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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最后的噩梦

    落霞峰上最后一场较量,将最终决定谁会是新一代的剑尊,注定让江湖上各大门派翘首以待。许多门派已在落霞峰上停留了数日,因夕未央剑斋并没有太多的客房提供给各大门派,大多数人都是在山上风餐露宿,就是为了看这最后一场较量。

    最后一场较量定在第三日的辰时三刻。

    第二场较量结束后,伊川青流仍然心绪不宁,明氏止离一直在房中为他弹着安心曲,他才不至于情绪爆发发起疯来。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吃过晚饭后不久便入睡了。

    夜里,往昔的梦境又一次出现在伊川青流的梦中。

    明氏止离得了夜一青给她的桃色木剑之后,转手就送给了伊川青流,并抢走了他手里的一柄铁剑。伊川青流倒也没什么,只是看着一柄木剑有些发愣,不知道往后该拿它来做配饰物还是用于杀敌。

    六人离开西水楼后,不知不觉踏入了楚冥州的地界,一连数日都是在山林中穿梭,不管怎么走都是山林,不管怎么望都望不出山林。走到第七日的时候,苏尘纤很是觉得疑惑,就停了下来。

    “大哥,怎么了?”边钟乐紧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下,心中生疑,转头四处张望,但觉山林之中雾气氤氲,越发地看不见远方了。

    “这地方好生奇怪,我们走了这么久了都还没走出这片山林。”夕照亦发觉不对劲。

    明氏止离抓紧了伊川青流的手:“青流哥,这地方好阴森啊。”

    夕照撑着下巴苦思冥想:“难道进入迷失森林了?”

    苏尘纤四处望了望:“这里已是楚冥州地界,听说浅纱庄就在楚冥州。”

    朱心月惊道:“浅纱庄?就是那个传说连接着地狱的门派?”

    苏尘纤点点头:“不错。”

    边钟乐吓得浑身一激灵:“只是传说吧,没这么可怕吧?”

    苏尘纤神情颇为严肃:“大家要小心一点,都说进入了浅纱庄的人都不会活着走出来,现在这天……”他抬头望了一眼天,山林中已然阴气甚重,难辨方向,难辨黑白。

    “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苏尘纤加快脚步走了起来,边钟乐紧随其后,接着是夕照、朱心月和明氏止离,伊川青流走在最后。

    走不多久,山林中已完全混蒙一片,天地相接,黑白不分。混蒙之中突见一方树碑,碑的正面写着“浅纱庄”三个字。

    苏尘纤停了下来。

    “浅纱庄?!”朱心月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抓住了夕照的衣角。

    边钟乐但觉周身阴气阵阵,整个人不禁一阵头皮发麻,手紧紧地抓着苏尘纤的衣袖。

    苏尘纤转到树碑的另一面,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夕照跟了过来,也瞧见了树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这都是谁的名字?”

    苏尘纤摇摇头:“我们赶紧回去,这地方阴气太重了。”

    六个人转来转去,明明是想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却都是在往前走,但觉混蒙之中,渐渐现出一座地宫。走近地宫时,宫门自动打开,六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地宫里去了,走不多久,但觉脚下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越往前走,越觉得头昏身子重。

    又往深处走了一会,苏伊朱夕四人和边钟乐已毫无意识,身子笨重地倒了下去,魂灵脱离身子,飘向地宫外的彼岸花海。

    “二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明氏止离惊叫一声,“大哥、三哥、阿照、边姐姐,你们去哪里?快回来!”

    但他们几人的魂灵根本就不停使唤,在彼岸花海上飘远了。

    明氏止离只好追了出去,追上伊川青流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谁知却被他拉着往漫无边际的前方拼命地跑。他身形飘然,脚不沾地,累却不知疲倦,一直跑到了彼岸花海的尽头,尽头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河上架了一座石板桥。

    “二哥,那是忘川河和奈何桥,我们不能再往前跑了!”明氏止离一把将他拉住,突然的大力气竟拽得他一动也无法动,“我们不能到对岸去,去了我们就回不来了,那里是地狱!”

    明氏止离拉着伊川青流又转身往回跑,沿途的彼岸花,稀稀拉拉地被人踩踏过,被踩踏过的彼岸花形成一条笔直的小路。伊川青流低头看着脚下,脚悬空踩在彼岸花上面,而她的脚却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踩住了几朵彼岸花。

    他是魂灵之躯,她不是。

    他们沿着那条笔直的路疯狂地往回跑,最后跑回了彼岸花开的初始之地——浅纱庄。

    浅纱庄的地宫里,躺着他们五个人的尸身。

    伊川青流看到自己的尸身之后,十分吃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地上还有一个我?”

    不经意间,忽见墙上挂着一幅女人的画像,画像中的女人散发着几分并不属于人间的仙气。他的目光很快移向画中女子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迷人的眼睛,眼眸修长,双瞳灵动,却隐隐地泛着几分邪气,与她周身散发的仙气有些格格不入。

    他又转头看向明氏止离,想看着她的眼睛,但她已经俯下了身子。

    “这里是浅纱庄,浅纱庄直通地狱,凡人一旦误入,很有可能就进入地狱再也回不到人间了。他们几个和你一样,已经魂魄离体,再不召唤回来的话,就来不及了。”

    明氏止离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琴,开始在地上抚琴。

    伊川青流感到自己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往地上拉扯着。她弹的曲子他根本听不懂,琴音晦涩,还有些难听,过了一会,那曲子似乎停了,但仔细一听,又似乎还在弹着。

    混蒙的天地突然有了夜和月。画突然消失不见,地宫亦突然消失不见,眼前突现一片蔚蓝色的花海!他抬头望天,月色由白渐渐转红,那是再熟悉不过、再讨厌不过的血月!

    伊川青流的手开始发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转身,他看见了明氏止离正带着苏尘纤、朱心月、夕照和边钟乐逃离地宫,那画面就如同一张活动的卷轴,他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他,他也听得见他们,好像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体内开始异动了起来,血月当空,他的磨难日又到了!他讨厌这种来自全身心的变异,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凭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体内的血液一点点地膨胀,砍杀的欲望一点点地变强!

    耳边琴声依旧,蔚蓝色的花海中似有人在弹琴。

    一声咆哮打破天际,他还是他,却不再是他,已化为了披着异兽外衣失去人性的怪物。

    琴声戛然而止!

    花海里有人惊坐起,惊恐地仰起头望着他,一声声地呼唤着:“你要干什么,快住手!快住手……”

    他举起木剑,毫无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胸膛,炽热的血溅了他一脸,遮住了他的眼……那一声声的呼唤刹那落下!

    木剑是可以杀人的。

    他用她送给他的木剑杀了她,真正的她!

    他踏出了她的梦境,找到了正在铸梦的她,在狂性大发却毫无意识的状态下,杀了她!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睁眼就看见了他的师父。彼时,他已将一切都忘记了。

    伊川青流呆坐在床上,汗水再一次打湿了他全身,他木然地望着无尽的黑暗。

    他杀了她,却连同那场梦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他转过头,看着枕边人,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她依然还好好地活着。

    这世上可有起死回生的药?她的爹……若是夜王宫的宫主,可有办法起死回生?但从来只听说过夜王宫妙手回春救活垂死之人,从来没有听说曾让什么人起死回生过。

    难道是玥神珠?

    “玥神珠失窃一事的前因后果,我们的确是知情的,而且,除了我们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此事。但,我们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所以,关于玥神珠一事,你不要再追问下去了,知道得越多,你们就越危险。从今往后,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

    “……此事,于你,于阿离都至关重要,我方才说过的话,你必须谨记于心!”

    耳边突然响起那日夜一青说过的话,伊川青流但觉浑身的汗凉意更甚。

    必是他们用玥神珠让阿离起死回生,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隐瞒玥神珠的下落,连他和阿离都不能告诉,就是害怕他们知道了以后变得紧张乱了阵脚,反而让顾里长华看出端倪来。

    夜一青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目的,保护阿离。

    “青流哥,你又怎么了?怎么背上又流这么多汗?”明氏止离忽然坐了起来,手心碰到他的后背,一片濡湿,“可是又做噩梦了?”

    伊川青流慌乱地点点头:“嗯。”

    “我爹手下有个人,可以让人忘记从前的事情,要不,等明日最后一场比武结束了,我就带你去找他?”

    伊川青流摇摇头,急切地说道:“不……”

    “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伊川青流抓住她的手,手尤在颤抖着,只是他强装镇定,抓着她手的力道也不由变大了:“我没事,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明日结束了之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逃避,似乎也不是办法。但,对付顾里长华这样的人,他如今毫无胜算,未来也不会有胜算,除非他也向他一样,入道修行。

    “阿离啊,你可知这世上哪里可以修道?”

    “修道?青流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听说顾里长华是个修道之人,如果要杀死他,看来只能也像他一样,入道修行了。”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在说着天方夜谭一般。

    明氏止离一怔:“青流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

    “有他在一日,这个世界就危险一日。”

    明氏止离咯咯一笑:“青流哥什么时候开始惩恶除奸,济世救民了?”

    “我……我说的是认真的。”

    “青流哥真的想入道修行?”

    “……想吧。”

    “那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就可以修行了。”

    “真的?”

    “真的。”

    “阿离啊,老实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好看啊。”

    黑暗中,突然没有了声音。时至今日,明氏止离也已经说不清楚到底喜欢他什么,好像自成亲以来,她曾经一度在问自己,为什么才见第一面就有想要嫁给他的冲动。后来记起了那梦里的一些事情,方知一切都是源于那场梦。

    又或许,源于更久远的一些恩怨。终究是她欠了他一身的债,该还的终究还是要还了。

    翌日一早起来,伊川青流突然一身意气风发,再也没了昨两日的颓然与心神不宁,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在院门外练剑,把隔壁房的几个人都给吵醒了。

    “伊川公子,你一大早的就在这练剑,你不睡还不让我们睡了?”暗月公子双手抱胸睡眼惺忪地瞪着他。

    伊川青流回怼他一句:“天已经大亮了,你还不起床?”

    忽想起那日做的那个颇为奇妙的梦,伊川青流忽地收回剑,目不转睛地盯着暗月公子。

    梦里,年少的暗月公子曾经说过:“其实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的,他叫倾妃日,我叫倾妃月,以前我们常常一起玩,我感到每天都很开心。可是,前不久的时候,他突然生病,离我而去,就再也没人陪我一起玩了。”

    暗月公子和倾妃月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倾妃日,自小便生病去世了,留在世上的,便只有倾妃月一个人。

    伊川青流一怔,眼神突然变得不可思议。

    暗月公子拧眉:“你这么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伊川青流摇摇头。

    “别看了,我又不是女人!”暗月公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一声,走开了。

    伊川青流不太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转眼想想,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就像他自己一样。

    “伊川公子。”身后又有人唤他,很熟悉的声音,是夕照。

    他转过身去,夕照正迎着初升的太阳向他走来,表情有些严肃:“练武场上见。”

    今日的较量并没有抽签,谁也不知道谁会先上场,谁会后上场。

    苏尘纤走了过来:“今日的较量,没有签号,就是打擂台,谁选择第一个上,你们自己决定。”

    原来如此。

    “伊川,你会第几个上呢?”

    夕照也在认真地看着他。

    “第一个。”

    苏尘纤笑了,夕照也笑了。

    “伊川,前两日见你好像精气神不太好,今日似乎已经很不错了。”

    “伊川公子,很期待与你一较高下,你放心,你是第二个上场!”夕照扛着剑笑着飘远了。

    他们还是他们,又已经不是他们了。他亦如此,他还是他,也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