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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又是一年秋色起,陆婉儿成婚已有一年之余,陆府的境况也到了举步维艰地程度。

    陆府生意并未能如陆老爷期待的那样,随着国事渐稳而有所起色,因为战乱之后一国的经济复苏必将会是一个漫长地过程。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部分产业或许恢复的很快,可像瓷器这类的其他行当就没那么幸运了。

    眼看着陆记瓷器销量越来越小,即便陆珍儿这位不适合抛头露面的陆府大小姐,都已是每日泡在窑场里,想要详细了解制瓷工艺,并在原来玲珑瓷的基础上又做了许多新的调整。

    比如在瓷器坯体上通过镂雕工艺,按图案设计的花形镂刻出许多有规则的米孔(后称为“玲珑眼”),使之两壁洞透有如扇扇小窗,然后糊上特制的透明釉浆,就像窗户糊纸一般,再通体施釉经过焙烧,这些洞眼就成半透明的亮孔,明彻透亮但不洞漏,十分美观。

    可这些改变,在平时或会让人耳目一新,但如今也仅仅是令已成一潭死水的陆记生意,起了一丝小小地涟漪,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陆家眼下的困局。

    而此时岳府也并未好过许多,岳沐之作为岳家长子,早在成婚前就已被父亲有意教导着参与了许多家中生意,近日更是常常随父亲奔波在外,甚至要去些距离洪州城较远的城市寻找贸易往来的商机,也是忙到在府中常不见身影地地步。

    好在沐舒已身怀有喜,李家高兴之余也给了岳家许多生意上的帮衬,将一些粮油的运输往来都交给了岳府的商队。夫君在外忙碌,而府上岳母又是个在管家方面精明能干的主儿,所以陆婉儿觉得自己倒乐得清闲,就是平日里颇有些无所事事地无聊而已。

    因此当收到姐姐的书信之时,方才想着应当利用这些多余时间,看看能不能帮助陆家做些什么。于是,在岳沐之又一次跟商队出发去外地时,陆婉儿特意与岳母打了招呼,想回陆府小住些日子。

    可能古往今来,天下的婆婆对儿媳回娘家一事,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地排斥情绪,好像只要儿媳提出想回娘家,就代表这人虽嫁过来了,心却还留在娘家一般。

    哪怕婉儿在岳府中的确每日无所事事,也并不需要急着让她管家,可当她提出想回娘家几日时,作为婆婆仍是心中有所不快。只是勉强尚算新妇的婉儿,自嫁进来之后一向安分守己又乖巧有礼,岳母亦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也不好表现出心中的那点儿不快罢了。

    第一回婉儿如愿回了陆府,并长住在姐姐的屋里小半月有余,想着这样更方便与姐姐商议有关陆家瓷器生意的事宜。待与姐姐了解过更多情况之后,就觉得陆珍儿之前做法是对的,确实需要亲身去窑场那边先摸清楚烧制的工艺,再看看在产品上有没有改良的办法。

    只是不仅仅如此,还要先去陆商行核实一下目前的销售状况,只有充分了解到市场上新、老客户的各类需求,并为此作出有效的改变,才能真正解决目前的这个困局。最好是能够遣陆家机灵地人北上一趟,尽快摸清楚北方市场的变化和需求,这样才能更准确地判断出商路中断的根本原由。

    有些人天生就对生意之事敏感,只要给了她发挥的机会......而有些人天生只是艺术流,就像陆珍儿与陆府老爷,这些天更多能想到的还是在瓷器本身上做改变。

    当陆婉儿与姐姐细说过这些想法后,陆家小大姐也觉得妹妹所说十分在理。于是约了父亲一番言辞恳切地详谈之后,陆老爷一边派了陆记掌柜亲自北上调查市场行情,一边允了两位女儿去窑场找技艺颇高的老师傅深入了解制瓷技艺。

    许是之前陆珍儿的确献计有功,也许是陆府老爷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不再顾及太多男女有别,只是嘱咐二人尽量低调行事,毕竟让两位女儿为陆家生意之事抛头露面,传到别人耳中,还是会嘲笑他陆府无人吧。

    而不久以后,当陆府的生意真正迎来转机的时候,陆家老爷亦不免感慨,那已故的妻子虽生前未曾为陆府诞下儿子传宗接代,却还是为了陆家生下两位最有功劳的女儿,令他心怀感激之余,有生之年也再未立正妻......

    当陆婉儿与姐姐一道,脱下往日里那些繁复锦绣的大袖衣裙,换上更简便的窄袖短襦,身着半臂,躬身与窑场里师傅学习与研究瓷器的诸多工法技艺时,这位一向养在深闺的女儿家,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正经事要做,是这般让人着迷和感到兴奋的。

    从一次次的学有小成,到后来的奇思妙想喷涌而出,着实是一个让人极易产生成就感和满足感的过程。

    因此,当岳府着人来问陆婉儿何时归府时,时间已是小半个月过去了,而且此时的岳家大少奶奶心里其实是带着十二分地不情愿,告别父亲与姐姐启程回了岳府。

    岳沐之因此次出行的目的地较远,也还未归;所以人已经回了岳府的陆婉儿,此时也的确如婆婆之前心中所臆想那样,人在岳府心却在挂在了娘家。

    焦灼了几日后,终于收到了姐姐陆珍儿的书信,信上说北上的陆记掌柜已经归来,并把其京中见闻在信中与婉儿叙述了一番,因也知妹妹素来心思活跃,颇有想法,还是要麻烦陆婉儿一同分析下情况,共同想想眼下陆府要做的应对之策。

    耳听都已为虚之下,信中有关北方的见闻,中间又隔了一人的理解,婉儿仍觉得有必要亲自见一下这位北上的陆记掌柜,仔仔细细地了解一番那边的市场行情。于是明知岳母不会高兴,刚刚回府不过几日的岳家大少奶奶,还是执意又回了娘家一趟,且这次只是委托了岳府中的下人前去转告婆婆自己的行程。

    陆婉儿这一举动,也确实在岳母心中埋下了一根不喜地刺。倒不是婆婆不知晓眼下陆家的处境,只是自己儿子尚在外奔波劳苦,即便儿媳不能为岳家做的更多,却总是不安于内宅,心中惦念着为娘家奔走,就是有些不分轻重,让人愈发看不惯起来。

    而一心只想着倘若帮姐姐为陆府度过这个难关,那么于陆家于父亲而言,陆家大小姐都是立了天大的功劳,那她的后半生便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陆府安稳渡过。因此,怀了这般心思的陆婉儿已没有余地顾及其他。

    其实更多心些想想,倒不是陆婉儿一心只想着娘家,假如陆府真的在此次危机中倒了,没了门当户对的娘家,身为媳妇的岳家大少奶奶未来在岳府中就一定还能过得好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到底都是女儿家们的心酸感受。

    看到没隔几天便又回了陆府的陆婉儿,姐姐心下也是有担忧的,只是形势紧急却也顾及不了太多......让父亲请了陆记掌柜过府,又当面细述了一遍北上的所见所闻,也在婉儿的示意下询问了几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辞别掌柜之后,姐妹二人于房中也开始细细思量与商议接下来的举措。

    近来朝堂之上圣主良相坐镇,致使各项改革风气渐盛,自京中起各地反贪腐之声愈演愈烈,因此往年陆记热销的常做观赏用的红褐釉瓷器品,已经不那么备受关注与喜爱。

    在窑中待了数日的陆府姐妹,也知道现有的陆记瓷器多是以烧制瓷为主,胎色较深,施以妆土后釉色多为褐色,加之器型较大便更显端庄、富丽。而就此番自京中传回的情况看,眼下“洪州瓷褐”的特征已与市场需求有所不符,要在此方面有针对性地加以改良,至于具体要如何改,还需要与烧制师傅细细商讨,好好实验一番才行......

    直至当日傍晚擦黑时分,方才赶回岳府的陆婉儿,刚入府中便被邀请去岳母房中共用晚膳。终于有些憋不住地婆婆,在饭桌上对儿媳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番,既已嫁为人妇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倒不是不赞成与娘家常来常往,只是身为母亲虽思念自己的女儿,却也常常提醒沐舒不用经常过府探望,免得叫婆家说了闲话或让旁人看了笑话去,云云。

    虽不是直接指责的语气,却仍听得婉儿异常尴尬与难过,待熬到用完晚膳回到房中,心下更是多了为难的情绪。本打算这几日再与姐姐同去陆记窑上研究产品改良之策的,婆婆这一番提点倒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又如何成行......

    就在岳家大少奶奶为此忧思了一整晚后,令她没想到的转机出现了,岳沐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