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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缘分

    门铃声持续了一阵后,停止了。苏铭以为那个人终于放弃,刚松了一口气,那阵休息片刻的铃声却再一次响起,那声音实在刺耳,尤其是在反复折磨他的听觉后,扰人的程度倍增,他琢磨着有时间应该将门铃声换得清越些。

    “怎么就是不死心啊……”苏铭崩溃地抱怨道。

    薛胥居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没被尖锐的铃声所打搅。这是专心致志的至高境界,苏铭腹诽,“压根就不跟我在同一个时空吧……”

    偏偏他还为这个异时空的兄弟担心,忧其被频繁的门铃声干扰,打断维持久久的思绪……

    苏铭爬起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向大门,心中咬牙发誓:无论是谁,都不给好脸色。

    可是这誓言马上被自己揉碎了,在他打开门,发现是捧着“庞然大物”的罗昊时。罗昊的目的未必与他定义的那群人的目的有异——为了能够与母亲就新项目展开合作,但罗昊必定是顶着家中的压力而来的,绝不是自愿。

    两人相识在一次旅行中,两位孤独者的旅行。途中,两人隐瞒彼此的真实身份,一位“大学毕业生”与一位“离异单身男”的相遇,不细问经过的生活,不展望未来可期与否,他们的双手仅仅能握住温热的现下。朝前走,一步步,登群山,观群海,度雾霭,等彩虹,进过昂贵的温泉馆,穿上华美的睡袍共饮酒;亦曾同躲在狂风骤雨侵袭的屋檐下双双发抖。但旅程终有结束的那天,繁忙的生活反复催促他们踏上归路。珍惜,但若要持续,意味着必须戳破曾经的谎言。初见时谁可意料往后的难舍?

    他们选择不留再见地转身离开,姑且将一切交与命运和缘分。

    缘分总是出乎意料。他们再遇于一场房产类行业交流,各自被父母硬性要求到场,真相也无可奈何地现出原形:“大学毕业生”原来已投入工作多年,“离异单身男”原来从未结束单身。两人相视一笑,碰杯以酒洗涤曾经留下的故事。

    插曲是,罗昊的父母敬仰苏铭的母亲,想方设法攀上此枝,以求来年合作机会,挽住苏家独子这一绳索,赶忙奋不顾身将儿子往里推,这位“不成材”只愿沉浸在书堆中的儿子,终于得以派上用场,若是个女儿便更好了。

    原本单纯洁净的好友关系,在走往哥们儿的途中被上一辈添加的利益调和剂整得一片污秽,罗昊抹净,罗父踩一脚;罗昊抹净,罗母吐口痰;罗昊抹净,苏母砸几块钉子……

    苏母喜欢薛胥,更喜欢薛胥与儿子单纯而相互促进的关系,她反复强调苏铭多跟薛胥学学商战,少跟罗昊沾关系。罗昊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前进会让父母愈加得意忘形,且深以为能够凭借这层关系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目的,便缓缓停下脚步,距离这一切越来越遥远。

    苏铭理解的。

    这回,苏母手中的新项目要寻求合作者,多少人瞄准苏家独子,罗昊家自然也不例外,在苏铭看不见的折磨之下,罗昊不得不接下使命,前往拍卖会买下那副高价画作送到这个地方。

    几天前,苏母警觉地问苏铭,“你这次说有朋友来这里找你,是不是那个罗昊?”

    苏铭吊儿郎当地回答道,“是薛胥,反正最近时期比较敏感,要不我连他也推了?”

    苏母赶紧制止儿子愚蠢的想法,“别啊,不准拒绝小胥,小胥是多好的孩子啊,你看看他跟你多好,特地来这里找你,你给我好好招待人家。对了,过段时间妈妈这里新楼开盘,不知道小胥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玩意可以给妈送过来。……你给妈留意点。”

    有什么区别呢?罗昊与他,辗转了一圈,都是想方设法为自己而活,又被驱赶着朝另一个方向前进的灵魂罢了。

    “送你。”罗昊抬起那幅画,在苏铭的迎接中,走进室内,“画上的人和你有几分神似。”

    苏铭挑了挑眉,“真的?”他迫不及待接过那幅画,打开外包装。无所谓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反正这里只有这两位爱好反抗世俗生活的人,哦不,还有一位正处在外太空无酒却断片的隐形人。

    这里面的物品令苏铭吃了一惊——在从上朝下望去的角度,但当那幅画被抬高、凑近、放大时,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毕竟对他而言,撞脸可不是太令人感动的事。

    “谢谢。”虽然罗昊的身材抬起这幅画时并不显得吃力,但苏铭还是赶忙接过,并由衷地道出感激。感激他千里迢迢送来这副与自己在某些角度有丁点神似的画作。

    罗昊与苏铭合力将画作收入包装之中时,罗昊淡淡地说,“礼物我送到了,你‘感动与否’我无法控制。”

    苏铭抬起头望向他,微微笑了,他明白对方的那股身不由己。在罗父罗母频频试压后,这是两人首次单独再见。

    “坐,白天喝不喝酒?”苏铭说着,一边已走到柜子边,拉开玻璃门,从中取出一瓶酒。

    罗昊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喝。”

    面对这坦白的拒绝,苏铭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他知道旅途上的小耗子回来了,此处没有利益滋生,没有关系捆绑,没有无奈攒动,不为任何目的必须做出任何选择。

    “是嘛,谁喜欢在大白天喝酒呢,哈哈哈哈。”苏铭莫名其妙地大笑了一阵,随后,将酒瓶塞入柜子中,“诶,我兄弟也在,刚好中午一起吃顿饭。”

    “我中午约了人,”罗昊说道,“这次来这儿,另外有些事,要待上几天,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吃顿饭。”

    “也行。”苏铭不强留客,反正中午的他不寂寞。倘若薛胥也要抛下他离去,他定要一哭二闹三……再闹。说到底,薛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比罗昊要高得多,具体为什么呢?此处没有利益滋生,没有关系捆绑,没有无奈攒动,不为任何目的,就是答案。

    罗昊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他知道苏铭不沾,便也不客套,拿出一根烟,点燃,让烟气缭绕在他洁白无瑕的脸上,“半年后,忙不忙?一起走趟西北?”

    苏铭被吸引了,“西北?去干嘛?”

    罗昊达到,“朝圣。”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他又吐出一口烟,白色的浓烟遮挡住他的表情,令之成为一道谜。

    苏铭脑中浮现出的画面是:两人背上简单的双肩包,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中。

    “有意思!”苏铭大喊。

    甭管是玩笑还是真实的邀请,苏铭心动了,远离城市的浮躁,远离事业的繁忙,远离劝谏的侵袭,走在宁静的道路上,仿佛连时间都能放缓步伐。

    苏铭与罗昊畅谈了一上午,送客后,邀请薛胥共进午餐。两人叫了外卖。这一整天,除了匆匆的吃饭时间外,薛胥的目光都集中在电脑屏幕上;苏铭懒得抱怨了,至少因为“弟妹”要加班到夜晚,他得以不寂寞地有薛胥陪伴将近一整天,屋里有个人总是好的。

    然而实际上,卢蔓并没有加班。她之所以向薛胥说谎,不过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存在造成他们俩兄弟聚会的困扰,她怎么会知道此时身在苏铭身旁的薛胥,一颗火热的心依旧牵挂着自己的事呢?

    卢蔓与罗昊在酒店大门口相遇,这并不需要命运过多着墨的安排,毕竟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离开书店,相隔不到一分钟搭上出租车,这一分钟的距离在晚高峰的搅和下被打碎,等待红绿灯、拐弯、上桥、拐弯、等待红绿灯……,两辆车前后到达酒店门口,先上车的罗昊反倒后于卢蔓到达。

    两人礼貌地打招呼,并为巧合小小吃惊一番。随后,因目的地不同,两人道别。

    正好电梯到了,卢蔓一路小跑赶上电梯;罗昊不疾不徐地走到前台处取快件。

    取完快件的罗昊走往已经向上的电梯,他一边拆开快件的外壳,此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段窃窃私语,他从小耳朵便特别灵,由此常使一些不愿掺和的事无可奈何地落入耳中,但这回不同:

    “刚才有个单身姑娘上楼了,看见了吗?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放心,我们的人已经从二楼电梯进去了。那姑娘要到五楼,那里人少,好下手。”

    “小心点,严打呢……”

    罗昊眉头紧皱,顾不上快件的纸片究竟写了什么,撒腿冲向步行梯间。

    窃窃私语的两人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因为步行梯鲜有人使用,所以酒店工作人员少在此处磨工夫,地面倒是洁净,不存在什么固体垃圾,但阴暗的空间中透着一股酸楚味儿,其间夹着寸寸还未散尽的烟气。罗昊被正义驱使失了理智地向上窜,二楼:烟味愈加浓烈了,刚才有人在步行梯间门的边上抽烟;三楼:半推开的门内溜入一束光;四楼:有个女人正在打电话,语气不太友善,“你说清楚;好,我听你说,你倒是说;你别给我避重就轻!”;五楼:这正是罗昊房间所在的楼层,他拉开步行梯间的木门,走上红地毯铺陈的地面,拐弯可见电梯,可黑色方格内的绿色数字已显示上六层,他咒骂了一句,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那男人头顶的深墨色鸭舌帽歪歪斜斜,身上披件墨绿色风衣,穿着黑色哈伦裤,陈年的磨损显而易见。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用黑黝黝的手不耐烦地往口袋里掏出一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