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师妾4
离开人间后她就回了天界，没过几日又受邀与众仙去东夷了，为助她飞升的苻凌仙神祝寿。
误饮了千年百花酿，本就滴酒不沾的她醉的不省人事，被苻凌仙神化去酒力仍旧睡了三天三夜，误了授雨的时辰，一醒来就被罚去了庭狱司。
此处从前只听其他的小神官说过，是个关押仙神的地方，只要不受雷刑，待个十几日思思过就能出去了。
可她却没想到这一关，人间已过三十载。
再回到人间时许多事物已大变，好在她要见的人还是给寻到了。
她说过不论他在哪，她都能找见。
他的模样，她一眼就能认出。
三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未留下丝毫痕迹，只是眉宇之间不再有当年的那分英气。
她实在没有想到舞刀弄枪的人居然会做起了教书先生。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弃武从文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再见他时有些恍若隔世。
他手持一卷书，缓缓走在课桌之间，领着孩子们诵书。
她一眼就瞧见了里头耷拉着脑袋浑水摸鱼的小家伙，寻思着这位教书先生几时能发现时，结果他转了个身便发现了。
停在小家伙的课桌前，用书叩了叩桌子提醒，那小家伙当真是好睡，居然不为所动依旧环游梦境。
叩桌子的书当下便落在了支着脑袋的小手上，小手一吃痛，下意识的一缩，结果没了支撑，啪嗒一下脑袋就闷声磕在了书本上。
“哎呦~”
这一声引得其他学子哄堂大笑，被他咳声阻住了。
“疼吗？”
“疼~”
她看了眼委屈巴巴捂着额头的小家伙，摇了摇头，她看着都疼，这先生还真是严厉，难怪人间的孩子都怕学堂。
“知道疼，可还会再犯？”
“不会了。”
他抬手抹去挂在孩子嘴角的口水，转身走回堂前的桌案：“罚你将此章背下，下了课我抽检。”
“是。”小家伙冲嬉笑的邻桌吐了个舌头后乖乖应声。
她倒也不急着进去了，觉着院里头的情景实在有趣，也想多看看他那一板一眼的模样。
越发的后悔错过了他这些年里的许多事。
半个时辰后可算是下了课，小学子们与他一一道别纷纷出了院门，见到门外站着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冲他们笑笑，这一笑，孩子们更开心了，与她热情的挥了挥手，一路嬉笑的走远了。
“师娘！师娘好！”
远处走来一位女子，容貌温婉，手上提着方盒，与孩子们打招呼。
师娘？！
他娶妻了？
女子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她时微微一顿，冲她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
“师娘！”被罚的小家伙一见女子来了，立刻撒娇似的跑到她面前。
“又被先生罚背书啦？”女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到课上就犯困，不罚他罚谁。书既已背下就快回去吧，明日可不许再如此了！”他拿着书走到院中，递与那孩子。
看着孩子逃似的背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视线便落到了那女子身上，浅浅一笑。
女子伸手替他舒展眉宇，打趣道：“既是笑了，怎得眉头还蹙着，瞧着跟个小老头一样，当真成老夫子了。”
“这样下去还真说不准。”他无奈道，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女子转身打开石桌上的方盒，拿出几盘小点来：“做了些点心，便乘热带过来给你尝尝。”
“对了良宣，方才在门外还瞧见了位女子，不知是不是来寻你的。”
他搁下书，取了块糕咬在嘴里，走到门外望了望，空无一人。
“没有人啊。”
女子也跟了出来，奇怪道：“之前还在呢，莫非只是路过？”
“应当是路过吧。”
那女子唤他“良宣”，他还娶了她，他不是公孙阳，他一定不是！
她失了神的四处奔走，想重新找那个叫公孙阳的人。
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他了。
没有人知道他，而那些曾经见过他的人却都说他死了。
怎么可能，她根本不相信。
直到在冥界亲眼看见他的生死簿。
公孙阳真的死了，整整二十年。
分别后的头一年他便上了战场，那一战赢了他却受了极重的伤，没养几日便又跟着副将出兵了。
征战十年，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每一次都是扛着同僚的尸体而归，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谁背着他的尸体回来，又或者永远留在那沙场上。
他只能拼尽全力的活着，奋力的厮杀，鲜血几度染红他的双眼，刀口无眼，而他的刀必须稳稳的对准敌人的喉咙。只要能多杀一个，就能多一丝胜算，就能多一人活命。
长巍坡上，他迎风而立，眼中腥红被泪水冲散。
身前是山河人烟，身后是死尸横野，脚下的青草早被刀尖的血水染浸。
他对自己说很快就能结束了，待安梁一战结束，就再也不会有纷乱，不会有牺牲了。
此战打了整整十日，最后告捷。
如他所愿纷乱结束，战火永熄，可他却没能看到。
也是最后一次，他留在了安梁。
他用身体挡下长枪，护下了一个刚刚参军的少年。
少年眼中满是惊恐，双手发颤可手中的刀不曾有一刻脱落，一如当年的他初上战场，被人从乱刀中捡回一命。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往后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所以直到倒下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后悔，唯有被刺穿的心疼痛难忍。
原来死真的这么疼啊，连嘴也苦涩的很。
脑子却胡乱的开始飘出许多事来，最多的还是她的模样。
这么多年他不让自己想起她，每日沉浸在黄沙之中，就是害怕自己会有一刻忍不住去找她，甚至害怕自己会盼着她来找他。
要是她找来了，见到他疼得泪水直流，估计定会笑他这模样难看死了吧。
要是她真的来了，他也不能带她走了。
还是不要来的好。
再见即相守。
这是他的诺言却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这也是她永生的遗憾。
这一刻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凉，她永远永远的错过了与他再见的机会，即便她是神官，她什么也做不了。
泪水透过平静的忘川滴落人间。
又下雨了，只不过这场雨无尽无绝。
人间四处皆陷入漫长的雨水中，河道上涨，田地被淹，人们纷纷祈愿上天能结束这场雨灾，而后长达半月有余的雨总算是停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雨师妾因罔顾天规，私自授雨被罚五道天雷在庭狱司禁闭受过。
她并非罔顾人间百姓安危于不顾，她只是想哭一场罢了。
堂堂雨神，授万物雨露，却无法为自己落一滴泪。
谁都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唯独她不行。
所以她才想让自己活得痛快一些，可她却还是错了，她忘了即使是神仙也会动情，纵使她见过无数美色，也依旧会动心。
天雷轰顶，每一道都直直的洞穿她的身体，痛入骨髓，若是再受五道，她当是神形俱灭。
她看着从身体穿过的天雷，忽然就笑了。
噬心之痛原是如此。
误饮了千年百花酿，本就滴酒不沾的她醉的不省人事，被苻凌仙神化去酒力仍旧睡了三天三夜，误了授雨的时辰，一醒来就被罚去了庭狱司。
此处从前只听其他的小神官说过，是个关押仙神的地方，只要不受雷刑，待个十几日思思过就能出去了。
可她却没想到这一关，人间已过三十载。
再回到人间时许多事物已大变，好在她要见的人还是给寻到了。
她说过不论他在哪，她都能找见。
他的模样，她一眼就能认出。
三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未留下丝毫痕迹，只是眉宇之间不再有当年的那分英气。
她实在没有想到舞刀弄枪的人居然会做起了教书先生。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弃武从文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再见他时有些恍若隔世。
他手持一卷书，缓缓走在课桌之间，领着孩子们诵书。
她一眼就瞧见了里头耷拉着脑袋浑水摸鱼的小家伙，寻思着这位教书先生几时能发现时，结果他转了个身便发现了。
停在小家伙的课桌前，用书叩了叩桌子提醒，那小家伙当真是好睡，居然不为所动依旧环游梦境。
叩桌子的书当下便落在了支着脑袋的小手上，小手一吃痛，下意识的一缩，结果没了支撑，啪嗒一下脑袋就闷声磕在了书本上。
“哎呦~”
这一声引得其他学子哄堂大笑，被他咳声阻住了。
“疼吗？”
“疼~”
她看了眼委屈巴巴捂着额头的小家伙，摇了摇头，她看着都疼，这先生还真是严厉，难怪人间的孩子都怕学堂。
“知道疼，可还会再犯？”
“不会了。”
他抬手抹去挂在孩子嘴角的口水，转身走回堂前的桌案：“罚你将此章背下，下了课我抽检。”
“是。”小家伙冲嬉笑的邻桌吐了个舌头后乖乖应声。
她倒也不急着进去了，觉着院里头的情景实在有趣，也想多看看他那一板一眼的模样。
越发的后悔错过了他这些年里的许多事。
半个时辰后可算是下了课，小学子们与他一一道别纷纷出了院门，见到门外站着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冲他们笑笑，这一笑，孩子们更开心了，与她热情的挥了挥手，一路嬉笑的走远了。
“师娘！师娘好！”
远处走来一位女子，容貌温婉，手上提着方盒，与孩子们打招呼。
师娘？！
他娶妻了？
女子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她时微微一顿，冲她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
“师娘！”被罚的小家伙一见女子来了，立刻撒娇似的跑到她面前。
“又被先生罚背书啦？”女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到课上就犯困，不罚他罚谁。书既已背下就快回去吧，明日可不许再如此了！”他拿着书走到院中，递与那孩子。
看着孩子逃似的背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视线便落到了那女子身上，浅浅一笑。
女子伸手替他舒展眉宇，打趣道：“既是笑了，怎得眉头还蹙着，瞧着跟个小老头一样，当真成老夫子了。”
“这样下去还真说不准。”他无奈道，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女子转身打开石桌上的方盒，拿出几盘小点来：“做了些点心，便乘热带过来给你尝尝。”
“对了良宣，方才在门外还瞧见了位女子，不知是不是来寻你的。”
他搁下书，取了块糕咬在嘴里，走到门外望了望，空无一人。
“没有人啊。”
女子也跟了出来，奇怪道：“之前还在呢，莫非只是路过？”
“应当是路过吧。”
那女子唤他“良宣”，他还娶了她，他不是公孙阳，他一定不是！
她失了神的四处奔走，想重新找那个叫公孙阳的人。
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他了。
没有人知道他，而那些曾经见过他的人却都说他死了。
怎么可能，她根本不相信。
直到在冥界亲眼看见他的生死簿。
公孙阳真的死了，整整二十年。
分别后的头一年他便上了战场，那一战赢了他却受了极重的伤，没养几日便又跟着副将出兵了。
征战十年，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每一次都是扛着同僚的尸体而归，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谁背着他的尸体回来，又或者永远留在那沙场上。
他只能拼尽全力的活着，奋力的厮杀，鲜血几度染红他的双眼，刀口无眼，而他的刀必须稳稳的对准敌人的喉咙。只要能多杀一个，就能多一丝胜算，就能多一人活命。
长巍坡上，他迎风而立，眼中腥红被泪水冲散。
身前是山河人烟，身后是死尸横野，脚下的青草早被刀尖的血水染浸。
他对自己说很快就能结束了，待安梁一战结束，就再也不会有纷乱，不会有牺牲了。
此战打了整整十日，最后告捷。
如他所愿纷乱结束，战火永熄，可他却没能看到。
也是最后一次，他留在了安梁。
他用身体挡下长枪，护下了一个刚刚参军的少年。
少年眼中满是惊恐，双手发颤可手中的刀不曾有一刻脱落，一如当年的他初上战场，被人从乱刀中捡回一命。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往后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所以直到倒下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后悔，唯有被刺穿的心疼痛难忍。
原来死真的这么疼啊，连嘴也苦涩的很。
脑子却胡乱的开始飘出许多事来，最多的还是她的模样。
这么多年他不让自己想起她，每日沉浸在黄沙之中，就是害怕自己会有一刻忍不住去找她，甚至害怕自己会盼着她来找他。
要是她找来了，见到他疼得泪水直流，估计定会笑他这模样难看死了吧。
要是她真的来了，他也不能带她走了。
还是不要来的好。
再见即相守。
这是他的诺言却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这也是她永生的遗憾。
这一刻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凉，她永远永远的错过了与他再见的机会，即便她是神官，她什么也做不了。
泪水透过平静的忘川滴落人间。
又下雨了，只不过这场雨无尽无绝。
人间四处皆陷入漫长的雨水中，河道上涨，田地被淹，人们纷纷祈愿上天能结束这场雨灾，而后长达半月有余的雨总算是停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雨师妾因罔顾天规，私自授雨被罚五道天雷在庭狱司禁闭受过。
她并非罔顾人间百姓安危于不顾，她只是想哭一场罢了。
堂堂雨神，授万物雨露，却无法为自己落一滴泪。
谁都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唯独她不行。
所以她才想让自己活得痛快一些，可她却还是错了，她忘了即使是神仙也会动情，纵使她见过无数美色，也依旧会动心。
天雷轰顶，每一道都直直的洞穿她的身体，痛入骨髓，若是再受五道，她当是神形俱灭。
她看着从身体穿过的天雷，忽然就笑了。
噬心之痛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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