奴乖巧地下跪行礼。
“起来吧。”安乐公主道，态度还算和善，“这些鸟儿，你喜欢哪几只啊？”
“金翠、银翠、落日黄、云天蓝，还有那几只紫色的我也喜欢——”李奴奴一边指向笼中，一边高兴地说着。
“好。”安乐公主点点头，随即问身边的宫女，“都记下了么？”
“都记下了。”一个宫女答道。
“好，还是奴奴有眼光。”安乐公主笑道，“那你说，那几只白色的好看么？”说着，拿手指向东侧的角落。
“好看啊，”李奴奴答道，“但白色的见多了，似乎没那么稀奇。”
“嗯，好。”安乐公主点点头，但这一次她没有笑。
此时，李玄玄从我身后走出，上前拉住李奴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快别瞎说。”说着，便欲将她带走。
安乐公主却道：“妹妹此言差矣，小孩子天性率真，不会撒谎，她的话才最是可信。”说着，对身后的宫女道，“那几个进贡白鸟的商人，就跟他们说，他们的鸟啄了公主的眼睛，罚他们每人十万。至于，奴奴看上的那几只——”
听到此处，我以为安乐公主大发善心，要将那几只鸟送给李奴奴，不料却听她道：“到“延寿坊”找最好的珠宝师傅点了，再到“宣阳坊”寻最好的料子来，下个月母后在宫中设宴，我要送件礼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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