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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秀1

    自混沌开辟为天地以来,神、人、妖同处于世,然身份则有如泾渭。可偏有一种存在,介于人神之间,受之于神君得神棺一职,却只游历于凡间,穿梭阴阳两界,世人称其为“棺爷”。

    “棺爷啊棺爷,求求您了,快显灵吧,让我见见我家可怜的儿啊!”

    金大良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块淌了一脸。身旁的老妇搀着他一并跪坐在地上,原本松垮的皮肤因为没日没夜的流泪而变得有些红肿,她看着灵案上的那一柱香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木棺出神。

    死寂。除了老头子的哭声,周身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看来是不会出现了。

    老妇心痛的闭了眼,再睁开时视线对向的是西侧一扇半掩的房门,里头全无半点光亮更无半点声息。

    “出……出来了!”

    金大良一把抹净了脸,瞪直了双眼,大口吸着气,上下嘴唇连连打颤,费了不少的劲才将这三字完整的蹦出。

    老妇闻声急忙回过头,只见这狭窄的空间里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两个身影,一青一黑。

    青衣公子拢了拢衣襟,刚迈了一步,就忙摆手浅笑:“莫怕莫怕,我只想找个角落站会儿,不必在意我的。你们要唤的人就是他。”

    夫妇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负手立在灵案前,面容惨白到让原本俊秀的五官都变得诡异起来,一部分青丝被一条黑缎松松垮垮的系着。黑衣黑裤黑靴,浑身上下唯有腰间挂着一个通体发亮的小瓷瓶还带点活人的气息。

    从模样到装束都和传言一模一样,真的是他!

    他竟真的来了!

    棺爷见夫妇二人对于他的到来似乎惊讶更多于惊喜,语气平淡道:“我既答应了便一定会来。”

    金大良听他开了口,飞出半个身子的魂立刻回了正,费力的拖着半麻的双腿上前拜谢:“谢谢棺爷,谢谢棺爷能来!还请您让我与小儿见上一面吧。”

    “告诉我,他的名字,年岁,还有他是如何死的。”棺爷脚下微挪,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金大良落在了他的身后。

    “金纶”一说到儿子金大良的双眼又止不住的涌出泪水来,哽咽道,“我的儿名叫金纶,十六,才十六啊,他就这么走了。”

    “四天前,我们和往常一样一早就下了地干活,我家纶儿随后也来帮忙,忙活了半日,连东西都没顾上吃。我们催他回去垫口东西,谁曾想路上竟失足落入河中,救上来时人还有气可就是醒不过来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请了不少郎中,喝了不少药,可纶儿他还是……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我们就……”

    金大良俯身痛哭,不一会儿人就剧烈的咳起来,险些缓不过劲,他妻子忙抱住他帮他顺气。

    “别哭了,当心你的身子。”

    “都是我的错,那日我要不催他就不会出事了。不,我就不该让他出门的,我的纶儿啊。”

    “知道了。”棺爷出声打断二人,“我去唤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出来,就看他自己了。”

    金大良闻言忙止了哭声,大口喘着气:“好好,谢谢棺爷,纶儿他一定会愿意的,一定会的!”

    棺爷深深看了一眼金大良,转身对着案上的那炷香和木棺,抬起右手,食指的骨戒正对着那方木棺,口中轻念。

    “青烟不灭,请君出棺。结尘还愿,阴阳无牵。”

    顷刻间,台上香火熄灭,棺盖轰然一声腾空掀起,棺身中冒出一缕青烟,化作两团徘徊在案堂之上,而后渐渐浮出人形模样。

    “咦?”站在角落的青衣公子轻出了一声,下意识的看向棺爷,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棺爷回了他一眼,这一眼的意思简洁明了。

    回头再说。

    回头再说……那基本就是等不到下文了。

    青衣公子习以为常的冲他点了头,重新将视线落回到那对夫妇身上,却见老妇也正盯着他看,四目相对,不由得一怔,可仔细定睛后才发现她看的并非是自己。

    他向一旁挪了两步,抱歉的冲她浅浅一笑,将挡在身后的那间屋子重新出现在老妇的视野中。

    老妇见状抹了眼角的泪水,冲青衣公子微微一欠身后就收回了视线。

    “阿爹,阿娘!”

    “纶儿!”金大良激动的立刻爬起,一时忘记扶着他的妻子,猛地将人往前带了好几步。

    站在角落的青衣公子立刻疾步上前伸手抓住老妇的肩臂,这才及时将她前倾而下的身形稳住。

    “多谢公子。”老妇微喘了口气,轻声道谢。

    金大良听见动静回头,见妻子无恙便又将注意力重新投在儿子身上,伸出双手却扑了个空,痛声道:“我的儿,你怎么就抛下我们一个人走了呢,你知不知道阿爹的心有多痛啊。”

    青烟化作的人形微微一晃后瞬即又恢复成原样,金纶低头看了眼与父亲交错的双手,低低抽泣:“纶儿也不想死的,纶儿不想死啊!”

    金大良闻言立刻看向棺爷,俯身跪下祈求:“棺爷,求您救小儿一命吧,他还这么小,您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求您救救他!”

    对于金大良的哀求棺爷并未理会,死生之事他见的太多了,求他还生的又岂止他一个。可生死不归他管,也轮不着他管。

    他对着那青烟道:“可有何未了心愿?”

    金纶抹了抹泪,看了眼爹娘,颤声问:“我还能活吗?”

    “不能。”

    “那……”金纶看着即将又要哭晕过去的阿爹,咬着发颤的嘴唇,半晌后扑通一声也跪下,“呜呜,爹娘,是纶儿不孝。纶儿此生别无所求,只望来世还能再做你们的孩儿,尽未尽之孝。”

    “纶儿啊,我的纶儿!”

    三人又哭诉了片刻之后,棺爷看了眼案上的香,出声提醒:“该回去了。”

    “去吧,过了奈何桥,一切就都结束了,该受的苦也受尽了,娘此生未能护你周全,只祈愿来生你能有个好人家,莫要……莫要再受这罪啊。”老妇难以抑制对着即将消散的青烟落泪。

    不过片刻原本人形状的青烟渐渐模糊重新化作一团,如出现时一般回到木棺之中,边上熄灭的那炷香则顷刻间复燃且直接一路烧到了尽头,化作灰烬落在香炉中。

    “来世,来世也好。”金大良伏在案边,喘着粗气咧嘴笑,“老婆子,你听见了吗,咱们还能做一家人,还是,还是我们的孩子!”

    “是啊,很快,都会见面的。”老妇闭了闭眼,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

    棺爷视线淡淡扫过二人,掌心微摊,腰间的灵渊瓶就浮于掌上,通体透亮微微颤动。

    指腹一寸寸扫过瓶身最后停在细微的沿缝处,屈指微微一弹,盖帽就消失不见了,他走至金大良身旁道:“想见的既已见到,按照规矩,该取你一口生气。”

    “我知道。”金大良缓缓闭上眼睛,“您拿去吧。”

    见棺爷将一丝生气收入瓶中,青衣公子默声叹了口气,对着二老道:“逝者已逝,生者已矣。还望二位节哀,告辞了。”

    走出屋子时外头刮起了夜风,穿过四面透风的窗子,在这空荡的院中发出呜咽的鸣叫,听着凄厉的很。

    “接下来要去哪儿呢?”青衣公子抬头望了望半庭新月开口相问。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棺爷揉了揉眉心,懒懒出声,“你也自己找个落脚的地吧。”

    “好吧。”

    青衣公子看了眼身旁的人,眼里多了一丝无奈。伸手将衣襟微敞开,怀中隐隐露出一角金棺,衣口再次合上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