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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僵局

    王匀之一人喝得伶仃大醉,被好几个小厮从酒楼里抬回了府上。

    张炽烈因为是神仙有魂力护体,所以他是个不醉的主。

    下次再见到王匀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估摸着或许再也见不着了。

    想着时还是有些遗憾,毕竟在这天命门里也算是跟在身边顺得过去的一个人。

    白马过隙,匆匆而去。

    照着往常,张炽烈正候在付府里,他喝着闲茶自己一人在屋里转悠着。却听见从前院那传来一阵喧闹声,他探出身子想探究发生了什么却远远见着付敬祥一脸怒容地仆仆走来,走在身边的还有试图圆和气氛的冯才。

    身为禁军的分支军统领,冯才在职位上也所属付敬祥的管辖,所以这平日里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之间也会进行商议,再添上都是无疆国一役的战友,比起其他几位陛下所提拔上来的将领,冯才更得付敬祥的信任。

    这一来二去,张炽烈也与冯才有了多次的照面。

    见着付敬祥这怒火中烧的模样,不知所云的张炽烈自然是有些疑惑,却见到不远处的冯才正在悄然地使着眼色。

    “张行,进来说。”

    付敬祥并不是随意乱生脾性之人,他瞥了眼伫立在门口处的张炽烈说道。

    三人落座后,小厮连忙给他们盏上了热茶,付敬祥茶碗轻轻地吹了口气,借着那烟寥之间凝神而思才暂时消了些气焰。

    见着气氛一阵凝固,冯才只好先开口道:“将军,气多伤身,等缓一阵子或许陛下他自己也就想通了。”

    付敬祥听了连连摇头:“这都几年了,陛下要是早醒了就不会成如今这局面,那个椿妃就是个祸害。”

    “当初就不应该接受那什么降表,这样一看无疆国还真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

    付敬祥说着间又转头瞧了瞧张炽烈:“张行,你是修仙之人,之前也面见过几次椿妃真容,你可在她身上发现过何蹊跷?”

    听着这话,张炽烈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说白点现在的付敬祥就是觉得椿妃是个妖女霍乱了朝纲,让陛下为她倾心迷惑,让定国的局面处在岌岌可危之间。

    “椿妃身份尊贵,接触得少之甚少,不过单凭偶尔几次的观察确实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如今的椿妃除了相貌相似凤蔺,身上却没有半些这妖女的影子,反而真是一个凡人的所做所态。可是依照陛下的所做所为,难道区区美色就能让一国之君陷于不义之争,看来这定国的皇帝竟然是一痴情种,这狗血的戏码还真是对上了命师的那胃口。

    “不应该啊,既然我们能在荒北之地遇见那些妖魔之身,也保不齐他们会暗自派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侵入定国。椿妃的魅惑如此令人发指,没想到单凭她这一人就已经让定国陷入了困局。”

    付敬祥越说越气恼:“特别是今日下了早朝,陛下让我去御书房等他。见着陛下的突然诏令,我自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一开始下棋聊天,都像以前那般模样。没想到一提到椿妃,就像触了陛下的命门,震怒了龙颜,闹得最后不欢而散。”

    听着这般牢骚,张炽烈尤为熟悉,当时在孽镜中所见到的事实又一次从付敬祥的嘴里真实上演。

    冯才见着付敬祥此刻已是极为失望,内心那小心思还真有些藏不住了。他虽明里上还是替着陛下办事,但是知情的人都已经知道他是太子的人。

    党羽之争一直都是定国不可说破的事情,储位相斗也在陛下昏庸无能间愈演愈烈。

    太子一直都想借着机遇将付敬祥这名望极盛的重臣笼络至自己麾下,而冯才就成了最好的说客。

    “将军,此事也沉淀多年,定国的朝局是说动荡就会掀起腥风血雨的,也希望您能为自己和家人做好早日的打算。”

    烛火微闪,深寒沁心。付敬祥盯着这摇晃不住的烛色,眼里的再生怒意却藏不住。

    “江山社稷,祖宗基业,岂是你们说动荡就会动荡的。作为定国的臣子应记本分,就算陛下陷入了深潭泥沼中,也要记得自己是陛下手里的将,不是其他人的走狗。”

    说起这话间,付敬祥砰地以手击案,没想到仅仅是想顺水推舟的一番话却成了火上浇油。

    冯才那点风声早就传入了他耳里,谅他年少经历短浅,有些急功近利才不去深究。但是若真要把这话放在明面上,他倒是要好好教导这后生何为人臣。

    冯才闻言连连改口:“将军多虑了,是刚才的话没有提明白,让将军误解了。”

    “你没往歧途上去深想,自然是好,但别以为我没听见过你的那些非议之事,你可不是一个低调的主。这次提醒是为了救你,若真的东窗事发就别怪我没提点你了。”付敬祥见着冯才这连忙辩解的样子,心里实属无奈,这后生虽然也算实干但是极为不安于本分,尽着日益的情谊才道破些他的利害,不过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将军所言,冯才属实会铭记于心。”

    冯才见到付敬祥还是秉持着老臣的姿态,古板看待如今的时局,这闷在心里的说客言词也不敢再随意提起了。毕竟他还是定国里的一定海神针,表意上那情面得说的过去。

    “张行,你没有想说的吗?”付敬祥见张炽烈一直一言不发,便问道。

    “回禀将军,事已至此,您也做了应该做的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袖手旁观吗?”

    “椿妃娘娘就是祸起的源头,然后呢,为人臣子又能如何?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既然连陛下都不想守住,身为他的左臂右膀的我们又能如何?”

    张炽烈的这番话让付敬祥颇为失望:“原以为你在同期这帮小子中是格局最为不同的那个,要不是亲眼目睹你说出这些话,我都不敢相信是出自你口。”

    “将军,作为仁臣已经尽您所尽,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啊。”

    张炽烈话语至此,他是希望付敬祥不在如今的祸乱中做那惊弓之鸟,全了别人的大计。

    付敬祥越是出头,他的锋芒就会毕露,今日能在皇宫里与陛下怒发冲冠,明日就会被再三利用成了别人计策里的棋子,从而促进得罪龙颜付家灭门一事。

    再者说他的根基虽然牢固,但也是许多能人忌惮的一环。就算陛下不想针对于他,他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行任何事都是在刀俎上行走。

    付敬祥不愿苟同张炽烈这下下之策,他对定国有忠义之情,陛下对他有知遇之恩,所处经历不同又怎会理解张炽烈方方面面所顾忌到的一切。

    半晌,书房里都凝聚着沉重的气氛。

    付敬祥再次看着那晃晃悠悠的烛火,却在虚渺之中记忆纷起。

    他自幼就陪伴在陛下身侧,十四岁就跟随同年的陛下征战沙场,在十八岁就享有了陛下赐予的定国最殊荣的尊贵,其中见证了陛下为定国而生的艰难付出,为百姓而忧的帝王之态,他不甘心一个椿妃让如此仁君毁于一旦。

    只缘身在此山中。他与陛下经历许多,又怎会自私一人不闻不问。

    “张行,你这话在理,但是太过于理却失了真。你没有经历一切,所以能在其间进退自如,但是我却会苦苦挣扎,只愿求得心安。”

    话已至此,付敬祥的所思所想都应了一个方向,他不愿放弃定国的君王,就算覆之谏言,生出祸端也顺从了自己内心的心意。

    张炽烈看着付敬祥脸上浮露而现的坚定,真是冥顽不灵。

    “既然将军心意已决,属下也不用多说了。”

    离开了付府,张炽烈心烦意乱,他想离开这扰神的凡间。独自一人回了冥界,守在忘川河中遥望着这平静的湖面。

    冥界的月光皎洁辉映在湖面上,过往的鬼魂都注意到这默立的判官大人,经过时也纷纷鞠躬行礼。

    孟婆见到张炽烈负手站在忘川河前好一阵子都未有挪步之意,不禁有些奇怪便试探性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大人,见您一人站在这儿看了很久,夜深寒重,也要小心身子。”

    过了会儿,张炽烈才缓缓道:“魂力护体,不惧。”

    他见到孟婆那尴尬之色,问道:“你信命吗?”

    “身为神仙,也有命数,命虽天定但也由心。”孟婆仔细答道,“大人是被命困住了?”

    “算是吧。”

    孟婆听了微微一笑:“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斗命之人,听您亲口所说还颇为有些意思。”

    张炽烈望着那深不可测的湖面,就像他此刻的内心,平静之下却波澜壮阔。他自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斗得过老天,但事态的发展却总是朝着一如既往地继续。

    不用猜也不用想,付敬祥这执拗的样子一定会惹出祸事。

    但现在的他与付敬祥又有何异,同样为一件事所陷入执念的怪圈,也同样知道会有不好的结果还是执意去踌躇想做。

    明明暗暗,落影点点间,他又怎会说付敬祥是冥顽不灵,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姿态。

    “若你遇见一执意想回凡间的魂魄,明知道他回去后会一秒就化为灰烬,还是会尽力去劝解吗?”

    “大人,若是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最后的结局?”

    张炽烈眸子间微微一收,心里的答案有了些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