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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海拉

    混乱的光影变化,灰暗的边缘里有着无数狰狞的形象摇曳。

    在这一地莫名其妙的环境里,何塞选择了躺平。

    老顾客上门,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最早来的时候是刚签署完契约,在灵魂损坏状态时漂流的那段时间,他的意识长久被封闭在这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某辆去往北方的货车车厢里。

    他没饿死,得亏那车运的是方便面。

    最早是链接以太的时候,每次都要来这里,后来是透支之后,会被拉到这里,最近的一次是在在天台上一战,昆古尼尔过分的抽取了身体中的精气神之后。

    至于这是哪里,他有猜想,但没证明。

    有时候来这里是昏暗无光的暗夜,有时候来这里的澄澈空明的天方境,有时候来这里是变幻莫测的混沌空间——区别只在于是某个家伙的心情怎么样。

    看起来现在这条废狗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也没想着去找它聊天,毕竟何塞对于这家伙延迟响应的行为总有些疙瘩。虽然依赖某物某人是个不太好的事情,但同为自己的一部分,在关键时候指望不上,总是让人失望的。

    翻了个身,何塞的脑子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

    晋升。

    打不过的问题,硬实力的差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了。

    以前不晋升,一方面是不需要。工作对象大部分都是能凭技术砍得赢,可现在这城内风险越来越高,他都给人活捉了,这要再不奋发图强还要到什么时候?

    另外一方面是...他不确定晋升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术士的晋升有六阶,但是大致来说就只有两个阶段。

    前三段是神性铸造,后半段是升神。

    仪式的作用在于,帮助他们梳理体内能有的所有力量,尝试着去触摸那一层天人之隔。

    第一次晋升将会统合他们体内那些纷乱的神性,谈不上铸造,但是也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的阴影武装在不在,能不能保留,都是需要结合实际情况来说的内容。

    最关键的是对于灵魂的影响。

    何塞身体内不止一个灵魂。

    如果真得有所变化,那条废狗又要被置身在何处?

    恍然间,整座空间抖动起来,周围的混沌之境止不住的崩塌与碎裂。

    “卧槽?”

    少年坐起身来,看着这少有的景色,有些莫名的兴奋。

    头脑里感受到言语,只是一种近乎蛮狠的通知。

    轻笑之后,何塞也没阻拦,只是放开了手里统御的缰绳,把身体的主宰交给了另外一边。

    一体两魂,自然是能够相互取代,如是它想要,那就放任它去吧。

    ......

    战局的扭转在于母体的进攻。

    少女挥手间,冰花绽放。

    冰楞冰锥冰墙突起,砸在那深红巨物的皮肤上。

    头顶在琉璃色的污浊砖块下,血肉蔓延而开。顶端在天花板上的犹如小山般的身影,是那个曾经的大脑瓜。

    母体不可能毫无准备,女孩低估了的是对方不惜同归于尽的决心——在吸收了所有根植在地脉里,用来传讯的血肉网络后,它自然而然有着能够将她击败的力量。

    这不止是意味着它放弃了求助的打算,就连可能的种子都不留下。如果失败,那之后所有的计划,这十三年里在城市里留下的那些伏笔,都将付诸东流。

    筑起塔楼,誓要分生死。

    骨骼间传来脆响,半身血肉开裂,对手已经全力而来,她大可以在这个时候选择退走,避其锋芒,来日再战。现在死战不是理性的选择,毕竟她的晋升仪式就在不久,只要能够进一步升华,那捏死它不过是举手投足的功夫。

    可撩起半头的银发,女孩吸了口气。

    红衣飘!魂歌起!骸骨立!

    退,退个屁啊!

    骸骨手持着地上的碎骨蹒跚摇摆上前,于身前顶天立地的家伙相比,它们确实不过是不起眼的蝼蚁,可又有谁敢言蝼蚁无用呢?

    握着碎骨,起伏穿刺,即便是只能潜留在表面的细微破口,但依旧动作不息。也许一下是不够,也许两下不够,但这些人旧日灵魂里还记得,曾经将万丈高楼平地起,曾经掏山挖坑,只求一个家园的坚韧!

    真理学社的秘术无法将它们掌握,但红色的潮水依旧将那些白色身影束缚,碾碎,吞没。

    女孩深吸气,无人可懂的魂歌里,高潮唱起。

    寒气在地面汇聚,八条连续着中央母体的水道上有冰凝溅起。

    来自于幽冥的寒意自天而降,化作空中飞舞的霜花。

    魂歌再转,本是招魂的寒意里多了几分狂意!

    母体没有给对面蓄力的机会,傻子都知道,对面搓大招的时候要给个打断,更何况是精于计算的母体?触须深入身体,在这座小山的顶端截下一段,将那足够作为寻常家庭房梁支柱的那一块,毫不留情的投掷而下!

    如果命中,女孩必然是要丧生于此。

    红袍如凝练的血花,在这小山般的阴影里没有退避,更没有什么闪躲的想法,只是魂歌嘹亮,震荡八方。

    以死换死,如何?

    在这战乱的环境里,一声碎裂的声音谈不上引人注目。

    原来被封在冰雕里的少年身边,黑雾自地而来,越过层层外表,缠绕在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之上。

    剑刃落下,冰封碎裂。

    挣开束缚,人形化作一道黑虹闪烁。

    血肉柱石在飞行过程中被斩断。

    而那黑色的剑气,毫不止步的斩在了母体所搭建的外壳上。

    无论外身收到多少伤,内在的核心本不该收到影响,可这一剑擦过,事实上连一点皮毛都没能切碎,可依旧是令母体震撼,让它疯狂。在这里面所蕴涵着的威胁意味,甚至远胜于那已经逐渐引起天地共鸣的魂歌!

    因为生命形式特殊,母体作为圣主的第二十八批亲造物之一,比起寻常生命能够感受到的更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感到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飘过的一剑,没有杀伤它的肉身,可这一剑实打实的斩在了它的灵魂上!就像是一头野兽经过一般,毫不讲道理的从中意的猎物那里咬下晚餐!

    黑气缭绕,魂歌荡漾。

    一剑斩了那段血柱,“他”所持的手中之剑也缓缓消散。

    说到底,只是何塞借给它的一把剑罢了,再想要,某人也是耍性子不给了。既然你能够把摆烂说是延迟问题,那就不允许我随便找个借口当当大爷?

    不过好在也用不着了。

    魂歌最后一段音节落下。

    少女的红衣平息,衣袍上的红色渐深。

    整片空间猛然振动,母体止不住的抖动,预想要加速血流来缓解,可还是迟了。这一身顶天立地的血肉之躯,反而成了杀死它自己的牢笼。

    血也是液体,也是能够冻结的。

    在魂歌的余韵里,无数血色的冰花刺破了那深渊之物的控制,化作戮敌的尖刺,将这母体击碎在这血色霜华中!

    天摇地动,这房间里的砖石开始落下,砸在一地的碎骨尸骸上。

    少女依靠在墙壁上,也顾不上红袍染上的脏污,闭上眼睛。她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是觉得一种透支精力后的疲惫不堪。明明大可以选择不来这一场复仇,说到底她栖身的这一具骸骨里,那些前任的执念因果本就与她无关。

    她本就是是意外的造物。

    原来的一身血肉没能入母体的口,反而是用来养育那些该用来乱世的种子。在被吃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全处理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击下,那半截尸体被冲到了渊海中,还带着那些没能孵化的血肉种子。

    这是灾厄的那一部分。

    而奇迹的那一半,是被那渊海底部某一小块早被人遗忘的碎片。

    奇迹与灾厄共铸下,她就这么被创造而出。

    半身血肉半身骨,冥界女王“海拉”!

    她并不需要存在的目的,大可以在渊海深处待到天荒地老。

    无数坠落在深海中的尸体和残骸能够填平一整座海沟,海拉从不缺少臣民。作为生死间的独特存在,她也没有任何能够以同类相称呼的家伙,注定是孤身一人。

    也许有选择的话,她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

    但...来都来了,把“前世”的账算一下,顺手而为。

    黑雾缠绕回手腕边,“何塞”抬头看了眼对方,礼仪性的挥了挥手,化作一阵雾气飘离,也不管对方是否看到,也不在意自己之前的帮助是否被记住。

    “他”伸手抓住某个家伙的衣服后领,把某个正在管道边缘探头探脑殊不知自己早就被发现的光头毫不客气的带走,在已经开始漏水的道路里奔走如飞。

    留在原地的海拉也没回应,对于这种没来由的善意,保持谨慎最好。

    墙壁开裂,冰块倒塌,那绽放的血色冰花逐渐坍塌溶解。

    这也算是计划内吧。

    水流卷起漩涡,房间内那些还在的骨骸,碎裂的碎片,还有战斗留下的尸体一同被这浪涛压入了排水道的最后,从那洞穴里一同卷入向渊海而去的水流中。

    海拉睁开眼睛,骨手伸开。

    水流停滞,无声碎裂,它们臣服在女王之下,被这力量所统一。破碎的骨片拼凑链接融合,围绕着深海中央那孤寂身影旋转,在力量的碰撞中,逐渐铸造为一。

    她落足在尚未完成的舰首,抱膝而坐,一同去往那漆黑的深处。和水流冲出的,剩下还能移动的骷髅家伙们,在这寂静的水底迈步向前,举起那些碎裂金属的外壳,有顺序的将它们镶嵌在那尚未填补的裂隙中。

    接下来...就是另一个家伙的工作内容了。

    撕开束缚,将渊海引下,而她将带着舰船升起。

    灭亡之舰纳吉尔法成型之时,也是她“海拉”神性诞生之日!

    可这样,她就能得到答案吗?对于死者来说,人间一切都不过过眼云烟。再烈的酒,再美味的食材,再高贵的衣袍对于她都毫无意义。活着是感受的集合,可她能看到的世界,所到之处,无论如何尽是空白无感。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填补住内心她愈发生长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