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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现场

    作为大学的校长,盖尔辛达见过很多事情。

    他和学生们谈笑风声,和老师们坐而论道,和上级们勾肩搭背。

    他相信这是为了保护学校所需要的步骤,相信是为了建设一个美好校园所必须要的工作内容。

    加班加到吐血,开会开到头晕,顶着苍白的脸色去和上层共进晚饭,在酒桌上像小丑一样在众人面前出卖自己的丑态,作为换取信任的道具。

    这都是值得的,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校园,盖尔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为了承诺,为了理想,这都是值得的...

    在他的管理下,整个大学谈不上欣欣向荣,可至少也是以一个稳步的速度向前。

    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有所规划与安排。师生们视他为自己的知己,上级是酒桌上的兄弟,只要不是太过于激进的变革,没人会拦在这个好朋友的身前。

    在经过了无数辛酸与卑微,还有本地医院的VIP急救客户卡和速效救心丸打折券之后,盖尔终于是把一切都推上了正轨。

    只要不出意外,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这份来自她的愿望肯定会开花结果。

    只要没有那份裁决书。

    在能喘口气的时间点,某个不请自来的恶客,把一份杀人的强制执行书按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一个老教授的死亡是可以接受的,但为了抹黑他的存在,消除他所使用的学术造假的理由将会摧毁学校的名声,会让它沦为笑柄,会摧毁他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

    可文件袋上的十三座塔楼昭示着别样而不容拒绝的权威。无论是他结交的酒肉朋友也好,还是偶尔会与他谈论人生的真朋友也罢,都在这份超越凡世的权威面前无言。

    修正院不是任何势力,他们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修正院。

    新罗马,沙俄,九夏,印度,美联,埃及,印加...即便是以这强大的七国首脑,也要给予他们尊重与情面。

    服从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所有人的劝说。

    他自我开导,他默默忍受,他孤独咆哮。

    他...真的不能接受这一切。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失误,一个零件的偏移,就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否定我的一切?

    胸膛里的愤怒火焰不断燃烧,他逐渐脱离了原有的生活轨道,想要找到某处,能够将这份绝望的情绪予以抒发。

    “额...这家人有把西瓜扔在墙上的习惯吗?”

    “?”

    不明白何塞的言下之意,盖尔抬头看了眼窗户上留下的痕迹,下意识地反驳:“这一眼看上去就是血...”

    他止住了话语,并非是意识到自己话语里藏着的可能,而是观测到身旁的少年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律师与西装,医生与白大褂,军人与军装一般,每个角色根据长时间的职业生活,都会产生与之相类似的气质与适应性。

    第一眼看见这个来路不明的肃清者的时候,盖尔总觉得对方是某个假盖公章的小混混,尽管是穿着正装的衬衫与长裤,可那身衣服无论在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一个束缚在他身上的锁链。

    作为一个校长,他不仅要能做到长袖善舞,也得要求自己能够知人善任。盖尔很擅长与年轻人交流。无论是怀揣着热血与理想的笨蛋,还是畏惧社会与交际的社恐,他都能应付得来。

    只是对于这个少年...

    他就像是个懒散的木头人,对于世间万物没有爱好,更没有兴趣。即便是面对自己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发问,或是质疑,有气无力的回答让他总觉得面对的是一个摆在那里,用来应付自己的稻草人。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人,因而本能般厌恶对方。

    可现在稻草人被点燃了。

    寒意从对方身体里面被驱逐,身体动作变化,就仿佛是严苛的律法约束一般,固定在某个层面。在眨眼间,盖尔还能够隐约分辨出,有着澄澈的光芒从天空中投下,将一份神圣压到少年的单薄身体中。

    “跟紧点。”

    何塞的眼瞳里带着燃烧的火焰,话语声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手指伸进花园里树枝的影子中,肌肉微微颤动,随着动作的起伏与收缩,以太沿着指尖流过,从陈列架里寻来了透着寒意的漆黑刚刃。

    “会死,自己注意。”

    不能让现场的无辜者先去报警。

    可现在别墅里情况未知,这附近的一片区域都不一定能够确定安全。在不确定对方是否离开的前提下,招来善后人员,大有可能会变成来给对方送晚饭的。

    只能依靠自己。

    门框的轴承边缘有着猩红色的花纹,何塞蹲了下来,空着的手指轻微蘸取了少量样品,简单揉搓了下,感知到上面的粘稠与血腥味道,他知道里面十有八九已经是大事不妙。

    ......

    在某些节日里,学校里也曾经举办过鬼屋。

    盖尔视之为年轻人们宣泄情绪的途径。

    可如果那些激情过剩,自诩胆量过人的小伙子们来到这真实现场看一眼,估计当天晚上就得抱着个被子,穿个纸尿裤,缩在角落里哭爹喊娘。

    别说是十七八岁的躁动火苗了,就是二十出头最为年轻气盛的时间点,在眼前这个场面,都得摔自己两个巴掌,怀疑下是不是在最深远的噩梦里。

    这里的环境没能到达人类害怕的极限,但估计也差得不远。

    盖尔并非是一个畏惧太多内容的人,毕竟为了理想,他曾经做出过很多种假设的情况,包括于模拟自己因为得罪了某些人而被秘密处刑的可能。

    可以说在心理素质上,他也算得上是个颇有心得的家伙。可看到了眼前画面的第一眼,他仍旧有着某种仿佛灵魂都被从骨骼中剥离的惊惧。

    血红色的液滴在天花板上滴落入地板上堆积而成的血泊里,溅起血花;连接着天花板与地面的粘稠猩红藤曼让人怀疑自己到底是身处丛林还是位居城市;半截身体被像狗咬坏的玩具一样扔在地板上,残缺部分能够分辨出参差不齐的伤口。

    厨房里的开水在嘶叫,仿佛厉鬼的哀嚎;弥散在空气里的灰尘遮蔽视线,又令人窒息;隐约能够听到水流的声音,却无法分辨出具体来源。

    “别看,已经死了。”

    何塞阻止了盖尔探测生命体征的打算。

    那样的伤口,是被野兽啃食了吗?

    他无法确定对方的具体形象。

    难不成是早上遇到的那家伙...?

    地板上散落的肢体,天花板上下垂的鲜血,何塞观测四周,进一步寻求信息的同时,却发现盖尔已经蹲了下来,带着复杂的神情,看着这一地血腥场面。

    “有发现?”

    盖尔摇了摇头,只是看着血泊里倒映着的人像。

    血色里夹杂着灰尘的脏污,自己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在这倒映里,看起来格外茫然而不知所措。呼吸间能够感受到甜腻的腥味,即便是捏住鼻子,嘴里透过的气体,因为尘土与血气的交杂,让人感觉好像在生吃血液一般。

    他很想问问身旁的少年是怎么能够适应这一切的,他的感性渴望着某个人来认同他内心这份恐惧感。可理性又在告诉他,在这个时间点不要去分专业人士的注意力,否则谁也不知道过几分钟他是不是落得同样的下场。

    “动起来。”

    何塞并没有伸手去拉对方从地上起来,他的右手握着刀,左手再度深入虚空中,在以太的熔铸中,将另外一把武器完成。

    “拿好。”

    递过来的是一把匕首,锯齿状的外壳足够锋利,但这个十厘米出头的长度能够干什么?盖尔拿来比划了一下,只觉得这玩意大概只能适合拿来学那些粗鲁的瀛洲人玩切腹。

    还是拿来在死之前,拿来最后打一点有效输出?

    似乎是因为过分的恐惧,盖尔的头脑也开始出现了混乱。

    “跟紧。”

    何塞再度发出指令,他并不擅长指挥,更不习惯在任务执行的时间点里,在身旁有着无关人员存在。

    肃清者的工作考虑,是如何更快更好的清理敌人,他们是锋利的剑,是杀伤敌人的武器。至于如何在任务中保护身边的无辜人员?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只要你能杀掉问题源头,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简单粗暴的答案确实很符合沙俄教官的特点。

    “学生不敬了。”

    何塞心想的同时,边在内心画了个十字符。作为虔诚的信仰者,他相信教官是能够接受这样心意皆不诚的赎罪方式。

    他可做不到把人扔在外面等死。

    搜索一点点向内。

    与门廊里的血腥场面相反,越是往后,整个环境反而变得干净有序起来,尤其是在厨房的周围,可以说得上是不染尘埃。

    在桌台上,能够看到一家三口的合照。

    带着眼镜和笑容的罗夏教授,站在身边面带微笑的妻子,搭在一起的手上能够看到成对的钻戒——还有站在他们身后,面带着叛逆和不服气的年轻男孩。

    背景里橘黄色的落日,角落里的标注显示,距今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罗夏他...”

    本还想为老友辩解,可又回想起门廊里的画面,盖尔还是止住了嘴。

    “他辜负了他们。”

    何塞低声说道,伸手擦去相框上蒙着的灰尘,留下了一个不该有的评论。

    他是否也曾经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他当初和邪神的交易,到底是因何而起?有没有像这般,危害自己记忆里已经不再有痕迹的家人?

    思考令他分神,谨慎在这个时刻有了松懈,于是某位乘虚而入。

    后方有着重物坠地的声音。

    盖尔什么也没能感受到,只是听到了风声,当脑袋回转的时候,致死的红色闪电,已经是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