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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业火之歌与麒林的时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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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是白的,天是蓝的,蓝色的好说,可我要怎么在白色画卷上画白色的云呢?”年幼的麒林曾经问过老师这样的问题。

    老的掉渣的绘画老师告诉他,要先有背景映衬,有了蓝色的天,才能看到白色的云。麒林追问,那如果是白色的天呢?老师答,可以用暖灰色的笔把白色的阴影勾勒出来,当我们将事物体现在画卷上,所有东西都可以有黑色的轮廓。

    他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那如果是现实的世界呢?我为什么会看到云呢?

    老师再耐心回答,仔细观察世界,当有太阳出现的时候,阳光透射过云层,你会发现云的内部并不纯粹,往往在其中凝结着固体颗粒物,这时候抬眼望去,就看见所谓的白云,其实人们眼中的白云并不是无色的,反而越靠近太阳的越黑。

    ……

    麒林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愤怒的感觉,他无力愤怒,即便后来听闻家族已经遗忘他的存在,也听闻父母有了新的小孩。

    那天在“灵魂世界”中,他到底还是拉开了“实验室”的房门,不过端的是恐惧与不甘作祟。

    不知是不是已经在最初两年就把后面十几年的情绪全都挥霍一空,他悲伤过,痛恨过,歇斯底里过;刚从罐子里醒来的时候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大难不死,直到后来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他的家族为他在外面立起坟墓。

    麒林命令实验人员把他了断,但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实验人员也不再与他交流了,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曾听从他的命令,而自己也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们从没想过要救他,他们只想榨干他的最后价值。

    罐子里的那些年,不但没能让他变得沉稳成熟,反而时间终于还是碾碎了他的心绪,永恒黑暗的场景一度将他熄灭。

    他疯了,陷入癫狂!没有愤怒的理由,没有行动的能力。他是花盆里的绿色盆栽,是失落的残垣断壁。

    他打开实验室的房门,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结果鼻梁撞在透明的“玻璃板”上,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恶魔说的没错,他进不来。

    同理的是,他也出不去。实验室的大门将二人分隔开,麒林的实验室被整片雪地所包裹,那是恶魔的地盘,他自己则是个十足的外来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且如恶魔所言,他们似乎被灵魂世界的规则束缚,因而不能走进对方的领域。

    麒林瘫坐在地面,大门外,同样相貌的恶魔就站在不远处,他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双眼睛犹如装载着无尽的黑暗。

    魔法公会举行晚宴的当天,麒林按时参加了电能系的聚餐大会,由于人数有限制,聚餐是只允许自己系别参加的,麒林跟陆明哲一起坐在实验班的位子上。

    在一开始的转学热度之后,他以尽可能的低调方式行走在学校里,每天上下课独来独往,只和陆明哲、刑雯雯等人接触,加之和班上同学年级不同,课程也是分开选的。久而久之,大家关注的焦点也不在他身上了,除开本班相熟的几个男学员,电能系内最多算是流言蜚语,学生们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时间推进到傍晚,华丽的晚宴结束后,酒会开始,陆明哲说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想先行离开。麒林询问需不需要自己送她回去,被拒绝了。他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没多问,走了也好。剩下来的时间就和邢雯雯坐在角落的圆桌沙发上喝酒聊天。

    这间餐厅是用演讲厅临时改的,此时距离篝火会时间尚早,酒会伊始,头顶的灯就被关闭,转而闪亮起簇簇霓虹,舞台上有高年级的几位学长伴随淡淡的节奏演唱着什么。

    两人刚开始喝的还是普通酒水,后来麒林招手要了一瓶加冰的赐尔温,度数有点高。邢雯雯酒意盎然,不知深浅,莫名喝得有点多了,倚着他的肩膀说些醉话,还操练起一口有些可爱的民西方言,这酒会上也没人认识他们,麒林搂着她娇柔的身体,笑而不答。

    尽管音乐节奏愈加吵闹,但还是难遮掩门外魔法焰火的爆炸声。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这邢雯雯已经完全斜倚在中央,台上的表演不知在何时散去,舞池中央年轻的法师们开始下场跳舞唱歌。

    这处角落沙发上只有他们两个,也没人会注意这里。邢雯雯呼吸急促,脸上微微泛红,借着音乐和光线的熏染,麒林摘下脖颈上的收束带,用打着夹板的手臂托着她的背;另一手如芭蕾舞演员的舞步般,由下至上,缓缓爬上她的手背。

    邢雯雯酒醉后被吓到,睁开眼睛来,眼前极近处的,是麒林英俊迷人的脸庞。两人对视几秒,邢雯雯轻闭上眼,上身僵硬的挺起,短而浓密的睫毛颤动不停,麒林笑了笑,快速低头下去。

    二人初一接触,就有团火焰顺着心脏被一齐点燃,麒林顺势向前,品尝到赐尔温的芳香余韵,接着又行走在她的牙床;邢雯雯也不是新手,两人互相回应,愈演愈烈地,她的下方阵地被尖兵刺破,一股蜜枣般的血腥味儿在嘴里扩散开来。

    这就是前辈喜欢的男人吗。现在正在自己面前的——

    前辈。前辈。

    “别……”邢雯雯一手拉住麒林的手指,因为缺氧兀自补充呼吸,“别在这里。”

    “我们回宿舍吗。”麒林挑着眉,笑容洋溢。

    “我……”邢雯雯脸上涨红得就要挤出水来,“我那个……”

    “我现在去买。”

    “……”

    他挣脱拦在脖子上的手臂,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的样子,轻轻笑起来,柔声说道:“在这儿等我回来。”

    ……

    麒林跑步速度真挺快的,从电能系聚餐的地方到达教学区他只用了七分钟,时间刚好,再和李哥说明自己想去那边的自动贩卖的药店一趟,有个女同学喝醉了,他要去买点醒酒药。

    因为宿舍那边实在太远,而整个教学区的药房只有这一处,李哥痛快放了行。大家都是成年人,懂的都懂,他没权利干涉他人隐私,今晚也确实有几个学生来买过药和用品。

    进入教学区,麒林抬头看焰火,地广人稀,今晚所有魔法学园的学生都聚集在篝火晚会举行的地方,教学区也断电,寂静的黑色因为对比了对岸的霓虹而失色,麒林一面假装找不到路,若无其事地七拐八拐,巧妙绕过几个摄像,但除了路上,自动贩卖处也有拍摄点。且药店和第四教学楼距离很近。

    许是计划顺利,教学区的摄像虽然都在正常运转,可是安保人员却不见一个,麒林心中计算时间,故意在路上耗了一会,买好东西后想了想,又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在门口点燃。

    “还不来?难道是挂了吗。”

    香烟燃尽,加上他来的功夫应该和安排的正好相当,可陈战那头的信号却迟迟不见。麒林不耐烦地踩着地面,暗自忖度。

    然后就在话音刚落,天空本来一片火红璀璨的火焰魔法中间,突兀着斜刺里直生出一抹异色,由黄转白,反复几次。

    来了!他眯起眼睛仔细确认,凝神看着天空,原来是讯息。

    麒林走出摄像范围,迅速行动,捂着肚子跑进教学楼一楼的男厕所,厕所这一片也是教学区为数不多的无摄像区域。他从一间被反锁的单人间马桶内找到事先放好的黑衣,匆忙换上后从教学楼内部走上天台。

    此时夹板取下,但看他的左手手臂,分明如之前一般白皙有力,陈战那一道风刃划破的伤,连痕迹都没有留下。这就是他所谓的分身术,恶魔没有骗他,他的身体不只是不容易受伤,甚至可以在受伤后迅速恢复,实验证明,不管在任何部位,只要麒林将意识集中在受伤的部分,伤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长合。

    此时默算时间从距离焰火表演开始,已经过了整整40分钟。既然这“不死之身”是真的,那么恶魔说他马上会拿回自己的身体也是真的——

    他从天台处向下张望四顾。这里可以看到平时的场景在魔法焰火的照射下忽明忽暗,因为学生需要观赏焰火的缘故,所有的路灯也全部关闭了。

    这机会就像白给的一样,今天如果行动失败……

    “要去死的是你,狗东西。”

    他深呼吸,倒退几步,助跑后,一个鱼跃从天台上跳出,手脚抱团深蹲,两座楼间相距十几米,这一跳之下,只有不到十米长短,眼看人在空中越飞越慢,麒林手抽出一根短法杖,向前一挥,口中低声喝道:“风流斩!”

    前方空气被切割开来,如同被划开的水流一般。事实上说是什么风流斩,实际相当于一发巨大的风刃,不同之处在于这风流斩只是空气在流动,之后便会四散喷开,于前方并没有杀伤力。

    与光墙、光弹的分别恰恰相反,风流斩的施放较之于风刃难度更高。首先要把其他方向的空气隔绝,给出一条通道,其次要求前方的空气迅速前行,速度之快犹如消失。如此,这一斩之后,因为空气的快速“消去”,平日里相互推搡的大气终于有了可乘之机,后方的气体压如洪水一般向着空缺处拼命涌来,巨大的动力推动气道内的空气流通,连带着麒林所在的位置一同前行。

    麒林整个人像箭在弦上一般弹射而出,然而距离却没预估好,气流推动的力量之大,让他在天台上连磕带跳,高速滚出几米远才止住去势,险些从另一侧掉下去。

    “淦,好疼。”

    好久没用这一招,有误差难以避免。麒林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肩膀,没耽搁几秒,就继续向下一栋楼层跃去。几番风流之后,他终于差不多掌握了应该使用的魔力剂量,但人已经到达尼尔所在的办公楼。

    “一,二,三……五。”

    再来一次,“一,二,三……五。”

    “嘭!”

    从魔法火焰弹开始升空,直至爆炸,约有五秒时间。这样的话——

    麒林绕路到另一边找准位置,伸出头朝下看,正对着的大路边上有棵歪脖子树。他做好准备,等待下一发魔法焰火升天。

    “一……二!”

    数到一半,他迅速从五层高的天台跳下,以左手护头,右手再发风流斩,这次招式略有变通,前方多出几分威力,化形为刃,如此恰好在焰火爆炸时,用声音做掩护,先以空气成型砸裂玻璃,再撞进三楼的尼尔办公室。

    “嘭!”

    这一道操作惊险至极,办公楼的周围满布摄像机位,哪怕有半点失误也会出问题,教学区四面环墙,没有能攀爬出去的余地,就算到时候侥幸安全落地又成功逃走,任务也一定是失败了。

    不过这些计划都只在他脑中,也没和陈战他们交代过。

    耳鸣声遮掩了窗外的焰火爆炸,将将落地之后,剧烈的疼痛使他一时不能起身,他仰躺在地上,借着焰火声掩护,低低地呻吟几声,最后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开始在室内翻找情报文件,顺带收集尼尔留下的DNA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