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青离
九爷退兵之后，伊川青流和明氏止离随即回了花满楼，晚香知道他们回来了，早早地便在花满楼外候着了。
夜一离和夜一青也在离箫阁外等着他们。夜一离坐在轮椅上，夜一青站在他旁边，夜一离穿一袭白衣，夜一青穿一身青衣，凉风拂过，两张姣好的面容，端端的也是一对璧人。夜一离微转眸，眸光定格在夜一青那久经岁月沉淀的面容，那张面容虽久经岁月，却仍透着少女的光影。
初次遇见她，是在十一年前了。
那时，他和江昱天、姜晚三人刚刚创立起花满楼，还在为谁做大当家谁做二当家谁做三当家而互相推辞，夜一青突然出现，说：“若夜一离做大当家，我就要做二当家！”
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但见她穿一身青衣，纱巾蒙着脸，谁也看不清她的真容，只从她的声音中听得出是个年轻女子。
姜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很是好奇，便问：“你是谁？”
“夜一离的妹妹，夜一青。”
此言一出，江昱天和姜晚纷纷看向夜一离，夜一离一脸茫然：“我何时有个妹妹，我怎地不知？”
“如今可是知道了？”
夜一离大笑一声：“姑娘，你怕是弄错了，母亲自生下夜某之后便大病身亡了，父亲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也生病离世，此间从未续弦，何来妹妹？”
“我又没说是亲妹妹。”
夜一离一怔，这回却是江昱天哈哈大笑了：“姑娘，你可真是有趣！不过呢，这花满楼就算是他做了大当家，这二当家也不可能交给你来做，这可是我们三人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断不能做我们的二当家。”
夜一青丝毫不理会他们，终日都跟着夜一离。那时姜晚对夜一离暗生情愫，对夜一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很是警惕，夜一青终日跟着夜一离，她也终日跟着夜一离，时日一久，难免要吵架拌嘴。
夜一离因对突然出现的夜一青很是好奇，也没有赶她走，她便在花满楼住了下来，每日晨起都会到他屋里来伺候他起床更衣。初时他觉得特别别扭，久了成了习惯了他就由着她了，渐渐地，他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被她给承包了。
姜晚越发地觉得自己有了危机，便要赶她出去，遂威胁夜一离，若夜一青不走，她就离开花满楼。
终归是姜晚与他情谊更深长，况且夜一青突然出现，还每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不能不叫人生疑。一日清晨，夜一青进来替他更衣的时候，夜一离抓住了她的手：“这么久了，你也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何突然接近我。”
夜一青默了默，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往后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这话叫夜一离听着直皱眉，他虽从小身世坎坷，却是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又有江昱天和姜晚两位挚友，何来委屈？
“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夜一离一窒，自然是想的，只是他没说出口，只愣愣地瞧着她。她便慢慢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她的真实面容：“这张脸，你可觉得似曾相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说似曾相识自也不算，但是，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噌的一下闪过一股无名怒火，仿佛极不愿意见到那张脸，一看到那张脸，便有一股恨意油然而生。他的手立即便甩开了她的手，她被他的突然的大力气甩得摔向一边，撞倒了洗漱台，洗漱台上的脸盆随即倾倒，盆里的水浇了她一身。
“你还记得？”她似有些吃惊。
姜晚听到声响，赶紧推门进来，见到夜一青的脸后，狠狠地吃了一惊，那是一张怎样绝美的脸，她姜晚这样美名远扬的绝色美女也一下子觉得自惭形秽，慌慌张张的逃离而去。
夜一青将门关上，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是谁？”夜一离的确不记得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心里却隐隐地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而且那体验并不算好。
“你好像还很恨我。”夜一青没有回答他的话，缓步走向他身边，坐在床沿上，手指忽然扬起，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夜一离立即如触电一般，有些不适，又有些不舍得挪开她的手，就那么任凭她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你天生就行走不便，你害怕见到月亮，从来不敢见月光。”她定定地看着他，说着他心底里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他天生残疾，没有人知道他从不敢在夜里出行，而她不需要他告知便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你到底是谁？！”夜一离又猛地甩开她的手，这一回却没能甩开，她的手依旧捧着他的脸。
“我是造成你这一切悲剧的人，如果你一见到我就对我有恨意，我理解。”她的眼睛细细地瞧着他的脸，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着颤，她……她是恶魔吗？
她的手终于放开了他的脸，站了起来，说出了他此生最痛恨的话：“你和他，一个害怕月光，一个害怕阳光，一个只能在白天出没，一个只能在夜里出行，你和他，各是一个人的两半，皆是因为我当年引的那一记雷，劈散了他一半的魂魄，他因为受赠了一颗神珠而继续活着，另一半的魂魄却投胎转世，成为了你。
“十几年前的时候，赠珠之人转世回来，拿走神珠，他靠着神珠多年养体勉强活着，但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再看着你们继续一个人分成两半痛苦地活着，我来，一来是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当年的所作所为，二来是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合二为一。”
夜一离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究竟在说什么，只因她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待他细细一咀嚼，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合二为一！你的意思是，他活不了多久了，叫我也跟着他一起下黄泉？”
“如果他先走了，你后走，来世，你们还是一人只有一半的魂魄，过这种见不得阳光见不得月光的日子。”
她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她说出口时也是那样的自然，好像的确是在为他好一样。可他，却浑身都在颤抖着，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就敢确定，我就是那另一半魂魄转世？你怎么就敢确定，我会答应你这种无理又残忍的要求？”他的人格健全，他的生命也完好无损，除了生活上确实有些不方便，但他也是个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人！
“出去！出去！”
夜一青默了默，垂下眉，戴上面纱，开门出去了。
夜一离越想越觉得愤怒、不公，胸腔内一股热血猛地涌了上来，他觉得难受至极，“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地板上，竟是一团鲜红色的血！看着那团血，他的牙齿上下咯咯地直打着架。
后来姜晚走了，江昱天也走了。在夜一离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了。
通过下人，夜一离才知道，是夜一青赶走了姜晚，而江昱天是以为他赶走了姜晚而负气离开的。得知此事，夜一离更觉胸中怒火升腾，遂对夜一青下了逐客令，要将她赶出花满楼。
夜一青不依，不论他怎么百般刁难，仍是每日照顾他饮食起居，夜一离于是第一次对女人动了手，对夜一青使出了他高深的武功，那一刻，他对眼前的那个女人是起了杀心的。
夜一青没有还手，也没有做任何防御，就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倒下去了。
花满楼的一众人都吓坏了。
“楼主，二当家……没有气息了。”
“她不是二当家！”
夜一离收起箫，这才猛然察觉刚才那人说的是……她没有气息了。
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可同时，心也一下子就空了。她是谁？他仍是一无所知。那个他又是谁？他也是一无所知。
他转动轮椅，不知道要往哪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转动着，转了半天又转到了她面前，她躺在地上，看起来毫无生气。他慢慢地从轮椅上撑了起来，挣扎着下了轮椅，旁的人见状，赶紧过来扶他。
“你们都下去吧，没我的使唤，不许进来。”
遣散了旁的人，他才趴在地上，颤抖着手慢慢探到了她鼻息处，的确是没有了呼吸。他的心一下子就变得一片冰凉冰凉的，翻过身子，和她一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死了。
她是谁？
他又是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一离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唤了人进来，正要问起夜一青，发现进来的人就是夜一青，他愣了愣之后，身子一点点地陷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醒了？”夜一青拿了他的衣服过来，还是同往常一样，要替他更衣。
“你到底是谁？你……你不是……”夜一离忽觉眼眶一片湿湿的，扬手阻止她时趁势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失态。
“你放心，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我的，我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而已。”感觉到她已在他的床上坐了下来，听得她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便告诉你吧，以前人人都叫我乐幽公主，现在这个世上的人，恐怕都认为我已是个作古多年的人了。”
乐幽公主？夜一离吃了一惊，放下手，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乐幽公主不是二百年前的人吗？”
“是啊，的确是二百多年前的人了。”他第一次听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和他都已活了二百年了。”
夜一离放在被子里的手抓得紧紧的：“他是谁？”
“他是夜王，明氏安如。”
明氏安如……夜一离闭上眼，二百年前，夜王明氏安如和乐幽公主一段扑朔迷离的关系，一直流传于世，而且各有不同的版本，有人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有人说夜王追求乐幽公主多年未果。他可没想过，会有一日，乐幽公主本人亲口告诉他，哪一个版本才是真的。
江湖门派，有哪一个能像夜王宫和梦仙楼一样存世二百余年经久不衰？若非夜王和乐幽公主的缘故，怕也是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了吧。
夜一离木然地由着她替自己更好了衣。
他是夜王，她是乐幽公主，他们是神仙眷侣，那他夜一离又是谁？
此后十余年，夜一离也未能得出这个答案。
她在等着夜王死，也在等着他死。死了，他们就能合二为一，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人。
伊川青流和明氏止离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将视线从夜一青身上转移到了明氏止离的身上，这是她和夜王的女儿。她和夜王，除了这个女儿，这世间已无任何牵挂之人、牵挂之事。
“你们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夜一青迎了上去。
伊川青流点点头：“一切顺利，母亲。”
他总算能顺利喊出母亲二字，夜一青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四人进了离箫阁内，伊川青流问起丞相顾里长华之事，果然是夜一青将他引入了西月这个梦境之中。
“不过，能不能困得住他，还是个问题。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区区一个糟老头子而已，为何这么难对付呢？”这是明氏止离一直想不通的地方，顾里长华再强大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能强大到哪去？
“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便告诉你们吧，”夜一青坐了下来，明氏止离见她似是要说故事了，忙也搬着凳子过来坐下，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夜一青先是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也是活了二百多年的人，是乐幽族的公主，二百多年前的时候，夜王对我穷追不舍，我觉得他很烦，想要摆脱他，就引雷劈中了他……”
伊川青流、明氏止离和夜一离三人同时深吸一口气，三人所知信息各有不同，所叹之事亦是各有不同，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年夜王被雷劈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夜一青十分讶异：“怎么了？”
明氏止离连忙摆了摆手：“母亲，你继续。”
“夜王命在旦夕，一半的魂魄已离了体，体内只剩一半魂魄，幸得一位即将圆寂的道士相救。道士将自己毕生所修练而成的神珠赠送给夜王，夜王因此死而复生，靠着神珠活了二百年。但是这位道士死后堕入六道轮回转世时，忽然觉得前世活得太不值，一生行善，却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于是凭着他前世的修为敛了前世的记忆，将这记忆带到了这一世，这个人就是顾里长华。
“顾里长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继续修道，并在暗中追查夜王宫的宫主，二十多年前，得知夜王仍在人世之后，闯入夜王宫，将原本就属于他的神珠夺走了。有了那颗神珠，他的道行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夜王宫座下四大尊主，除了东阳西月两尊主，还有南辰尊主和北斗尊主，南辰尊主也是修道之人，颇懂一些道中法门，但二十年前的时候，顾里长华闯入夜王宫时，不幸被顾里长华杀了。所以现在，除了还未记起自己过往的月美人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与顾里长华真正交手了。”
伊川青流忙问道：“北斗尊主呢？”
“北斗尊主……”夜一青瞟了他一眼，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到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北斗尊主善八卦，懂巫术，可以探知天命，也可以更改命格，但是每一次探知天命更改命格都会折寿，当年乐幽族一事，便是他所经手的。”
说到这，夜一青闭眼长叹一声。
伊川青流已不像从前那般激进了，虽说听到这最终的真相，他心中仍然会觉得痛、觉得恨，但已不会为此而过多地影响自己的情绪了。
“既然北斗尊主可以更改命格，是不是可以……”
夜一青点点头：“青流，你想的，我们也想过，不过，顾里长华上一世一生行善，这一世注定有百岁长寿，这种天定之人的命格，一般都无法更改。我将他引入西月的梦境中，也有想要让他一辈子在梦境中度过，最终老死在那里，不过，他这样的人，区区一个梦境估计是困不住的。”
等等！
夜一青是乐幽公主……伊川青流的思绪忽然飘回了北斗尊主那件事上，北斗尊主诅咒乐幽一族，必然也会伤及乐幽公主，他的师父夜王怎么会忍心答应做这样一件同样会伤害到乐幽公主的事呢？
他的目光一下子定格在明氏止离身上……他通过铸梦术进入巫界的时候，正灵君曾亲口对他说过，她当年为了躲避夜一青的追杀，元神附在了夜一青的女儿身上，夜一青的存在，于她而言，无疑是有害无利的！
会不会，这个诅咒一开始就是为夜一青准备的，而他整个乐幽族只是个陪葬品？
伊川青流猛地抽了一口气，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氏止离被他突然投射过来的灼热又冰冷的目光惊得连忙转过脸去，竟不敢抬眼看他！
夜一离和夜一青也在离箫阁外等着他们。夜一离坐在轮椅上，夜一青站在他旁边，夜一离穿一袭白衣，夜一青穿一身青衣，凉风拂过，两张姣好的面容，端端的也是一对璧人。夜一离微转眸，眸光定格在夜一青那久经岁月沉淀的面容，那张面容虽久经岁月，却仍透着少女的光影。
初次遇见她，是在十一年前了。
那时，他和江昱天、姜晚三人刚刚创立起花满楼，还在为谁做大当家谁做二当家谁做三当家而互相推辞，夜一青突然出现，说：“若夜一离做大当家，我就要做二当家！”
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但见她穿一身青衣，纱巾蒙着脸，谁也看不清她的真容，只从她的声音中听得出是个年轻女子。
姜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很是好奇，便问：“你是谁？”
“夜一离的妹妹，夜一青。”
此言一出，江昱天和姜晚纷纷看向夜一离，夜一离一脸茫然：“我何时有个妹妹，我怎地不知？”
“如今可是知道了？”
夜一离大笑一声：“姑娘，你怕是弄错了，母亲自生下夜某之后便大病身亡了，父亲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也生病离世，此间从未续弦，何来妹妹？”
“我又没说是亲妹妹。”
夜一离一怔，这回却是江昱天哈哈大笑了：“姑娘，你可真是有趣！不过呢，这花满楼就算是他做了大当家，这二当家也不可能交给你来做，这可是我们三人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断不能做我们的二当家。”
夜一青丝毫不理会他们，终日都跟着夜一离。那时姜晚对夜一离暗生情愫，对夜一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很是警惕，夜一青终日跟着夜一离，她也终日跟着夜一离，时日一久，难免要吵架拌嘴。
夜一离因对突然出现的夜一青很是好奇，也没有赶她走，她便在花满楼住了下来，每日晨起都会到他屋里来伺候他起床更衣。初时他觉得特别别扭，久了成了习惯了他就由着她了，渐渐地，他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被她给承包了。
姜晚越发地觉得自己有了危机，便要赶她出去，遂威胁夜一离，若夜一青不走，她就离开花满楼。
终归是姜晚与他情谊更深长，况且夜一青突然出现，还每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不能不叫人生疑。一日清晨，夜一青进来替他更衣的时候，夜一离抓住了她的手：“这么久了，你也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何突然接近我。”
夜一青默了默，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往后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这话叫夜一离听着直皱眉，他虽从小身世坎坷，却是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又有江昱天和姜晚两位挚友，何来委屈？
“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夜一离一窒，自然是想的，只是他没说出口，只愣愣地瞧着她。她便慢慢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她的真实面容：“这张脸，你可觉得似曾相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说似曾相识自也不算，但是，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噌的一下闪过一股无名怒火，仿佛极不愿意见到那张脸，一看到那张脸，便有一股恨意油然而生。他的手立即便甩开了她的手，她被他的突然的大力气甩得摔向一边，撞倒了洗漱台，洗漱台上的脸盆随即倾倒，盆里的水浇了她一身。
“你还记得？”她似有些吃惊。
姜晚听到声响，赶紧推门进来，见到夜一青的脸后，狠狠地吃了一惊，那是一张怎样绝美的脸，她姜晚这样美名远扬的绝色美女也一下子觉得自惭形秽，慌慌张张的逃离而去。
夜一青将门关上，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是谁？”夜一离的确不记得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心里却隐隐地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而且那体验并不算好。
“你好像还很恨我。”夜一青没有回答他的话，缓步走向他身边，坐在床沿上，手指忽然扬起，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夜一离立即如触电一般，有些不适，又有些不舍得挪开她的手，就那么任凭她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你天生就行走不便，你害怕见到月亮，从来不敢见月光。”她定定地看着他，说着他心底里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他天生残疾，没有人知道他从不敢在夜里出行，而她不需要他告知便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你到底是谁？！”夜一离又猛地甩开她的手，这一回却没能甩开，她的手依旧捧着他的脸。
“我是造成你这一切悲剧的人，如果你一见到我就对我有恨意，我理解。”她的眼睛细细地瞧着他的脸，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着颤，她……她是恶魔吗？
她的手终于放开了他的脸，站了起来，说出了他此生最痛恨的话：“你和他，一个害怕月光，一个害怕阳光，一个只能在白天出没，一个只能在夜里出行，你和他，各是一个人的两半，皆是因为我当年引的那一记雷，劈散了他一半的魂魄，他因为受赠了一颗神珠而继续活着，另一半的魂魄却投胎转世，成为了你。
“十几年前的时候，赠珠之人转世回来，拿走神珠，他靠着神珠多年养体勉强活着，但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再看着你们继续一个人分成两半痛苦地活着，我来，一来是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当年的所作所为，二来是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合二为一。”
夜一离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究竟在说什么，只因她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待他细细一咀嚼，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合二为一！你的意思是，他活不了多久了，叫我也跟着他一起下黄泉？”
“如果他先走了，你后走，来世，你们还是一人只有一半的魂魄，过这种见不得阳光见不得月光的日子。”
她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她说出口时也是那样的自然，好像的确是在为他好一样。可他，却浑身都在颤抖着，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的，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就敢确定，我就是那另一半魂魄转世？你怎么就敢确定，我会答应你这种无理又残忍的要求？”他的人格健全，他的生命也完好无损，除了生活上确实有些不方便，但他也是个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人！
“出去！出去！”
夜一青默了默，垂下眉，戴上面纱，开门出去了。
夜一离越想越觉得愤怒、不公，胸腔内一股热血猛地涌了上来，他觉得难受至极，“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地板上，竟是一团鲜红色的血！看着那团血，他的牙齿上下咯咯地直打着架。
后来姜晚走了，江昱天也走了。在夜一离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了。
通过下人，夜一离才知道，是夜一青赶走了姜晚，而江昱天是以为他赶走了姜晚而负气离开的。得知此事，夜一离更觉胸中怒火升腾，遂对夜一青下了逐客令，要将她赶出花满楼。
夜一青不依，不论他怎么百般刁难，仍是每日照顾他饮食起居，夜一离于是第一次对女人动了手，对夜一青使出了他高深的武功，那一刻，他对眼前的那个女人是起了杀心的。
夜一青没有还手，也没有做任何防御，就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倒下去了。
花满楼的一众人都吓坏了。
“楼主，二当家……没有气息了。”
“她不是二当家！”
夜一离收起箫，这才猛然察觉刚才那人说的是……她没有气息了。
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可同时，心也一下子就空了。她是谁？他仍是一无所知。那个他又是谁？他也是一无所知。
他转动轮椅，不知道要往哪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转动着，转了半天又转到了她面前，她躺在地上，看起来毫无生气。他慢慢地从轮椅上撑了起来，挣扎着下了轮椅，旁的人见状，赶紧过来扶他。
“你们都下去吧，没我的使唤，不许进来。”
遣散了旁的人，他才趴在地上，颤抖着手慢慢探到了她鼻息处，的确是没有了呼吸。他的心一下子就变得一片冰凉冰凉的，翻过身子，和她一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死了。
她是谁？
他又是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一离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唤了人进来，正要问起夜一青，发现进来的人就是夜一青，他愣了愣之后，身子一点点地陷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醒了？”夜一青拿了他的衣服过来，还是同往常一样，要替他更衣。
“你到底是谁？你……你不是……”夜一离忽觉眼眶一片湿湿的，扬手阻止她时趁势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失态。
“你放心，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我的，我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而已。”感觉到她已在他的床上坐了下来，听得她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便告诉你吧，以前人人都叫我乐幽公主，现在这个世上的人，恐怕都认为我已是个作古多年的人了。”
乐幽公主？夜一离吃了一惊，放下手，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乐幽公主不是二百年前的人吗？”
“是啊，的确是二百多年前的人了。”他第一次听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和他都已活了二百年了。”
夜一离放在被子里的手抓得紧紧的：“他是谁？”
“他是夜王，明氏安如。”
明氏安如……夜一离闭上眼，二百年前，夜王明氏安如和乐幽公主一段扑朔迷离的关系，一直流传于世，而且各有不同的版本，有人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有人说夜王追求乐幽公主多年未果。他可没想过，会有一日，乐幽公主本人亲口告诉他，哪一个版本才是真的。
江湖门派，有哪一个能像夜王宫和梦仙楼一样存世二百余年经久不衰？若非夜王和乐幽公主的缘故，怕也是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了吧。
夜一离木然地由着她替自己更好了衣。
他是夜王，她是乐幽公主，他们是神仙眷侣，那他夜一离又是谁？
此后十余年，夜一离也未能得出这个答案。
她在等着夜王死，也在等着他死。死了，他们就能合二为一，成为一个真正完整的人。
伊川青流和明氏止离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将视线从夜一青身上转移到了明氏止离的身上，这是她和夜王的女儿。她和夜王，除了这个女儿，这世间已无任何牵挂之人、牵挂之事。
“你们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夜一青迎了上去。
伊川青流点点头：“一切顺利，母亲。”
他总算能顺利喊出母亲二字，夜一青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四人进了离箫阁内，伊川青流问起丞相顾里长华之事，果然是夜一青将他引入了西月这个梦境之中。
“不过，能不能困得住他，还是个问题。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区区一个糟老头子而已，为何这么难对付呢？”这是明氏止离一直想不通的地方，顾里长华再强大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能强大到哪去？
“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便告诉你们吧，”夜一青坐了下来，明氏止离见她似是要说故事了，忙也搬着凳子过来坐下，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夜一青先是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也是活了二百多年的人，是乐幽族的公主，二百多年前的时候，夜王对我穷追不舍，我觉得他很烦，想要摆脱他，就引雷劈中了他……”
伊川青流、明氏止离和夜一离三人同时深吸一口气，三人所知信息各有不同，所叹之事亦是各有不同，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年夜王被雷劈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夜一青十分讶异：“怎么了？”
明氏止离连忙摆了摆手：“母亲，你继续。”
“夜王命在旦夕，一半的魂魄已离了体，体内只剩一半魂魄，幸得一位即将圆寂的道士相救。道士将自己毕生所修练而成的神珠赠送给夜王，夜王因此死而复生，靠着神珠活了二百年。但是这位道士死后堕入六道轮回转世时，忽然觉得前世活得太不值，一生行善，却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于是凭着他前世的修为敛了前世的记忆，将这记忆带到了这一世，这个人就是顾里长华。
“顾里长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继续修道，并在暗中追查夜王宫的宫主，二十多年前，得知夜王仍在人世之后，闯入夜王宫，将原本就属于他的神珠夺走了。有了那颗神珠，他的道行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夜王宫座下四大尊主，除了东阳西月两尊主，还有南辰尊主和北斗尊主，南辰尊主也是修道之人，颇懂一些道中法门，但二十年前的时候，顾里长华闯入夜王宫时，不幸被顾里长华杀了。所以现在，除了还未记起自己过往的月美人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与顾里长华真正交手了。”
伊川青流忙问道：“北斗尊主呢？”
“北斗尊主……”夜一青瞟了他一眼，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到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北斗尊主善八卦，懂巫术，可以探知天命，也可以更改命格，但是每一次探知天命更改命格都会折寿，当年乐幽族一事，便是他所经手的。”
说到这，夜一青闭眼长叹一声。
伊川青流已不像从前那般激进了，虽说听到这最终的真相，他心中仍然会觉得痛、觉得恨，但已不会为此而过多地影响自己的情绪了。
“既然北斗尊主可以更改命格，是不是可以……”
夜一青点点头：“青流，你想的，我们也想过，不过，顾里长华上一世一生行善，这一世注定有百岁长寿，这种天定之人的命格，一般都无法更改。我将他引入西月的梦境中，也有想要让他一辈子在梦境中度过，最终老死在那里，不过，他这样的人，区区一个梦境估计是困不住的。”
等等！
夜一青是乐幽公主……伊川青流的思绪忽然飘回了北斗尊主那件事上，北斗尊主诅咒乐幽一族，必然也会伤及乐幽公主，他的师父夜王怎么会忍心答应做这样一件同样会伤害到乐幽公主的事呢？
他的目光一下子定格在明氏止离身上……他通过铸梦术进入巫界的时候，正灵君曾亲口对他说过，她当年为了躲避夜一青的追杀，元神附在了夜一青的女儿身上，夜一青的存在，于她而言，无疑是有害无利的！
会不会，这个诅咒一开始就是为夜一青准备的，而他整个乐幽族只是个陪葬品？
伊川青流猛地抽了一口气，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氏止离被他突然投射过来的灼热又冰冷的目光惊得连忙转过脸去，竟不敢抬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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