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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血泣安长

    “报!北方出现奴隶暴动,领军之人不明!”

    “报!敏州,利州,先州等十余处失守,叛军之势如破竹!”

    “报!…”

    一条条急报传来,皇帝大为震惊,朝野上下大动,皆如临大敌。

    王晟邦第一个站出来:“陛下还请早做定夺,北方尚有柔然虎视眈眈,此时内乱,恐有内外夹击之险情。”

    朝中诸人皆附和,以为此时正是内忧外患之际,风雨飘摇,需众志成城才能渡此难关。

    “朕何尝不知…”过了一会儿,皇帝揉了揉眉心,淡淡叹了口气。

    唉,以为能过几年安生日子,没想到还是被隐患所打倒,新政之所以实施,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奴隶的制度,没想到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这个定时炸弹就被提前点燃了。

    究竟是什么人?事发的地点离龙京太远还无法探查清楚。

    难道是赫连门?

    皇帝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赫连门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那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一直围绕着他,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皇帝还在想。

    华雒拍拍他的小腿,示意他抬起脚,皇帝这才从回神,自己把鞋子脱了把脚放进水里,水温正好,一路暖到了心里。

    “想什么呢?洗个脚也心不在焉的。”华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皇帝封锁了消息,华雒暂时还不知道,以为皇帝只是被朝堂琐事所烦恼。

    “我我…哎。”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他已经让狄瑟带兵镇压,但也是扬汤止沸,奴隶制度一天不解决,永远都做不到釜底抽薪。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宣布废除奴隶就相当于认输,这就相当于告诉全天下人大燕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不管怎么样,先度过眼下的难关才要紧。

    “柏哥遇上什么事了?跟宝儿说说?”

    华雒帮他把脚擦干,让宫人把水拿走,和他并肩坐在床边。

    “宝儿,我可能遇上了一个挑战,如果解决不好,我怕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大燕江山百年之久,经历数位帝王,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难道哪一天一回头,发现河山满目疮痍,惨不忍睹,那就是真的难辞其咎了。

    所以这一次,如果有必要,他准备亲征…

    “陛下有解决办法了是吗?”

    皇帝摇了摇头,“没有,毫无头绪。”

    华雒把被子掀开,“好吧,那就睡觉吧,天色这么晚,明天你还要上朝呢。”

    说话间皇帝已经起身,重新披上了一件衣服,金色的龙纹在烛火下闪着淡淡的光芒,“你先睡吧,我再安排一些事情。”

    “不要太晚。”

    “嗯。”皇帝在华雒额头落下一吻,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小赵桢,你可要帮阿爹照顾好阿娘啊…

    夜色如水,皇帝衣衫单薄,露水冰凉,有时从叶子上掉下来砸在他的肩膀上,浸湿了一片。

    穿过一片水域,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格外静谧,偶尔小鱼露面,泛起阵阵涟漪。

    皇帝被美景吸引,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湖心矮亭。

    想起今天的急报,皇帝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其实在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始终不敢相信…

    他怀疑领军之人…是补石…

    但如果成立的话,他是为何要造反,那畴言,又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又或者说,畴言她,出什么事了吗…

    华雒她拿了书金令给押送补石的小卒姚侃,这件事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这件事就是他默认的。

    书金令在手,那就相当于一整个威风凛凛的军队,有什么人敢动他们呢?

    皇帝摇了摇头,发现自己想的太远了,也许根本就不是呢?

    也许他们已经平安到达宁古塔,正在安排中…

    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放心,对着远处挥了挥手,“江弋,去一趟宁古塔,找找补石。”

    “补石?陛下怀疑?”江弋一想觉得不太可能,“畴言在他身边,补石不会这么冲动吧,再说了,皇后娘娘还在龙京呢,他不怕…”

    话没说完皇帝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

    他又抬头看向了远处,那里的小山头是当初挖御河的时候挖出来的,里面埋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白骨,可他们没有墓碑,没有姓名。

    只因为他们是奴隶…

    所以可以被使唤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在为主人贵族卖命。

    他们的地位,甚至不如跑在街上的一条狗…

    至少,天下之大,狗还能到处走走看看,偶尔捡个剩菜也不会饿死,被人打了还能跑。

    奴隶不一样…

    皇帝很庆幸当初畴言把华雒一起带回了长公主府,也很庆幸当初自己在长公主府里遇见了华雒。

    不然她的命运,也许坎坷到无法想象,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

    “一日为奴,你万世为奴。”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这是当初找到华雒的时候,皇帝在盛怒之下对她说出来的话。

    他还记得当时华雒的表情。

    愤怒,悲伤,但更多的是无助。

    无助…

    生而为奴,又不是她的错。

    这话,确实是他过分了。

    但皇帝不敢说出来,他怕华雒已经淡忘了,自己揭开伤疤反而会对她造成第二次伤害。

    这么一想,他确实是个混蛋,敢做不敢当,他的心里瞬间染上了自责。

    不仅如此,皇帝的内心充满着迷茫,漫漫前路,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困难,而他能不能够不负众望,带领整个大燕共渡难关…

    他是个皇帝,是个夫君,是个阿爹,但他不知道自己做好了哪一个,或者哪一个都没做好…

    或许天下人大多都是这样子的,迷雾中前行,明明困难,身上万斤重担却还是不放弃,所有的拼命都是为了自己放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陛下陛下?”江弋把手放在皇帝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才喊道:“哥?”

    “嗯?”皇帝回过神,转过身来看着他。

    那声“哥”让他产生了幻觉,好像此时现在月光下的就是畴言,她束着流云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星光。

    那该多好…

    “怎么了?”

    江弋无奈地咂咂嘴巴:“我说畴言既然是我亲妹,我自然会把她找到平安带回来,但是补石还是要在宁古塔的,毕竟现在龙京还是一片混乱,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他也对补石的流放颇为惋惜,但是没有办法,君王之命大于天,作为臣子只有静观其变。

    “好,快去快回,路上躲着点儿叛军。”

    没等江弋答复,皇帝就张开手臂紧紧抱着他,“不能没有你了。”

    听闻此言,江弋的心里也温暖起来,笑着应道:“欸!”

    不过江弋走后第六天,噩耗就传来了。

    叛军首领给皇帝寄来一封信,是由重伤的狄瑟传来的。

    当时他满身是血趴在一头疲倦的老马上,那老马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不过比它先一步的,是强打着精神走了一路,在血光中看到了龙京的城门才安心从马背上翻身摔在地上的狄瑟将军。

    信就在他的怀中,用牛皮包着,上面全是血迹,打开后却完好无损,皇帝一打开就愣住了。

    那是江弋的玉佩,代表着羽林卫的统领一职,那是当初江戈走后身为胞弟的江弋红着眼睛穿着丧服接过去的,皇帝记得很清楚,他当时举起玉佩,坚定地说:“弋在玉在。”

    那现在…

    皇帝颤抖着手指去摸那块玉,谁知还没触碰到它,它自己就化成灰烬了,整个场景显得十分诡异。

    大骇之余又急急忙忙打开了那封书信,看到上面的笔迹皇帝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补石…

    补石当初戍守边疆,和皇帝来信不下百封,他的字迹,皇帝再清楚不过。

    不过再定睛一看上面的内容,心又揪了起来。

    “吾身奴,名破焰,欲成军,攻向龙京天子下,长戚戚,小人心,四月湖水暖,花败大雁寒,燕赵地,休从前荫蔽,山水相隔,死伤尽无数,破焰大军誓不还,君王多少,血泣安长。”

    这是赤裸裸的宣战啊!

    花败大雁寒…大军誓不还…血泣安长…

    皇帝冷笑,口气还不小,敢动江弋,还想直逼龙京,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吧…

    破焰是吧?

    又是哪个鼠头蛇尾的贼子,终究是要伏诛剑下的…就容你再蹦跶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