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年光有尽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没有人会少得了麻烦。但这对夫妻格外幸运,这半个月来他们只需要和彼此打交道,没有数不清的婆媳妯娌。也没有难算的经济账,因为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由成先生非常迅速地从怀里抽出一张存款单放到新娘的手里。当知朝觉得大可不必要矫情一番时,岷生用三个字解决了这一切:“我踏实。”后面的行为确实证明了这真是实话。

    但即便只是两个人,也不会让麻烦消失。比如,知朝口重,岷生口轻。比如知朝喜欢喝咖啡,岷生喜欢喝茶。比如,知朝晚睡晚起,岷生喜欢早睡早起。这些差异在两个人越来越近的物理距离中暴露得越来越多。但是好在他们对彼此都不干涉,极为聪明的在磨合中保持自我给予着对方距离。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不十分多,因为彼此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有些闲暇嘞,岷生泡自己的茶,知朝煮自己的咖啡。两个人就着自己的杯子,一起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报纸小说。阳光洒在油墨字上,晒出可以一种好闻的香味,像被烘烤过的松果。黄昏时,知朝就渐渐把头靠在岷生的肩膀上小眯一会。但这样的时光屈指可数,这个男人越来越忙,来去都风尘仆仆,眉头几乎就没怎么放松过。但他确实在尽量遵守他婚前的承诺,一有时间就回家。

    这段时间趁着前方战火漫天,知朝一直在以加大发行量为理由扩招报社职工,实则私下转移了大部分地下组织同志。比如老郑就在负责管理仓库,小猫就在发行部送报。而现在报社的日常运作,上边的两个已经是不管不问了,只要每个月的心意到了就好。再加上相关的机构都已经打点好了,所以报社就没被盯的那么紧。不过,近来他们的意思还是要把报纸的定价再提一下,知朝实在僵持不下就只好按他们办。经过这一年来在报社的磋磨,她越来越明白老主编自己一手把这个小报办起来有多不容易,其中的斡旋之难可想而知。也更加清楚了当时上边为何要死盯不放,除了内容涉政惹怒当局,未免不是没有满足这些狮口腹欲的由头在其中。不过,她还是一边在联系一些新的作者。一边在为情报组运转物资,这件事只有她带着小猫去跑,把原来的文件和电报机等一点点转移到报社的仓库里。

    其实当老郑得知新的地点在仓库时,他是反对的,他不认为仓库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适合开展情报任务。但当仓库铁门被推开时,看见这个占地两千平方的大仓库里乱成一窝且堆积如山的旧报废纸时,老郑的眼睛开始微微眯起开始打量着它。当知朝和小猫爬过重重大山又搬开这墙角里灰尘最后的一堆废纸时,尽管满目尘埃,跟着的老郑还是目光如炬的发现了墙角处的老木架。只见那木架被挪开后,就出现了半人高的铁门。老郑从纸堆跳下来,知朝满头大汗递给他一把铁钥匙。

    但铁门被拉开时,没有想象中刺耳的摩擦声,因为门扫过的地方是空荡荡的洞,洞的壁边嵌进了一铁梯子。老郑猫着腰顺着铁梯子爬下,两人紧跟其下。当爬下的中途时,空气十分稀薄,但当到了地下时,空气就十分充盈了。一步步打量着近两百平方米的地下三间屋子,除了主厅摆着他喜欢的大长桌,书柜,其他几个房间还摆着一张床时,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激动,这是自小组被清剿过后老郑第一次有着明显的表情。但老郑还是有顾虑,这样的巧合让人生疑。知朝解释,据打听这个仓库的来历。以前是纺织厂的汤老板包的,后来土布争不过洋布,他经常欠钱。债主哪都找不到他,只好搬走了他的布,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处。现在猜想这地下室也许就是原因了。知朝还说了最重要的事,如果报社发行量足够多,那印刷房整个晚上就会热闹的彻夜不眠,而印刷房就在仓库隔壁。这言外之意的好处就是当即让老郑下定决心的最后筹码,也是老郑等一行人加入报社的动力。对于地下工作者来说,夜晚最不需要的就是宁静。喧嚣才是伪装他们所有行动的平静。

    老郑在向上级发过电报后,立马开通知了所有组员,并且与知朝对好节奏,陆续自然的安排人员转移,也派小猫对接了正在各点执行任务的同志。

    而侦测出身的成先生为何没有发现自己的妻子常常三更在外夜不归宿呢?一方面是老宅的下人都是经过调教的,无主人传唤不得在夜里随意走动,但即便是有什么不对也不会告诉新姑爷成先生。二来是我们的成长官最近由于在结婚当晚得罪了军参谋部,所以带着一个营被派去修筑工事,修什么呢?修城墙教的炮楼,东南西北四个角。本来是工兵团的事,为什么排到成岷生上头,军队里都知道原因。因此,左师长等着一段时间在会上把这个事情借机跟军参谋部打个招呼。本来自己这个师就只有一个高射炮团,属于独苗,由于上次台儿庄战役几乎全团覆灭,补进来的新兵战斗力根本没法打。他参谋部还借机挑事,因此左师长分外难忍。

    这件事,成岷生一点口风都没透过一丝给王知朝。还是有一次知朝在与左太太打麻将时,人家看她面态轻松一副心安无忧的状态,才在私下旁敲侧击了几句。知朝当时心里都裂了条缝,一边还在打听着情况。左太太当时还审视了她半天,最后才有些羡慕的总结:“感情你是真不知道这回事,我还以为你是心里有谱呢。这样看来小成是真疼你,半点也没让你操心啊。”

    知朝状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里却在打结,他是真的疼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根本不用和她商量。她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要不即便是勉强,也不会选择他。他从不往自己身边人压事,能扛的他都扛了,扛不住了才说。可是他这样的好,会让她在近来的浓情中有些清醒,也是她一直在为自己守护着的清醒。这种清醒是由一条无形又分明的线挑出来的,她知道。

    不过更可气是,自己上次私下还让小贺给参谋长送了一座玉佛,又说了一些情面话。他收了礼,自己以为这便是不咎前事了。没想到,他是面子里子都想吞。但目前她脑子太乱,只好先多多拜托左夫人了

    “嫂子,你也知道裕清他的性格憨直,为着护我也是太得罪人了。现如今我给家里惹下了这样的后患,要不是嫂子你知心待我,我还全然不知。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知朝红着眼,握着左太太的手。左太太见此,也心里一热便可怜上了这对小鸳鸯:“都是朋友,就不要跟我见外了。你放心,小成是我家老左的爱将,一路栽培过来的。老左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说着,又凑近知朝的耳边道了几句。知朝才放下心似的拍了拍胸脯:“左师长和嫂子真是裕清和我的贵人,就先万千拜托你们了。”之后,左太太又宽慰了几句,知朝便先告辞了。过几日,还亲自送了一筐太湖白鱼。喜得左太太直夸她贴心,这边是后话了。

    当晚知朝回去后,披着睡袍一直坐在床头边的藤摇椅上。开着一盏幽暗晦涩的台灯,静静的望向窗外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