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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万箭穿心

    “报!龟兹有变。”

    江弋从探子手里接过密报递给了皇帝,却猜不透那里面写的什么。

    不过区区十几日,龟兹出了一件可以让发密报的大事,那一定跟派去龟兹借兵的赫连邕有关。

    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不知道了,还要皇帝拆信以后才知道。

    “乓!”一声闷响过后,江弋奇怪地回头看去,只见皇帝重重捶在桌子上,关节处死一样的灰白。

    皇帝只觉得脑子都停止了转动,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缪颖成了新任的龟兹王,巴坤被收在他的膝下成了大王子,旧龟兹王被赐鸩酒和白绫,这一切好像都是喜讯。

    但密报的最后一句话是:赫连邕被万箭穿心,尸身几日后会随着龟兹派来对抗奴隶军的大军一起到达龙京,将他送回大燕安葬…

    赫连邕,他的敌人,后来变成了他的长兄,再后来…

    “陛下?”江弋看他脸色不好,试探性地开口。

    皇帝有些回神,却仍然是嘴唇发白,攥着手里的信纸发抖,“他们不会骗我吧?他们说的是真的?”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江弋看他情绪不对,想要把信纸抽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没给他这个机会,躲开了他的手,不停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虽然赫连邕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但…毕竟还是自己的长兄,血溶于水,皇帝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但为什么上天一定要他死?汹涌的河水曾经无情地淹没他的身体,自己的亲爹曾经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娘,他曾经以为在这世间无依无靠,以为这岁月黯淡无光,可为什么上天从开始就不愿意善待他?

    上天没有害死作恶多端的赫连邕,却害死了一个改过自新的赫连邕。

    世间的悲,大概就是想要弥补,却发现无路可走的凄凉。

    想要拯救,却发现无能为力的无助。

    想要开口,却感到如鲠在喉的窒息。

    想要回头,却发现再走一步就如坠深渊的恐惧。

    有多少人想要重来一次,却发现永远回不到从前的起点了。

    “陛下?”

    皇帝已经抱着华雒很久了,久到华雒能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僵硬地咯咯作响,到了能够发出声音的程度。

    “陛下遇到什么难事了?”华雒还以为是新政出了什么问题,这几个月任凭外面闹得再凶,满城风雨,宫里却没有人在华雒和小无忧面前说起这件事,因为皇帝下了死令,违令者诛九族。

    但现在,皇帝不得不让华雒知道,还有破焰的身份,华雒才是第一个应该知道的才对,没道理补石已经深陷其中,华雒这个当姐姐的却一点儿也不知情。

    “华雒,这几个月外面发生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华雒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有推动,只是缩在他的怀里,“你说吧。”

    “补石谋逆。”

    皇帝退了一步观察着她的神色,右手还搭在华雒的小臂上,这种肢体性的接触往往会让别人相信自己。

    但华雒还是不信,不甘心地再问:“什么?”

    皇帝叹了口气,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补石没有去宁古塔,反而组成了奴隶军一路打到了龙京城外,还纠结了秦墨,现如今楼兰的大军和奴隶军在城外虎视眈眈,龙京城危在旦夕。”

    “不过好在龟兹参战,缓解了龙京的压力,可为了借兵,我的长兄客死异乡…”

    华雒没听懂,皇帝哪里来的长兄,他明明是长子,然而华雒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安静地没有问出来。

    “妹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教教我。”

    从前华雒见到的皇帝总是意气风发,再失态也是龙颜大怒或者痛哭流涕暗自伤感,如今的皇帝,真的是穷途末路的无助,黑眸中多了些以往没有见过的情绪。

    那是迷茫,是悲伤,是孤独…

    他一直自己承担着这些事情,几个月了,他把自己保护得这么好,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也太对不起他了。

    “陛下,补石是我亲弟弟。”华雒语气如水般温柔,给皇帝一种她早就知道了的感觉。

    “你早就知道?”皇帝不经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华雒摇头,同样也是眉头紧锁,“我不知道,但我想试一试,我不知道补石为什么谋逆,但我了解他,我想给他写封信。”

    补石的性格一直都是如铁般坚毅,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奋起反抗,就像角斗场的那次,补石明明毫无生路却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华雒对于他谋逆这件事没有多大的惊讶。

    就好像是一个乞丐已经快要饿死了,他再无顾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那既然如此补石谋逆,畴言可能也出事了…

    她的话语顿了顿,有些不安地说:“另外,如果你不介意,我也想要给秦墨写封信。”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写吧。”

    “宝儿,假若有一天…”皇帝抿了抿嘴,没有说出来。

    华雒假装没有听见,转身去拿纸笔了。

    是夜,深沉得就像死水一样,在城外奴隶军的大营中,潜入一个墨色的身影,穿梭在巡夜的守卫间,竟然没有人发现他。

    只不过到了主营的时候,他突然放慢了脚步,隐约听见一些不该听的声音,江弋尴尬极了,避无可避,在主营顶上划开个口子,迅速地把信从口子里送了进去。

    补石听见动静,合上衣襟飞身下地冷声问道:“什么人?”

    然而那时江弋已经离开了,信纸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正好放在中间毛茸茸的毯子上。

    周围一片寂静,羡啼怀疑他精神紧绷出现幻觉,拽了拽他的衣角,魅声说:“哎呀你听错了。就是树叶声嘛!”

    补石一记冷眼扫过来,羡啼抓着被角不敢说话了,眼睛里尽是惊慌,涂着蔻丹的手握紧了,关节有些泛白。

    刚刚还温柔似水,现在就冷眼以对,这几日他越来越阴晴不定,再过几天恐怕…

    补石没再管她,走过来捡起信纸,扫了一眼向外走去,羡啼害怕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连忙喊他:“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声音就像深冬的寒冰,让羡啼浑身一颤。

    眼睛里蓄满泪水,眼前一切都模糊了。

    为什么他对畴言就能那么好那么温柔,对自己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为什么畴言生来就是公主,自己却是谁都看不上的奴隶?为什么畴言能金枕玉食,自己却要讨好别人才能苟活?为什么…

    羡啼想不通,也不愿去想,疲惫地睡去了。

    补石走远了,拿着信却不敢打开,因为他看见信的开头写着:“吾弟见信安…”

    这是华雒写的信。

    那么来人也很清楚,是皇帝派来的。

    皇帝让华雒给他写信干嘛?皇帝知道了他的身份,告诉了华雒,华雒写信,那这封信,是责备还是劝慰,补石搞不清楚,但心很乱,他想把信纸揉碎撕烂,让夜风吹到万丈深渊里,假装自己从来不知道。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华雒不懂自己的处境,自己也不知道华雒的苦衷,古时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以前华雒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心疼是真的,担忧责备维护嘱咐这些都是真的,可…对不起,姐,补石没法回应你了。

    你放心,我攻入皇宫后一定会保你和无忧没事的。

    这样想着,补石把信纸扔进了燃烧地正旺的火堆里,火焰突然一高,信纸变得焦黑,里面的字扭曲地不成样子,终于一阵夜风助燃,补石再也看不见信纸的存在,。

    松墨化烟,泯灭成灰,是补石对华雒的回答。

    秦墨的楼兰大军就在旁边,江弋出了奴隶营就去了楼兰军里,秦墨的位置很好找,楼兰营帐是按照古时的阵法来搭建的,江弋找到了阵眼,那就是秦墨的住处。

    脚步匆匆,声音很低很浅,但是这么多年秦墨被草药滋养着,听力过人,很快就辨认出来了。

    “江弋?”

    他的脚步气息虽然听起来没有差别,但是在每一个换气的间隙会有非常短,一瞬间的微微顿搓的声音,因为他小时候小腿受伤,轻功一直就是这样,不然没法施展。

    虽然离开很久,但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些细节还是记得住的。

    江弋在帐顶差点崴了脚,接着镇定地变了声音,有些粗犷地说:“我不是,你认错了。”

    “那阁下是?”秦墨向着帐顶问道。

    “送信的。”江弋连帐顶都没用刀划破,拿出信用内力一催,信纸就如同利剑一样带着劲风划开周围的布料,径直冲着秦墨而去。

    信纸到了面前力道却突然减退,秦墨伸出双指夹住,在追出去就没看见人了,江弋早就跑了。

    江弋在这个节骨眼送信,不用想都知道是皇帝让他来的,或者华雒…

    秦墨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就算华雒自己想,皇帝也不会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