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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石像不渡杜世闲

    这人逼得近了,身上齐天军中制式的铠甲耐不住急速,已被风慢慢剥落着。

    待到这人的头盔寸裂开来,杜世闲才终于脸现慌乱。

    这拼命而来,只为一击的好汉子,正是彭轻锋。

    彭轻锋!

    杜世闲一念及此,忙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彭轻鸿的反应,可刚一扭头,彭轻鸿却已迈开步子,直向前冲去。

    杜世闲身有龙气,彭轻鸿自是用不上神雕的力量,可彭轻鸿自身,却也是武道高人。

    一步踏出,气势已生。

    第二步,彭轻鸿便撞在了彭轻锋的身上。

    第三步,彭轻鸿和彭轻锋交错而过,俱是稳稳地落在地上。

    杜世闲瞪大了眼,盯着这站在自己身前,一动不动的彭轻锋,眉头跳了几跳,却终于没说出话来。

    彭轻鸿转过身来,遥遥看着杜世闲,好半晌,才回头说道。

    “将浩闲少爷的兵放了,咱们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天字军兵士听得这话,忙散出一条大路,又有人驱赶着马群,来到了齐天军兵的位置上。

    张野子的食铁兽也被人牵了回来,一夜未见,这食铁兽身上的伤势竟已痊愈,甚至连皮毛都被刷洗干净了。

    彭家驭兽爱兽,实远胜旁人。

    张野子见状,忙一声令下,领着众人向杜世闲而来。

    齐天军至此,还剩下一千多残兵败将,可纵是如此,千余人马的脚步声,还是震得老乐山巅回响不止。

    这时,彭轻锋的脖颈间,才终于慢慢显出了一条血痕,血痕还未爬满一圈,彭轻锋的头颅上便先生了劲力,向地上栽去。

    头颅撕扯着皮肤,只顿了一顿,便砸在了地上,而彭轻锋的脖颈处,一股鲜血随之扬起,再也看不见,到底那脖颈上的血痕,是在什么位置了。

    今夜之前,杜世闲自衬虽是身体残废,可定有能力虐杀自己的彭轻锋,竟不是彭轻鸿的一合之将。

    而彭轻鸿,刚才所出的那唯一一招,更不是什么深奥的招法,而是彭家最为基础,也最为粗鄙的一招。

    《彭家五禽戏》,彭家子弟若想习武的,练的第一种武功,便是这一招。

    而这一招,并不会有人拿来对敌,彭家中人,大多把这一路招法用来热身,在大家的口传聊笑中,这一路功法,最实用的,是等年老之后,用来强健筋骨,除此之外,别无他能。

    这一招,在彭轻鸿的手中,依旧那么粗鄙。

    可是,一招过,彭轻锋便死了。

    彭轻锋刚才恼怒,应是为了亭子的师父无名鬼,和自己提过的,无名鬼的坟前,有拓印的五爪印记。

    五爪印记,是龙的爪印。

    杜世闲突然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纵是自己,算是化解了彭轻鸿的九兽之势,可亭子的仇人,却还是比自己强这么多。

    要到何时,才能为亭子复仇呢?

    还好,龙气在身,杜世闲的头脑要比之前灵便得多,杜世闲此时想不出头绪,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种解法。

    杜世闲甩甩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事,一回过神来,竟不知何时,齐天军兵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张野子正满脸后怕的望着自己。

    杜世闲忙冲着张野子笑了笑,还未开口,禹无羊却笑着说道。

    “你这徒弟,倒是老成,我在他那么大时,可没这种心境。”

    张野子听见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杜世闲才放松下来,朗声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彭轻鸿却遥遥喊了一声。

    “浩闲,回家吗?”

    回家吗?

    杜世闲心神一震,忙转过头去,看向彭轻鸿的方向。

    与此同时,禹无羊也笑着开了口。

    “世闲,今夜太漫长了,走,我请你喝酒。”

    走,我请你喝酒。

    浩闲,彭浩闲。

    世闲,杜世闲。

    天亮了,山风吹拂起老乐山巅。

    先有彭浩哲的一踩之力,又有一整夜的威压遍袭,老乐山上,不知坐了多少年的石佛像,终于缓缓开裂。

    “咔嚓”。

    “咔嚓”。

    终于,石佛像片片碎裂,直带着漫天烟尘,散向老乐山巅。

    众人都在躲闪,只有三人未动。

    彭轻鸿和禹无羊,不知是等着杜世闲的答复,等得失了神,还是自衬武艺高强,定不会在碎石块伤亡。

    而杜世闲,却是看着石佛像那悲天悯人的面庞,太过失神,心中也暗暗想着,这些碎石块,应是砸不到自己的身上,这才不加以躲闪。

    而石佛像,也真的没有砸来。

    杜世闲的目光随着石佛像看去,直看得漫天烟尘散尽,才终于笑了起来。

    石佛像的右手本是作拈花状,拇指按着中指,其余三根指头随意伸着。

    这时候,石佛像的这只手正砸在禹无羊的身侧,拇指和中指之间,正圈着那一脸笑意的禹无羊。

    石佛像的面容,本是悲天悯人的,此时已然碎裂,只留下一只眼睛还完好无损着。

    这唯一一只眼睛,单独看着,便只剩下悲哀,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难过的事一般。

    而这只眼睛的正前方,正站着一脸笑意的彭轻鸿。

    石佛像的莲台,上面的佛腿已然不见,只孤零零的按在老乐山的地面上,莲台后,是脸现惊恐的齐天军众人。

    碎石块还如落雨般乱砸下来,正在天字军兵所处之地,砸得烟尘四起,已看不清其中形势,只能隐约听见些惨叫声,恍惚间,还能看到点点血斑。

    杜世闲看着石佛像,像是想要最后再拜一拜,求些引导,石佛像却连自己都渡不得了,哪有闲情去顾及他人。

    可石佛像还是心善,本是随意伸展着的左手,此时已齐腕而断,正反扣在杜世闲的头顶,替杜世闲遮尽了漫天碎石。

    石佛像,好像还想让杜世闲晚一些,再晚一些去遭受苦难。

    可是,石佛像自身难保,硕大的身躯,也只到天色大亮时,便已不再动弹,只留下了,这铺满老乐山巅的碎石块。

    石佛像去了,杜世闲也该站出来了。

    “我想,去往北方,好好看一看这个天下。”

    彭轻鸿依旧是脸上含笑,像是并未看到刚才的漫天碎石一般,只笑着回道。

    “不跟家里走吗?”

    杜世闲摇了摇头。

    彭轻鸿又笑道。

    “那爹先回家了,你看够了,再回家吧。”

    杜世闲沉吟一声,可不知该作何回答,彭轻鸿见状,也不再强逼,只招呼着天字军众返身下山,一路向北而去,只在快要消失在山路上时,还回过头来,对杜世闲笑了一笑。

    禹无羊也笑了起来。

    “那我在路上,等你累了,我再找你喝酒吧。”

    杜世闲对禹无羊要更亲近些,也更放松一些,此时听见这话,忙回过头来,笑着点头道。

    “好,路上见。”

    禹无羊得了这句回答,也不再扭捏,当即朗声笑着,两脚一错,便滑向北去,似是要追上天字军众的步伐。

    杜世闲看向北方,也不在意禹无羊到底是不是去寻天字军的,只看着他们都消失在山路上,还是不回头。

    北边,过了老乐山,可就离天南山要远了啊。

    很远,很远了。

    杜世闲不知跑了多久的神,终于听到,背后张野子的问话声。

    “师父,咱们去哪?”

    杜世闲回过头来,还未开口,便先笑了起来。

    初升的阳光下,初生的齐天军众,正满怀期冀地看着自己。

    众兵士的身前,张野子正领着张策和陈烨二人,在看着自己发笑,脸上,全是放松,又憧憬着的神情。

    杜世闲终于也笑了起来,转过身去,伸起左手,一指天北。

    “咱们要齐天,是不是,得先趟一遍这天下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不知谁先起了头,大军竟开始喊起了“大风”的号子。

    “大风”!

    “大风”!

    山呼巨响,直令人心旷神怡。

    陈烨先随着众人喊了起来,声音激荡,直喊得张野子和张策二人也拿不住架子,扯着喉咙,冲杜世闲喊道。

    “大风”!

    “大风”!

    杜世闲朗声长笑起来,待到笑声将大军的山呼声压得低了,这才扯着喉咙,不顾破音地,大声喊道。

    “大风!

    大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杜世闲回过头来,目光跃过齐天军众兵士,看向了天南方向。

    “大风!

    大风!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杜世闲收回目光,终于看着自己的残兵败将们,笑意更盛。

    “大风!

    大风!

    我得猛士兮,战四方!”

    杜世闲又转身向北,一指身前。

    “齐天军何在!”

    “大风!”

    “走!”

    “大风!”

    齐天军一路向北,这是满怀希望的清晨。

    可就在这个清晨,老乐山东北方向,十万里外的一处,两波人斗了一整夜,到得清早,横尸少说也得盈万。

    正在这横尸地上,一个本该是尸首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眼中的期冀之色,实不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昨夜,那云中飞过的,是天赐给我的指引吗?

    这男人听着远处的风声,好像传来了谁人的话语。

    “队长,咱们队还算幸运,只有一人死了。”

    “邀天之幸,邀天之幸咯!死的兄弟,是哪一个呀?”

    “是跟我住一条街的吴麻子。”

    “唉,好吧,以后啊,吴麻子的爹娘,就是咱兄弟们的爹娘了。”

    “当然,吴麻子死了,咱们肯定要帮他照顾爹娘的!”

    吴麻子死了。

    尸首群中的这个男人,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