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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1他是双重人格吗

    周末,烈日炎炎,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蝉在枝头拖着长腔懒懒地叫着,街上行人很少。

    阮欣桐和宋美嘉从书店出来,一阵热浪顿时扑面而来,她们各自从包里掏出把折叠的小花伞,撑在头顶,影子落下来,在脚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宋美嘉说:“好热,我们去博物馆玩会儿?”

    “好呀。”阮欣桐点头。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轻薄短袖,配淡蓝色小裙子,留好看的荷叶边,走路时微微拂动,看上去干净又清爽,但她的确是热的。

    刚走出没几步,宋美嘉一把拉住阮欣桐的胳膊,兴奋地晃了晃:“桐桐,快看,那不是韩劭吗?”

    阮欣桐顺着视线看过去,男生站在一棵银杏树下,瘦高挺拔的身材让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相当醒目。

    他穿着金白搭配的运动服,单手撑在树干上,微微府着身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颈上挂着的玉坠从背心里滑出来,他没去管,眼睛盯着靠在树干上的女生。

    “哇,那女生是谁?”宋美嘉道,“好漂亮。”

    其实看不太清脸,韩劭的胳膊正好挡住她的小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尖。

    阮欣桐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拉着宋美嘉快走,那边韩劭突然直起身子,撇下女生转身走了。

    这下她们都看清了,那女生在哭。

    女生扑上去,从后拉住韩劭的胳膊,被甩得踉踉跄跄也不肯松手,韩劭捏住她细瘦的腕子,大概是捏的疼了,她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哭得很伤心。

    旁边过往的行人忍不住侧目回望,韩劭丝毫不为所动,树影投下来,在他身上打了一层薄而锋利的阴霾,显得格外冷漠寡情。

    他态度强硬地把女生的手挥开,再没看她一眼,大步走了,那女生蹲在地上,用手臂遮住脸,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宋美嘉张着嘴巴,惊得半天都没阖上,韩劭原本光芒万丈的形象顿时在她心中摇摇欲坠:“我的妈呀,这真的是韩劭吗?这个两面派,这个人渣!”

    阮欣桐拉了她一把,不欲多事:“嘉嘉,这事不能说出去,也许是个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你看那女生哭得多伤心呀,如果他没做过什么,就算是表白被拒也不至于……”

    “嘘!”阮欣桐忙打断她,“别瞎说,我们都还是学生呢。总之,总之这事儿我们就装没看见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会在班上乱说的。”宋美嘉扯了扯小包的链子,还是有些气,“我是怕你被他骗了。”

    阮欣桐失笑,这下韩劭是摩托车团成员的事更不敢跟她说了,拉着她的手道:“好啦,他能骗我什么呢?走吧,我们去博物馆。”

    阮欣桐嘴上安抚着宋美嘉,实际心里也并不平静,这才刚刚对他的印象有所好转呢,就冷不丁来这么一出,打脸也太快了吧。

    然后韩劭就发现,上周才夸他“你真好”的小同学,这周突然又不理他了。

    阮欣桐也不是不理他,只是态度有些微妙。

    韩劭来的时候她正在给辛哲“汇报”韩劭的异常情况,没提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拐弯抹角地问韩劭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那边沉默了许久,再回过来的时候就是不停地给韩劭刷好感度,阮欣桐皱了皱眉,觉得更加可疑了。

    韩劭进门时习惯性地往座位上瞥了一眼,看见小同桌正垂着脑袋,双手放在桌洞下面,小心翼翼地点着手机,他随口打了声招呼,结果对方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砰”的一声,将手机丢进了桌洞,随即慌慌张张地抽了本书出来。

    这反应不对劲啊。

    韩劭眯了眯眼,什么都没问,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放到阮欣桐手边,她的手背触在纸盒上,似乎还带着韩劭的体温。

    阮欣桐终于抬头,有点心虚地看了眼韩劭,将牛奶推了回去,小声拒绝道:“谢谢,我不用,你自己喝吧。”

    韩劭眨了下眼,唇边噙着一丝笑,有点温柔的意味:“就是给你带的,你不喝我扔了啊。”

    的确是特意给阮欣桐带的,为了她那些没什么用的笔记和那句“你真好”。

    前排的杨诗琪自韩劭进来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此刻握着笔从凳子上转过身来,朝阮欣桐嘿嘿笑着,羡慕道:“快接着呀,看你同桌多好!”

    “我……”

    阮欣桐的头刚摇到一半,韩劭突然拿起那盒牛奶,啪!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韩劭却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依旧轻笑着,打开书包拉链,重新摸了一盒牛奶,放到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位置,问阮欣桐:“喝吗?”

    杨诗琪:“……”默默地,无声地,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妈呀,神经病!

    这么一对比,自己胖胖的同桌还挺可爱的,简直是天使!

    阮欣桐快吓哭了,心里崩溃地想,原来辛哲让她照顾韩劭是这么个意思,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病!

    她这次什么都不敢说了,飞快地点头:“我喝。”

    说着想要去拿牛奶,韩劭却先她一步拿起来,掰开吸管,铎的一下插进去,然后才塞回了阮欣桐手中。阮欣桐怔了怔,没敢多问,低下头,用牙齿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吮吸起来。

    韩劭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心情不好,整个周末糟心事不断,来到学校发现原本乖巧听话的小同桌也不听话了,心里哽着一口气,偏要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不行。

    他单手支头,眯眼看着被迫喝牛奶的小同桌,她的动作很安静,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卷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带着些许残存的惊慌,吓着她了。

    掏出手机,韩劭给辛哲发了条微信:你跟小同学聊什么呢?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你别扯着她玩,打扰她学习。

    其实阮欣桐藏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了辛哲的名字,所以气儿才格外地不顺,他都还没有小同桌的手机号呢好吧?俩人才见了几面,这就聊上了?还要神神秘秘地背着他?

    想到这里,韩劭余光睨了阮欣桐一眼,发现对方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放松了些,有心交换个号码,但又觉得刚刚氛围不对,顿时又烦躁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见辛哲迟迟没给他回复信息,更生气了,手指啪啪啪按了一行字上去:回话!你特么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怎么见了我这么害怕?

    另外又加了一串感叹号过去,怒火隔着屏幕烧了辛哲一脸。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辛哲的信息终于颤巍巍地回了过来:我什么都没说啊,尽说你的好话了!真的!是她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那什么,我觉得她是认真的……

    他收起手机,不可置信地侧头看了阮欣桐一眼,阮欣桐正在将牛奶盒认真地放进垃圾袋里,见他突然目露凶光的看过来,手指抖了下,捏着垃圾袋小声道:“我喝完了。”

    又害怕了。

    韩劭没说话,沉着脸偏过头去,下颌线收紧,舌尖狠狠地顶上牙齿,怎么办,想打人了。

    02过敏

    韩劭开始天天给阮欣桐带牛奶,别的女生看进眼里,羡慕得不行。可是阮欣桐都快喝吐了,她自小不爱喝牛奶,根本受不了那种奶腥味。

    有次宋美嘉问她:“桐桐,你说韩劭那天是不是看到我们了,所以故意恐吓你?”

    阮欣桐不确定地说:“不,不能吧。”

    韩劭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有些愁,他不知道阮欣桐是怎么得出自己有双重人格的结论,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尽量笑得纯良无害些,甚至都每天给她带牛奶讨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自己的模样?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他能看得出来。

    啧,好烦。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操场上是迎风追逐的少年。

    篮球裹挟着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落进韩劭手中,他单手运球,视线随着防守的人微微移动,汗珠从漆黑的发梢滴落,球在地面上拍出沉稳而冷静的节奏。

    坐在树荫下观看的女生,顿时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

    宋美嘉双手托着下巴,突然说:“桐桐,韩劭是左撇子吗?”

    阮欣桐抬眼朝韩劭看去,他风一样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高高地跃起,修长而轻盈的躯干在半空中潇洒地张开,他左手托球,手腕轻轻一抬,篮球破风而去。

    他落在地上,背心被风吹得飞起来,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结实而漂亮的腰腹,一晃而过,衣角轻轻落下,篮球“哐”的一声落了进去,正中篮心。

    阮欣桐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韩劭右臂上那道长长的疤,她抿了抿唇,低头去捡脚边的落叶:“我不知道。”

    篮球场上发出阵阵呼声,韩劭被簇拥在人群里,他用手背擦了把下巴上滴落的汗珠,侧头往阮欣桐的方向看去。

    下课铃响。

    女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男生则大多留在了操场上,他们精力旺盛到似乎根本用不完,尽情挥洒着青春过剩的荷尔蒙。

    拒绝了其他男生继续打球的邀请,韩劭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跟着阮欣桐往外走。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见鬼的双重人格。

    微风徐徐,拂去了一天的燥热,太阳像是羞红了的少女的脸,将整个校园都笼上了层好看的光晕,瑰丽且绚烂。

    阮欣桐换了双白色的帆布鞋,踩着一地的碎金在前面走。

    这时候校园里的人还不多,阮欣桐边走边看着路边的花草,临近车棚的时候,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飞扬浮躁,如风又如浪。

    那少年大概也没想到此刻外面会有人,车子骑得要飞起,看见阮欣桐时想要刹闸已经晚了,只来得及猛地调转车把,把自己狠狠地摔了出去。

    但是车子摔出去的时候勾到了阮欣桐的书包带,将她一起掠倒,哎呀一声砸到了少年身上。

    阮欣桐摔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还没觉出疼来就被人一把捞起。

    韩劭一手握着她的肩头,视线飞快地扫遍她的全身,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摔着哪里了?”

    “没……”

    “哎,对不起啊……”

    地上的少年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话音未落,韩劭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到了墙上,一条手臂钢筋似的压住他大半个膀子,眼神利得仿佛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刀。

    少年呆了,这得多大仇?

    “别,韩劭,你别打架!”

    阮欣桐忙跑上前,去掰韩劭锁住少年的手。

    韩劭的呼吸有些急,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微微泛白,眼神黑且深,像酝酿着暴风雨的巨大漩涡,要把人生生吞噬进去,看上去非常不对劲。

    又要犯病了吗?阮欣桐心惊胆战,她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臂,小声叫他:“韩劭?”

    良久,韩劭垂下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臂,少年慌忙扶起自己的单车,朝阮欣桐做了个多谢的表情,露出颗白白的小虎牙,飞快地跑了。

    小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隐约有一丝黏腻的液体流下来,阮欣桐手指捏住书包带子,强忍着没动。她觉得韩劭的反应太大了,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在跟前陪他默默站着。

    校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人按着铃铛打旁边路过。

    不知过了多久,韩劭的脸色总算不那么吓人了,他像是刚刚发现阮欣桐还站在身边,眼神微讶,带着三分狼狈。

    阮欣桐装作没看见,她眨了下睫毛,满眼担忧:“韩劭,你没事了吧?”

    韩劭动了动唇,干涩地吐出两个不怎么令人信服的字:“没事。”

    “那我走了?”

    刚转过半个身子就被韩劭抓住了,他蹙了下眉,眸子凶巴巴地盯着她的小腿:“你是不是没知觉?”

    阮欣桐踮着脚尖,自己扭头看了一眼,嘴里顿时发出一声呼痛的轻“嘶”。

    她的皮肤很白,既白且嫩,颇有那么点吹弹可破的意思,更别提在粗粝的地面上刮了那么一下,当即有大块的皮肤被蹭破,皱巴巴地贴在上面,黏了些细小的砂砾,血液殷红,虽然伤口不深,但看着的确怪吓人的。

    阮欣桐倒没觉得太疼,但是被血呼啦的模样给吓到了,她脚尖点着地面,好半天都没落下来。

    那模样太过搞笑,韩劭心底凝聚的戾气缓缓散去,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抓过她肩头的书包,拎着她一条胳膊朝医务室走去。

    阮欣桐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她动了动鼻尖,空气里到处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药味,外面少年人嬉笑打闹的声音隐约传进来,衬得这里格外冷清,所以她从来都不喜欢医院这些地方,总觉得待久了,会让人都变得阴郁和无情起来。

    医生轻抬着她的小腿,用棉球擦拭伤口,她疼得她抽了一下,小脸都煞白了,医生“哎”了一声:“小同学,别乱动啊。”

    她手指抠着床单,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大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只被人欺负的小动物,忍不住轻哼出声:“疼。”

    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根羽毛自心头一扫而过,顿时让人软得一塌糊涂。

    韩劭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杯奶茶。

    他把奶茶塞到阮欣桐手里:“没有牛奶了,将就一下。”

    阮欣桐:“……”不是,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误会,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喝牛奶?

    奶茶很甜,带着诱人的芒果味。

    阮欣桐瞄了眼他的脸色,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关系,我不喜欢喝牛奶。”

    韩劭原本正手长脚长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手机,闻言心头微动,是因为自己没买到,所以她才说不喜欢么,嘴巴要不要这么会讨人喜欢?

    他抬了抬眼角,嗯了一声:“知道了,明天给你带牛奶。”

    阮欣桐:“……”

    两人相顾无言,阮欣桐咬着吸管,在心里哭成个胖子。

    从医务室出来,暮色已经渐深,黄昏的街道上亮起点点灯光,两人站在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韩劭终于把忍了一整天的话说出来:“我没病,也不是双重人格。”

    阮欣桐的脑子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该死的黑皮又背叛了她。

    她用拇指不自在地拨了两下铃铛,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她特别乖巧地点头:“哦。”

    “哦什么,我真的……”韩劭一看她那个敷衍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信,烦躁地一摆手,“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我就是有些奇怪。”阮欣桐道,“你为什么一时那么好,一时又那么凶,我总觉得……总觉得你很矛盾。”

    灯光斑驳变化,韩劭脸上没什么情绪,眼底晦暗难明,他问:“害怕了?”

    “那倒没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但你还是觉得我有病。”

    阮欣桐被噎了一下,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你今天的脾气真的太糟了,那位同学,他又不是故意的,你的反应是不是太……”

    韩劭往前走了一步,走出阴影,站在灯光下,露出漆黑的眉眼,眼神冷淡而疏离。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你真不能打架,被学校知道是会记过的。”

    “啰嗦。”韩劭看了她一眼,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身朝右,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病就没病,生什么气。”

    阮欣桐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嘟囔,伸手抓了把脸,觉得有点烫有点痒。

    绿灯亮起,她踩着脚蹬,一路往左。

    这种又痒又烫的感觉不是错觉,阮欣桐到家的时候,脸上已经起满了红点,阮东来失手打碎了个杯子,脚上还穿着拖鞋呢,抱起闺女就往医院跑。

    一连三天,阮欣桐没在学校露面。

    韩劭拧着眉头,瞪着旁边阮欣桐空荡的座位,有些心烦。

    “哎,桐桐今天还没来呢?”杨诗琪看了眼身后的空位,将书包塞进桌洞,跟孙楷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

    孙楷捏着胖胖的手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棍模样:“掐指一算,生病住院。”

    “你怎么知道的?”

    “宋美嘉说的啊,她们两个关系好。”孙楷笑,“我带巧克力了,你吃么?”

    是的,在阮欣桐缺席的这几天,前排的三八线都擦掉了,似乎在他们这个年纪,吵架和复合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韩劭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牛奶,照例放进阮欣桐的桌洞里,听见杨诗琪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抄作业还是想上课睡觉,让我给你打掩护?”

    “哪那么多阴谋论,就是家里巧克力买太多了,眼看着要过期,寻思着你们女孩子应该爱吃。”

    孙楷说着往外掏巧克力,天气热,他长得又胖,体温太高,巧克力直接在口袋里化成了一坨,杨诗琪震惊:“你这不会就是过期的吧?要毒死我?”

    孙楷的脸憋得通红:“你不吃算了,我留着给阮……”

    韩劭长腿一伸,直踹在孙楷的凳子上,脸色阴沉:“吵。”

    孙楷想要理论两句,被杨诗琪按住,无声地对口型道:“这几天不要惹他,大姨夫来了。”

    中午放学,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光,宋美嘉正在犹豫着是要去餐厅还是回家,眼前蓦地被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她抬头,看见韩劭英俊挺拔地立在面前,跟张海报模特似的。

    “阮欣桐生病了?”

    宋美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顺口道:“是啊,听说是芒果过敏。”

    韩劭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把她的手机号给我。”

    其实阮欣桐的号码,辛哲就有,但跟他要自己同桌的手机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美嘉跟韩劭不熟,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当街欺负小女生的渣男”这一认知上,下意识就想拒绝,奈何韩劭的气场太过强大,她提着书包左看右看,发现教室里就剩了他们两个,大脑报出危险信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了手机。

    韩劭记下号码,等宋美嘉走了,他还站在原地没动,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有几分犹豫,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朋友,就这么打过去,会不会太唐突了?但想到她是因为自己买的奶茶才住院的,怎么说自己也有责任,就这样不闻不问的,似乎才更不妥当。

    这么想着,手上的号就拨了出去。

    那边接的倒是快,才响两下就接了起来,韩劭不由得绷直了腰脊,像是给她打电话是件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似的,他声音硬邦邦地抢先开口:“听说你住院了?你是猪么,连自己芒果过敏都不知……”

    “你骂谁呢?”

    那边突然冷飕飕地打断,男人的声线低沉浑厚,中气十足:“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骂我闺女?说,你是谁!”

    韩劭:“……叔,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咔哒!

    韩劭手忙脚乱地挂上电话,前所未有的慌张和狼狈,他僵握着手机,半晌哐地一头扎在桌面上。

    啊,蠢死了。

    03你好凶

    三天后,阮欣桐回来了,红光满面,脚步轻盈。

    看得杨诗琪啧啧称奇:“瞧你这样子,我都想请个病假回家歇两天了。”

    孙楷从善如流地拿起笔:“来,我给你签个字。”

    “滚蛋!”

    韩劭枕着手臂,侧趴在桌子上,漆黑的发细碎地搭在额前,露出来的眉眼精致撩人。

    听到声音,他猛地睁开眼,从桌面上抬起头,恰巧阮欣桐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阮欣桐眉眼弯弯地朝他挥手:“嗨。”

    嗨什么嗨,傻不傻?

    韩劭动了动喉结,薄唇微张。

    “桐桐,你终于来啦!”

    宋美嘉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往阮欣桐身上扑,她挽着阮欣桐的手臂,跟只欢快的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恨不能把这三天的事都复述给她听。

    韩劭闭上嘴,起身,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宋美嘉等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立刻趴到阮欣桐耳边跟她说悄悄话:“桐桐,韩劭给你打电话了么?”

    “没有啊。”阮欣桐奇怪道,“他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可是他跟我要了你的号码呀,我以为他要给你打。”宋美嘉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那天他就把我堵在那里,皱着眉,冷着眼,还满脸不耐烦……”

    宋美嘉说着用手指去捏自己的眉头,滑稽地学着那天韩劭的表情:“啧,总之超凶的。”

    阮欣桐被她的模样逗得笑弯了腰,两人说了会话,期间遇到其他同学过来打招呼,阮欣桐也都笑吟吟地应了,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几天没上学而已,感觉却像隔了个千秋万代,见谁都特亲切。

    韩劭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用脚尖勾过凳子,坐下,抽出课本,全程当旁边是空气,连个眼角都没给,冷眉冷眼的。

    阮欣桐小声地叫了他几声,他假装没听到,自己也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又或者,做了那么蠢的事,有些羞于面对。

    阮欣桐把书包往桌洞里放,塞了几下没塞进去,又将书包拖出来,低头看了眼,发现里面塞了几盒牛奶,她手指僵了一下,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早读是语文课,韩劭把书立在面前,耳边是同学们高高低低的诵读声,他用眼尾余光瞄着阮欣桐,心里琢磨着那通电话她究竟知道了没有,见她突然侧头看过来,忙收回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

    但是阮欣桐并没有同他说什么,很快打开课本,低头默读起来,韩劭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恼。

    语文老师从讲台上下来,在教室里慢慢转着圈,观察大家的诵读情况,偶尔走到哪张桌前停下,还会提问一两个小问题,弄得同学们人心惶惶,都尽量压低着脑袋,留给老师一片黑漆漆的后脑勺。

    临到韩劭这桌的时候,阮欣桐突然把自己的书推了过来,韩劭一怔,手中的书就被抽走了,阮欣桐飞快地小声道:“别说话,老师过来了。”

    老师慢悠悠地从前面走过来,经过韩劭桌边时脚步一顿,她看了阮欣桐一眼,屈指敲敲桌面:“阮欣桐,把你的书拿起来我看一下。”

    阮欣桐从座位上站起来,红着耳尖,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老师,对不起,我把书落在家里了。”

    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倒是没有多作为难:“下次注意,先跟你同桌看一本吧。”

    “谢谢老师。”

    直到老师离开他们这桌朝后面走去,韩劭才猛然反应过来,阮欣桐从他这里换走的,是本高一年级的课本,封面都差不多,他竟然没有发现。

    这是被小同桌维护了?

    韩劭很尴尬,长这么大还没被女生这么关照过,有些羞耻。

    他手指按在书脊上,皱着眉侧头看她,脸色很严肃:“你做什么呢?我用不着你替我背锅。”

    阮欣桐有些无语,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事实上即使换个别的同桌,阮欣桐很可能还是会这么做。他们语文老师有点偏心,对待学习认真的学生总是格外宽容些,而对那些学习不好态度又不端正的,就非常严厉。所以同样一件事情,阮欣桐顶多被说两句,韩劭这样的可能就要去外面罚站了。更何况,辛哲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照顾新同学,给他春天般的温暖。

    温暖送去了,但是人家并不稀罕啊。

    阮欣桐想了想道:“莫名其妙收了你一抽屉牛奶,心里有点慌,总觉得是个什么惊天大阴谋呢,就算是回馈你的牛奶吧。”

    女生的脑回路是不是都这么奇特?

    “……总之我不用,你顾好自己就行。”韩劭把书往前推了推,放到两人中间,胳膊压在桌角,威胁道,“以后别这样了,听到没。”

    “知道了。”阮欣桐侧了侧身子,小脑袋往书本上凑了过去,盯着上面的字。

    “你看完了翻页就行。”韩劭道。

    “那万一你没看完呢?”

    “没事,我不看。”

    阮欣桐瞥他一眼,抿了抿唇,手指抓着课本,作势要收回,韩劭胳膊肘一抬,压住右下角:“你干嘛?”

    韩劭今天穿了件黑色浅V领的短袖,轻柔的布料贴在身上,露出两道嚣悍的锁骨。

    他还是没有穿校服,因为他没有。新定制的还没有发下来,他也只能继续另类着,什么都不必做,单是坐在那里,就异常醒目得很。

    阮欣桐有些怒其不争:“你不是不看么?”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韩劭低头凑了过去,嘀咕道:“怎么这么爱生气?还说我脾气大……”

    阳光细碎地落下,树叶在风中摇摆。

    书脊卡在课桌的交界线上,两人半倾着身子,一人按住课本的一角,脑袋渐渐地凑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一天,阮欣桐震惊的发现,她请假的这段时间,韩劭居然帮她仔细地做好了各科笔记,内容条理清晰,步骤简明扼要,有的地方甚至还画了个小人,用教杆指着框起来的重点。看起来图文并茂,赏心悦目。

    只不过,偶尔也会在旁边有些奇怪的东西乱入。

    比如,化学笔记本的某页上画了一幅条漫,主角扎着两条小辫,脑袋上顶着写有“曲萍”的气泡,她站在实验桌前,一手拿着试管,一手添加了大量不明试剂,砰的一声,炸了实验室。

    这事还真不是韩劭的脑洞大开,宋美嘉一早就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了,曲萍在化学课上露的那么一手,连年轻的小老师都吓懵了。

    阮欣桐翻了翻其他笔记,发现韩劭除了记录的重要知识点外,那些课间有趣的事也都被一一画了出来,只是寥寥几笔的简笔画,但是形神兼备。

    她相当震惊:“韩劭,你画画真好看。”

    韩劭挑眉,笔杆在指尖旋出几个嚣张的圈儿,故作谦虚道:“还行吧。”

    阮欣桐捧着笔记本来回翻看,几天没来,感觉错失一个亿。

    后排的魏威和马飞在下象棋,用笔画的棋盘,用纸片写的棋子,两人杀得昏天暗地,不死不休,到最后能干的车炮兵马全挂了,只剩下出不了远门的相士,彼此遥遥相对,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他们戳了戳阮欣桐的肩头:“阮欣桐,你懂象棋的是吧?快给我们来评评理,这局棋到底算谁赢?”

    “懂一点儿。”阮欣桐放下笔记本,身子往后靠了靠,垂眼去看魏威递过来的棋盘。

    那棋盘画得跟简笔画又不同了,线条流畅漂亮,横平竖直,地阔方圆,连放棋盘的石桌上都描绘着精细的花纹,乍一看还以为是副艺术品。

    她心头微动,虽然成绩差了些,但韩劭同学其实很优秀呢。

    发梢擦着下巴尖,有点痒,阮欣桐伸手抓了两把,回过神,大眼睛水润润地看向急得整个身子都要隔着桌子跳过来的两人,实话实说道:“这棋盘格局画的不对啊,分明少了一格,你们到底是怎么玩到现在的?”

    马飞和魏威先是一愣,继而哇哇地扑向韩劭:“说,你是不是故意画错的!”

    韩劭笑着躲开,朝阮欣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眼睛里似有光芒在跳跃,他说:“是你们太蠢。”

    阮欣桐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但是她能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好,特别好。

    过了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原来这几天韩劭经常跟他们一起去打球,韩劭脾气一般,但是球打得好,算是以球服人吧。

    男人这种生物,感情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不可理喻,一瓶水,一场球,就从陌生人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阮欣桐老怀甚慰。

    说话间,陆林远抱着一摞数学试卷进来,分别交给各组的课代表让他们发下去,轮到他们这组时,陆林远直接放到了韩劭桌上,阮欣桐指指自己的鼻尖:“不是吧,我这才三天没来,韩劭就谋朝篡位了?”

    陆林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派斯文道:“啊,这几天都是韩劭同学帮你收发的作业,我还以为是你主动禅让了呢。”

    阮欣桐看了韩劭一眼,后者微垂着头,身子半侧,马飞正在跟他说晚上打球的事,他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手酷酷地插在口袋里,对一摞试卷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打算,但是耳尖有点红,阮欣桐了然,这是不好意思了。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等他跟马飞说完,扯了下他的衣角,弯着眼朝他笑:“这几天多谢了啊。”

    “不用。”韩劭坐回自己的座位,一双长腿有些憋屈地叠在桌子下,他偏头看阮欣桐,“你……那什么,你过敏的事,算起来还是我的责任。”

    “那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知道我芒果过敏啊。”阮欣桐无辜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韩劭:“……”

    “我以前不过敏的。”阮欣桐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韩劭,你跟嘉嘉要我的手机号了?”

    韩劭:“……”大嘴巴无处不在。

    阮欣桐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韩劭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铁青着脸低吼她:“你闭嘴!”

    阮欣桐没闭嘴,她指责他:“你好凶。”

    韩劭:“……”

    04调座位

    试卷静静地搁在桌角,有人从旁边跑过去,带起来的风将试卷扬起一角,杨诗琪等不及了,自己扑上来翻找,话题就被这么轻轻揭过了,韩劭默默地松了口气。

    杨诗琪边找边一惊一乍地叫:“哇,都好高啊!老陆竟然考了148分!你还是不是人了?”

    老陆就是陆林远,全班总排名稳居前三,另外还有一组叫隋亚楠的女生和四组叫潘亮的男生,三个人的成绩不分伯仲,名次也总是轮流转。

    “是啊,居然扣了两分,大意了。”陆林远耸耸肩,抽出自己的卷子,潇洒转身。

    杨诗琪被气得不行,哗哗翻着试卷:“啊,不行,不管来多少次,都还是太紧张了。桐桐,我好羡慕你,逃过一劫。”

    说着又抽了一张出来,头也没回地甩给孙楷:“娇花,你的。”

    “别别别,先别给我,让我缓缓。”孙楷捂着胸口,做了个吐血的姿势,“还有,杨诗琪,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娇花!”

    “那叫你什么,壮壮?”

    “娇花”这个称呼,其实是有段来历的,当初高一军训,全班四十六个人,只有一人光荣的倒下了,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很壮壮的男生。

    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全体同学,那时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不知道晕倒的大壮壮叫什么名字,于是“娇花”这个外号便不胫而走了。

    但是新同学韩劭不知道啊,孙楷还想维护住自己最后的体面,死命拽着自己的小裤衩。

    他还想争辩上几句,就见杨诗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份试卷,脸色灰败,摇摇欲坠,他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样的随堂测验虽然不会排名次,但是成绩就在那里摆着,是好是坏一目了然。阮欣桐拍拍杨诗琪的肩,自己收起剩下的试卷,按名字挨份发下去,最后回来时,手上还剩下一份,韩劭的,整个卷面一片空白,零分。

    阮欣桐震惊了:“你一道题都不会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发生了点儿意外。”

    韩劭将试卷抽过来,手指稍微用力,揉成个球,往桌洞内随手一丢,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一看就不像个正经好学生的样子,阮欣桐觉得他考成这样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那天韩劭被家里的事绊住,来得有些迟,只来得及写上名字就收卷了,不过他不想多做解释,阮欣桐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在这上面,她瞪着韩劭:“你快把试卷拿出来,一会儿上课老师肯定要讲的。”

    一句“看你的”差点脱口而出,转而想起她也没参加考试,连空白试卷都没有,于是伸手将那个纸团摸出来,展开,皱皱巴巴地铺在了桌面上。

    数学老师踏着铃声推门而入,他个子挺高,发际线也高,还是个急脾气,脚还没踏上讲台,就先撂下一句:“大家考成什么样不用我多说了吧?都把试卷拿出来……”

    一节课由此展开。

    粉笔屑在空中飞扬,莹白的指尖点在卷面上,阮欣桐用指腹捏着水性笔,飞快地在旁边空白的地方记录着老师讲解的要点,笔端划出来的字迹流畅而工整,两人的手肘轻轻碰到一起,一触即分。

    韩劭在旁边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想,要不要把其他课本都藏起来,以后就都只看一本?

    这个想法才刚冒头,就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碾碎了。

    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当场宣布,是时候该调座位了。全班顿时一片嘤嘤嘤,韩劭心里凉了半截。他跟小同桌刚要熟悉起来,这就要换人了?

    但事实上,只有韩劭觉得才跟同桌在一起没两天。

    他们现在的座位一直是延续高一最后那次调位的座次,很多人相处久了,便都生出些不舍来,杨诗琪抱着阮欣桐不撒手:“桐桐,我们下次就不是前后桌了!”

    “嗯。”阮欣桐弯着唇角,柔柔地笑,“是斜桌了。”

    杨诗琪哈哈大笑。

    韩劭心里不太高兴,他斜着眼角瞥过来,凉凉地道:“要分桌了,你就这么开心?”

    阮欣桐心里是挺开心的,她的新同桌是陆林远,学霸,书香门第,一身清流,是她以前求而不得的那种人。

    但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寒了即将成为前任的同桌的心,勉强压下上翘的唇角,一本正经道:“不要以为我不盯着你了就偷懒,要好好学习知道吗?有不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别客气。”

    就算我不会,还有我的学霸同桌啊!挺胸,骄傲!

    韩劭气得磨牙:“我不会客气的。”

    阮欣桐放心了,转身盯着自己的书桌,犹豫着该从哪里下手。

    他们这组需要整体移到靠窗的位置,新换过来的是四组,另外各组内部也均有调整,一时间教室里到处都是桌椅拖动的声响。

    杨诗琪咣咣拍着孙楷的桌面:“快快,你别挡着我的路。”

    孙楷搬着桌子艰难地往后面挪,闻言唏嘘道:“韩劭,看到没,女人最是喜新厌旧。”

    韩劭的身子靠在桌边,表情淡漠,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

    他因为个子太高,视力又好,直接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动,而是微微倾身,手指搭上了阮欣桐的桌沿。

    他一手轻按了把阮欣桐的发顶,发丝蹭在掌心里,跟他想象中一样的软。阮欣桐抬眼看他,眼神干干净净的,他收回手,偏头提了提唇:“小同学,让一让啊。”

    后面马飞和魏威的桌子都已经移走了,阮欣桐下意识地朝后靠了靠身子,然后韩劭便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课桌抬了起来,他也没问自己的座位在哪里,长腿越过重重障碍,把桌子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它既定的位置,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好看得晃眼。

    杨诗琪抬眼瞥见,万分羡慕,再看看半天没挪出一米远的孙楷,顿时嫌弃意味十足:“看看人家的同桌。”

    孙楷梗着脖子道:“那你也是我同桌呢,你帮我搬吗?”

    她一脸无语地摆着手:“快滚快滚!”

    “诶,韩劭?”

    曲萍双手反拉着桌底,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蹭,她这次的座位恰好在阮欣桐后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曲萍见韩劭毫不费力地帮阮欣桐把桌子放好,心里也有些意动,忙开口喊了一声。

    谁知韩劭连眼角都没掀一下,低头问阮欣桐:“你给我的那些笔记……”

    “你得好好看啊。”阮欣桐边整理着书桌接话道。

    韩劭笑了,大手压住她的脑袋狠狠一揉,然后不等她抗议就转身走了。

    曲萍被忽略了个彻底,气得咬了咬唇,扭头跟旁的男生说话去了。

    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在费力地挪动着,空间有限,你碰我桌子一下,我踢你凳子一脚,磕磕绊绊的,比西天取经还难。

    阮欣桐跟在韩劭身后又绕回了原地,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刚刚曲萍叫你了,你这样不理人不好。”

    “不想理就不理了,有什么好不好的。”韩劭拎了她一把,跟抓小猫似的,让她避开了坚硬的桌角,随即松开手,将自己的桌子抬起来,懒懒地开口,“你跟过来干嘛?”

    “帮你一起搬啊。”阮欣桐理所当然道,“你都帮我了不是吗。”

    韩劭也没拒绝,下巴朝旁边一点:“那你搬凳子吧。”

    “哦,好的。”阮欣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连忙抱起凳子,屁颠屁颠地跟着韩劭往最后一排走。边走边盯着他那一桌子书不放心地叮嘱,“你的课本都带齐了吧?那些没用的书藏起来没有?上课可不能再画小人儿了……”

    唧唧歪歪,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

    阮欣桐帮他把歪斜的书册整理好,又仔仔细细地把桌面擦了一遍,觉得没什么不妥了,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原先的班草夏志成也在最后一排,跟韩劭之间隔了条过道,身子斜斜地倚在后面的墙壁上,凳子桀骜地翘起来两根腿,见状嗤笑一声,嘲讽道:“厉害了,换个座位还得要女孩子帮忙。”

    韩劭凉薄的眼角划开,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夏志成五官长得还可以,只是带了入骨的刻薄相,便让人觉得非常碍眼了。

    他“哦”了一声,无所谓地道:“你要想帮忙,也可以。”

    旁边靠窗的男生笑出声来。

    那是个古铜色皮肤的男生,高鼻深目,轮廓硬朗,他的头发理了短短的板寸,只留着一层青涩的发茬贴在头皮上,校服短袖撸上去挂在肌肉结实的肩头,手上抓着本书在扇风,样子有几分桀骜。

    他似乎原来就跟夏志成有些不对付,闻言看过来,打量韩劭一眼,帮腔道:“甭管他,嫉妒你呢。”

    “梁辉!”夏志成被人戳破小心思,恼羞成怒道,“你说谁嫉妒呢?”

    梁辉把书“啪”地丢在桌面上,语气很沉:“你说呢?”

    韩劭唇边扯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呵,有意思。

    有学生抱着球打楼前跑过,窗外飘进来清浅的花香。

    上课的时光再度变得无聊而漫长起来,英语老师在前面讲着枯燥的语法和时态,韩劭习惯性地将耳机挂进耳朵里,黑色的耳机线自指间垂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前面某个娇娇小小的背影上,顿了下,薄而狭长的眼皮慢慢地眯了起来。

    阮欣桐这节课难得有些走神,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新同桌身上,时不时地偷瞄两眼陆林远,企图发掘他不为人知的学习秘诀。

    陆林远的性格并不死板,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课下玩起来也很疯,但是他听课时的姿态却是全神贯注的,表情随着老师的讲解有着细微的变化,随手记下的笔记很潦草,还有很多旁人不理解的符号,但是阮欣桐知道,他自己肯定一眼就明白。

    无论笔记做得多漂亮都没用,它们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记录下自己的人警示而已,陆林远的笔记就像是褪去了那层漂亮浮华的外衣,单刀而入,直抵核心。

    相比之下,她的笔记就单薄的多了,像个勤快的搬运工,不分轻重主次地照搬全抄,漂亮有余而实用不足,而且,她课堂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记录笔记,听到心里的就少了。

    阮欣桐兀自想得出神,丝毫不知自己痴汉似的模样一丝不差地落进了某人眼中。

    韩劭盯着她单薄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抿着唇把耳机收起来,随手撕下一张纸条,刷刷写下几个字,团吧团吧搓成个球,脚尖踢了踢前面同学的凳子,前面的人回过头来,一脸的阳光灿烂,是马飞,跟孙楷凑成了一桌,一胖一瘦,分外和谐。

    也算是老熟人了,韩劭没跟他废话,指尖捏着纸球递出去:“帮个忙,传给阮欣桐。”

    纸球一排一排地传过去,最终落到阮欣桐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懵。她上课时从来不搞小动作,这样的事情虽说不是生平头一次,但心口还是扑通扑通的,仿佛有一百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她小幅度地侧了侧身子,飞快地接过纸球,都不需要问就知道是谁给的,韩劭在最后一排,一双狭长的眸子清凌凌地盯着她呢,视线越过重重人头笔直地锁在她身上,看起来不太友善。

    阮欣桐捏着纸球的边角,一点一点地展开,露出上面飞扬跋扈的四个大字:好好听课。

    05小竹马归来

    万分眼熟的四个字,阮欣桐臊红了一张脸。

    分桌后第二天,韩劭习惯性地带了盒牛奶,带来了才想起已经换了新同桌,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随手丢到了阮欣桐桌上。

    阮欣桐正在低头擦桌子,她手上的纸巾有余,便顺手帮陆林远也擦了,手边冷不丁砸下个东西,她还没看清,就听曲萍在后排讥笑道:“呦,还没断奶呢。”

    这话有点歧义,可以理解成讽刺她是个巨婴,也可以理解成都不是同桌了,居然还给带牛奶。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意思。

    曲萍不忿很久了,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韩劭终于瞥了她一眼,眼尾带出一抹厌恶的冷光,但他很快掩住了,不欲跟女生起争执。

    阮欣桐脸上乍红乍白,手指抓起牛奶,下意识就朝韩劭丢了回去:“你不要再给我了。”

    牛奶盒砸到韩劭的胸腹上,韩劭没有伸手接,盒子“啪”的一声落地。

    清晨教室里的人还不多,这下动静就显得格外大,韩劭手插在口袋里,脸色很冷,他连看都没看地上的牛奶一眼,径自抬脚走向了后排。

    曲萍手上拿着把指甲刀,咯吱咯吱,心情格外好地打磨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她把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眼角睨着阮欣桐的方向,分明是在看好戏。

    阮欣桐怔了怔,将牛奶盒从地上捡起来,用纸巾一点点拭去上面的灰尘,但是被砸坏的边角却怎么都无法复原,她后悔了,从未有过的后悔。

    韩劭还没走到座位,就听到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眼底带出了丝笑意,小同学以为自己生气了呢。

    他刚刚的确有些烦,但不是冲着阮欣桐,心机太重的人他都看着烦。

    “韩劭,对不起啊。”

    阮欣桐耷拉着小脑袋在他桌边站定,闷闷地哼出声,像朵遭饱受了风吹雨打的小花,花瓣掉得七零八落,看上去怪可怜的,韩劭有些不忍心,但是又偏想逗逗她,故意沉着脸问:“哪里错了?”

    “不该朝你乱发脾气。”

    “不对。”韩劭摇头否认,“再想想。”

    “啊?”阮欣桐有点儿无措的模样,歪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还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韩劭终于慈悲道:“我给你带的牛奶,你要喝。”

    阮欣桐眼皮子一跳,周围在偷听的人噗嗤笑出声来,还有人冷不丁呛了一口水,咳得撕心裂肺,韩劭通通不理,眸子沉甸甸的,只盯着阮欣桐,一字一句道:“以后,每天都给你带牛奶。”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都会让人很感动,但不知为什么从韩劭嘴里说出来,就充满了嚣张的威胁的味道。

    确认过眼神,是又犯病了没错,阮欣桐气得踹了他桌子一脚,转身跑了。

    韩劭在后面笑出声来。

    梁辉刚好从后门进来,只看到了阮欣桐气哼哼的背影,他皱了皱眉,在韩劭旁边坐下:“干嘛呢,欺负女孩子好玩儿?”

    韩劭抽了本小碎花的笔记出来,看着上面秀致清隽的字迹,勾着唇随口道:“好玩儿啊。”

    是真挺好玩儿的,有些上瘾。

    “不行。”梁辉却突然严肃了许多,他歪着身子,侧脸看向韩劭,压低声音道,“别人我不管,但阮欣桐是我兄弟的小青梅,平时托我照看着些,你别欺负她。”

    韩劭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梅?”

    “青梅,青梅你不知道吗?文盲。”梁辉先是鄙视了下自己的同桌,然后道,“总之,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挺好,你别找事。”

    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总之”。韩劭有些无语,从小一起长大的就青梅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有可能是世仇呢。

    翻笔记的兴致突然就淡了下来,他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没再开口。

    班里的同学陆续到来,上课铃响,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发出哒哒的声响,树叶在风中翻涌如浪,一切看起来跟昨日也没什么不同,但又似乎寡淡了许多。

    课上到一半,阮欣桐突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韩劭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阮欣桐似乎有些慌,手指不安地抓着桌沿,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旁边陆林远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什么,推到她的手边,可她并没有低头看一眼,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老师,这题我不会。”

    背影纤瘦、倔强、干净。

    韩劭滞住,眼中掠过惊讶之色,他又瞥了一眼黑板上的题目,难度只在中等偏上,这道题她不会?她不是个学霸吗?

    更让他意外的是,全班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没有丝毫惊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认知似乎有什么偏差。

    他扣上笔帽,一把将梁辉脖子上的耳机线拽下来,梁辉也不知道晚上做什么去了,每天都像是睡不醒,他样子长得凶,脾气也不好,此刻被人打搅了,挥手不耐烦地道:“你干什么?”

    韩劭忽略他的冷淡,伸手指了指阮欣桐:“她的成绩怎么样?”

    “挺好的啊。”梁辉觑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小动作,松了口气,嘴里与有荣焉地道,“能考二十多名呢。”

    韩劭:“……算了,你还是睡吧。”对梁辉来说那应该是算挺好的。

    梁辉于是把头一歪,在胳膊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又阖上了眼。

    前头阮欣桐已经坐下了,老师在黑板上条理清晰地讲起来,韩劭盯着阮欣桐全神贯注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有些愁得慌。

    看着挺认真的啊,成绩怎么就上不去呢?

    因着梁辉这句话,韩劭对阮欣桐的关注又多了一些,他发现阮欣桐的确是个非常认真努力的人。

    怎么说呢,这份认真又不仅仅体现在学习上,待人处事都是,就比如这乏善可陈的课间体操,谁不是胡乱伸两下胳膊踢踢腿的敷衍着,偏生阮欣桐不是。

    韩劭站在最后一排,懒散的目光从四周扫过,最后又落到了那个格外认真的小人儿身上,随着广播里的节拍扩胸踢腿,每一下都是教科书般的标准。

    他不由得想,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别人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事情,她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没有做好,那不是更伤心吗?

    但是显然并没有,课间解散,阮欣桐挎了旁边女生的胳膊,欢欢喜喜地朝操场外走,半点儿不知愁的模样。

    “桐桐!”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带着少年人的清朗,阮欣桐扭头看了一眼,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她应道:“小彻彻,你回来啦!”

    小彻彻可一点儿也不小,个头在人群里扎眼得很,又瘦又高的,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来的四肢覆着层流畅紧实的肌肉,并不喷张,但能让人明显感觉到蕴含在下面的蓬勃的力量。

    他五指朝下,手上抓着个篮球,阳光从背面照过来,帅气得夺人眼目。

    不少女生都朝他偷眼看去,他似是习惯了这种目光,不闪不躲,也不故作高冷,脸上犹自带着灿烂热情的笑容,偶尔跟哪个女生对上视线,便朝对方善意地点点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

    沈彻眼睛看着阮欣桐,一只手朝她招了招,阮欣桐跟旁边的女生说了两句话,然后就逆着人流跑了过去。

    原本在韩劭身边的梁辉也罕见地高兴起来,边跑边笑着喊:“沈彻!”

    “哎,梁辉!”那边响亮地回了一嗓子。

    韩劭收回视线,心里有些没意思地想着,原来那就是小竹马,有些碍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阮欣桐跟沈彻其实是一类人,生平一帆顺遂,活的没心没肺,灿烂极了,也纯粹极了,像颗小小的太阳,明亮又温暖,总是不由自主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却不自知。

    韩劭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些嫉妒的。

    他自觉已经脱离了少年人的范畴,心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辛哲的电话打了过来,糙爷们的嗓子粗得很。

    “阿劭,周舟他们几个回来了,晚上一起聚聚?”

    周舟是体育生,先前去了外地参加比赛,听说韩劭回来复学后,激动地差点儿把脚给扭了,要不是怕给韩劭添麻烦,这会儿早冲过来了。

    韩劭听着,唇角挂了笑,他脚下步子不疾不徐,想了想突然道:“那我再带个人吧。”

    “啊?”辛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迟疑道,“不会是你那个小同桌吧?”

    “前同桌了。”韩劭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再把蓝曦叫上,阮欣桐的学习方法有问题,让她多讲讲。”

    “……”

    辛哲简直无语了,好好一个聚餐讲什么鬼的学习方法,学霸都这样不正常么?他嘟囔道:“你有空自己给她讲不就行了。”

    韩劭眼角下意识朝阮欣桐的方向瞄了眼,也不知那两人说了什么,阮欣桐气鼓鼓地在沈彻脚上踩了一下,沈彻曲起腿抱着脚夸张地跳,篮球滚到了一边去,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谁都没去管,幼稚得不行。

    他撇开眼,冷哼一声:“她都不是我同桌了,我为什么要管她?”

    辛哲:“……”

    行吧,你是大爷你说什么都对。

    回到教室,当天的值日班长站在讲台上,扣了两下黑板擦,正在讲运动会报名的事,韩劭眼角都没掀一下地自旁边插兜路过。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运动会期间不用上课啊,对于他们来说,所有不用上课的事都是值得高兴的,忧的是他们班都是“文弱书生”,自愿报名者寥寥无几,简直愁煞各组体委。

    二组的体委是杨诗琪,身为体委之一,肯定是要做出表率的,她刷刷签上名,先在扔标枪上占了个名额,用她的话来说,越早下手越占便宜,最后剩下的肯定是5000米、3000米这样没人参加的。

    “来,报一个吧,强健体魄,为班级争光,还能吸引漂亮的姑娘和帅哥!报一个报一个,报不了吃,报不了上当……”

    杨诗琪苦口婆心地游说着二组成员,怎么看怎么像个超级大忽悠。意外的是,第一个买她账的竟然是孙楷。

    “快感恩你有个优秀的前同桌吧。”

    孙楷用牙叼开笔帽,在接力和扔铁饼那两项上自认为十足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那字迹跟他本人一样,圆滚滚胖乎乎的,格子都快盛不下了,看着莫名有些喜感。

    “感动二班,感动中国。”杨诗琪道,“要不你再报个长跑?”

    每人最多报两个项目,杨诗琪纯粹是在开玩笑,被孙楷挥手赶走了:“快滚吧您!”

    有了孙楷的带头,后面倒也还算顺利,马飞报了跳高,魏威报了短跑,杨诗琪瞅了眼最后排的梁辉和韩劭,扭头戳了戳正在喝牛奶的阮欣桐,小声道:“桐桐,你跟他们俩比较熟,你去替我问问呗?”

    杨诗琪当然自己也可以问,但她总觉得阮欣桐去的话,他们报名的几率会大一些。

    果然,梁辉很爽快地填了5000米,他对学习是完全没兴趣,但是偏生热爱运动,要不然也不会跟沈彻成为死党了。

    轮到韩劭的时候,阮欣桐犹豫了,她发现韩劭的脸色有些冷淡,两人四目相对,还是韩劭先开的口:“放学后等一下,有事。”

    “啊,今天吗?”阮欣桐以为他是要请教问题,迟疑道,“可是我约了人,要不明天?”

    韩劭不说话了,脸上是明显不虞的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线,视线沉了沉,落在阮欣桐手里捏着的报名表上。

    阮欣桐想起正事,忙道:“对了,你运动会要参加什么项目,还剩5000米,3000米和……”

    韩劭打断她:“不参加,忙。”

    阮欣桐:“……”

    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呢。

    阮欣桐眨了眨眼,试探道:“那我要是没约人呢?”

    韩劭也挺干脆的:“5000米。”

    “哦。”阮欣桐鸦羽似的睫毛划开,笑眯眯地看了韩劭一眼,转身朝杨诗琪走去,“琪琪,韩劭说他身体有恙,不报名了。”

    嘶啦!韩劭手底下的稿纸破了个大洞,脸上黑如锅底,梁辉在一旁笑得呛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