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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羚羊飞渡又一生

    羚羊,是彭轻鸿的父亲,彭恩白最喜爱的野兽。

    彭恩白过世得早,可彭家上下,无不对他尊崇有加,即使一代人过,现在的彭家上下,还是对彭恩白的事迹口口称道。

    关爱小辈,以家人为重,生为彭家的庇护者,死,是死在了一次大地震中。

    而那次大地震,彭轻鸿一辈的几个废柴兄弟,便是因为彭恩白,才得以偷生。

    彭恩白最擅用的野兽,是狼,而他的一生,也和狼一般,一切,以族群为上。

    而彭恩白的如此性格,便因那群羚羊而起。

    杜世闲一听见“羚羊”二字,便想到了,彭家至今还有人传颂着的,彭恩白当年的一篇游记。

    “彭家庄园以西三千里外,是我行游捕兽的终点,古柏山天谴崖后,我不再想看遍天下,我只想回家。

    我们的队伍分散开来,三五成群的,划成了几拨,在我这二十匹狼的帮助下,到了昨天,终于把这七八十只羚羊,逼到了天谴崖边。

    天谴崖是古柏山上的一座峰头,像是被一把利斧从中间剖开,从山底抬头往上看,天只一线。

    隔空对峙着的两座山头,我粗粗估算过,少说也有十四五丈,两座峰头都是笔直的绝壁。

    我父亲驭下的羚羊群冠绝天下,威武不输虎狼,灵便远超脱兔,而那群羚羊最早的一辈儿,便是在这里捕到的。

    我父亲曾谈及过,羚羊虽然四肢健硕,擅长跳跃,可最强,也不及身负内功之人,运使轻功的一跃之距。

    我试过了,以我的轻功,也绝不能从一座峰头,跃到另一座峰头之上。

    我已经寻到了,当年我父亲围成尽猎的野羚羊群,那如今,便是我超脱我父亲的影子,威震彭家的时日了。

    昨天,我这般的心思,在天谴崖上达到了顶峰,可是,可是。

    开始,羚羊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包围圈后,惊慌得胡乱蹿跳,这都在我的算计之内。

    有一只老羚羊,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测准距离,还是故意要逞强,没有自知之明。

    它后退了十几步,在一阵快速的助跑中,奋力一跃,离了天谴崖边几丈之后,便在半空中哀咩一声,像是我曾掷下山谷,用以判断山高的石块一般,笔直的摔了下去。

    我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它的落地声,当时我还笑着对恩华说,‘你看,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可过不多久,羚羊群竟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羚羊,都在看着最中间的那只。

    那只身形高大,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毛色油光水滑的公羚羊,还想是这只族群的领头者,所有的羚羊,都在等它想出一个,能让大家脱离苦难的好办法。

    它头上的两只角,像是两把镰刀一般,今日想想,我若日后执掌彭家,也要和它一般,它头顶的那两把镰刀,从昨日起,便扎在了我的心上。

    那只镰刀头羊,在天谴崖边巡视了一圈,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开始了悲咩。

    领头者表达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羚羊群又怎能稳定下来?

    它们又开始骚动起来了。

    这时候,有的羚羊,开始了寻死。

    一只黑色的母羚羊,神情恍惚地在崖边踱起了步子,待到一阵风来,它便踏出了它的前蹄。

    风,当然不可能承载得住,这一只羚羊的体重。

    可是,事到如今,不坠崖底,便只能葬身狼吻,它也只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看着,到时间了,便开始招呼起众人,准备捕猎。

    而我的狼,也发出了能震慑羚羊群的嘶吼。

    可是,那头镰刀头羊,突然发出了‘咩咩’的吼叫声。

    这叫声,和我此生听到过的羊叫,都截然不同。

    没有柔和的颤音,没有甜腻的媚态,也没有绝望的叹息。

    有的,除了羚羊一贯平和的音调,便只剩下坚韧,和有力。

    随着镰刀头羊的吼叫,那只母羚羊便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从崖边退了回来。

    随着这身吼叫,羚羊群也动了起来。

    它们迅速地分成了两拨,老年的一拨,年轻的又一拨。

    老年羚羊的队伍里,有公的,也有母的。

    年轻的羚羊群中,年龄参差不齐,有最身强力壮的那些,也有稚气未脱的小羊儿。

    两拨分开后,老年羚羊的数量,比年轻的那拨少了十几只。

    镰刀头羊本来站在年轻的那拨里,可待到众羊安静下来,它便轻轻地‘咩’了一声。

    紧接着,它缓慢而有力地走到了老年羚羊的队伍里,有几只健壮的羚羊跟着它,也走了过去。

    这样一来,两拨羚羊的数量,便大致均衡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时之后,我便要成为那只镰刀头羊。

    就在那时候,我看见,从那拨老年羚羊之中,走出一只公羚羊来。

    这只公羚羊冲着年轻的那拨羊群,示意性地‘咩’了一声,一只半大不大的羚羊便应声走了出来。

    这一老一少,慢慢走到了天谴崖前,又后退了几步。

    突然,半大不大的羚羊朝前飞奔起来,差不多同时,老羚羊也快速起跑。

    半大的羚羊跑到了天谴崖边,停也不停,便纵身一跃,向着对面的山崖跳去。

    老羚羊跟在它的身后,头一勾,也从悬崖上一跃而起!

    这一老一少,跳跃的时间不同,跃起的幅度也略有差异。

    半大的羚羊稍高一些,老的那只,跳得低一点。

    一前一后,一高一低。

    当时我们很是吃惊,都在疑惑,难道羚羊们,自杀也要结队不成?

    我们当时,也并没有警惕。

    天谴崖边,就是对我们来说,也是天堑,更何况羚羊呢?

    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好好看一看,它是不是黑色的。

    那只老羚羊,凭借着娴熟的纵跃技巧,在半大羚羊从最高点向下落的瞬间,身子出现在了半大羚羊的蹄下。

    老羚羊的跳跃能力,显然比半大羚羊的要强得多。

    在老羚羊的身体,出现在半大羚羊的蹄下之时,刚好,两只羊都处在跳跃的至高点。

    紧接着,半大羚羊的蹄子,毫无保留地蹬在了老羚羊的身上。

    这是,凌空中的借力点!

    半大羚羊再次起跳,下坠的身形再度身高。

    而老羚羊的身形,失去了所有的力道,像是只突然断裂翅膀的鸟儿一般,在空中砸了下去。

    这半大羚羊的第二次跳跃,远不如第一次,高度也不如刚才,所以它离前方还有半程之时,便坠了下去。

    可是,羊群之中,却没有丝毫悲愤。

    羊群,一声不吭地,一对对凌空跃起,在山涧之上,画出了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

    我们看着它们,每一次,都是老羚羊先摔下去,年轻的羚羊后摔下去,一时都有些呆了。

    每一次的失败,每一次的粉身碎骨,竟都不能令羊群感到害怕。

    我们,有些害怕了。

    两座峰头的上空,一座用死亡搭成的断桥,没有拥挤,没有争夺,秩序井然,不输我们。

    我注意着,那群注定要送死,还注定要浪费生命,做出无用功的老羚羊们,心里还猥琐地期盼着,会有个别滑头的老羚羊,会想到偷生,会偷偷地,溜到年轻的那拨中。

    可是,到头来,猥琐的,只有我。

    它们心甘情愿的,用生命,换出下一代们,生的希望。

    纵是,这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终于,那只镰刀头羊的生命,给了一只年轻羚羊,足够的力道。

    只一瞬间,镰刀头羊还未坠入山底,那只年轻的羚羊已轻巧地落在了对面的山峰之上。

    这是,这只族群中,仅剩的,最后一只羚羊。

    这只羚羊在那边峰顶,回过头来,也不看我们,只对着山底勾了勾头,便转到磐石之后,再看不见了。

    我想不到,在面临如此危机的时刻,羚羊群会想出这种办法,用牺牲,换来生的希望。

    我更没想到,老羚羊们,会如此从容的直面死亡。

    我更想不到,一只族群的首领,会有如此壮士断腕的气魄。

    而我,从今往后,定不会再让一只族群,因为我,而失去生的希望。”

    这是彭恩白的游记,也是彭家耳熟能详的文字。

    不止为了族群,为了纪念彭恩白。

    还因为,彭恩白因为这件事,自悟出了一门武功。

    舍全身力气,撞出一片天地,为后人开路。

    这一招,外人称之为《凌渎》,凌驾天地,不可亵渎。

    而彭家之人,知晓这一招的本名。

    《羚渡》,羚羊飞渡。

    继往开来!

    杜世闲终于觅得生机,猛地舍身一撞。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可杜世闲的精神,还是撞了出来。

    一往无前!

    终于,血湖不见,群兽不见,彭轻鸿也不见了。

    杜世闲吐出一口血来,终于从幻境之中看到了现实。

    可这现实,还未令杜世闲反应过来,甚至,杜世闲《羚渡》的撞击之意还在身上。

    眼前,彭浩飞和彭浩栋二人,已猛地撞向了自己。

    《羚渡》!

    杜世闲反应不及,只得猛一抬手,想要挡一挡这两人的搏命劲力。

    可是,一往无前的气势,继往开来的豪情,如何能挡得住?

    大力传到臂前,还好,杜世闲的身体早是久经战斗,精神反应不及,身体却先反应了过来。

    烟海神功!

    雄浑的内力呼啸而来,直欲带出狂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