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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这段时间,趁着成岷生没回来,自己就把该卖的都卖了。之后就把二分之一的钱汇给了母亲。虽然到了她结婚的前夕,她的母亲才给她一个跨洋电话,十句话里还有九句是对男人和婚姻的咒骂,但总聊胜于无。因为王知朝还是因为尾后的那一句“你好好过”哭的泣不成声,母亲到底是母亲,再怎么对她不管不顾,一句话就能叫她的心防溃不成军。

    而父亲的电话,则是在她结婚后才姗姗来迟的,但似乎又包含着迫不及待的怒火。父亲是留过洋的公子阔少,可骂她的话还是得借着老祖宗的三纲五常,无非是为那点钱罢了。可知朝告诉他,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家学渊源,他是怎么骗着自己的妻子把财产转移,不留退路。她就如何有样学样,何况如果他不怕死大可以自己拿回来。如果没有她留在国内,王家的产业早就被政府充公了。气的那边大骂她是个下贱货,当初就不该生她。知朝听着这句话,身体挨了一棒子闷棍似的晃了一下。紧接着就把电话座连带着桌上的花瓶摆件全部推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了一地。小贺在花园听见后正跑进来要看看小姐怎么了,却被一个人拦住了。他下意识要推,才发现是姑爷。姑爷抬头望着卧室亮起的灯说,现在她谁也不想见。

    小贺在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当这表面天伦的遮羞布被赤裸裸的扯下时,他们这对父女已经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亲人就是这样,眨眼间的反目成仇根本不需要铺垫。因为这日积月累的了解和深埋于心的憎恶早已随时待命,一出手就是刀刀致命。

    知朝在歇斯底里的大喊痛骂后,是哭不出来的。一个人要恨自己的父母所需要的力气往往会超过自己所能承受一切。

    她精疲力尽的倒在窗户边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看着窗外的老桂,闻着浓浓的桂花香,渐渐闭上了眼。她好像全身浮在一朵朵金黄色的云朵里,软绵绵的,暖暖的。就好像,外婆在抱她。她使劲的往云朵里钻,嗅着那一丝丝的甜蜜,好像是外婆头发丝的味道。

    她什么都不想,不用想就不用恼,一切就会轻松。

    成岷生站在卧室门外,沉思了很久,还是去了书房。一个月没见到妻子的他本着妥协万岁的精神回到了家里,却万岁的见证了妻子的另一面。这算不算婚姻里永不可料的意外?

    她就像一把在荆棘丛里随便乱舞的刀,不可理喻又毫无逻辑,只剩下疯狂的残影。却又可怜极了,刺伤了别人的同时,还刺着自己。把自己刺的锈迹斑斑,折磨得黯然无光。让抚摸的人不禁心疼。

    而他确实不了解她的妻子,以至于她的痛苦他也无从着手。她的家庭,她的矛盾,他一无所知。细细想来,他也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事情。不过只是见了三面,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就组成了一个家庭。而这个家庭却掩藏着太多的秘密,难怪他们在床上毫无间隙,在床下却总隔着云雾。

    他叫来了黄姨,向她打听着王家的老爷夫人。黄姨本来不愿多讲,这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议论的。但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姑爷又开口问了,她就不得不说,谁让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呢。便大致将老爷夫人的矛盾和小姐这些年在外地的漂转收着讲了。

    成岷生皱着眉头,双手交拢握着“你刚刚说岳父岳母是什么时候离的婚呢?”黄姨谨慎答道,大约是六月份。

    岷生的心微微涩疼着抽了一下。

    黄姨见姑爷出神了,要把他拉回主道:“小姐素来温和端方,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的,对我们都很是尊重。这次之所以闹了些脾气,实在是被老爷气狠了。您千万要多多担待。”

    岷生知道这是黄姨怕自己先厌恶了她家小姐,边摇头笑笑边说:“您不要多想,去煮些粥吧。她爱吃您做的咸骨粥。”黄姨听姑爷这么说就安心的去煮粥了。她老家是广东的,所有粥里,她熬的最好的就是咸骨粥。

    他推开房门,踩着袜子无声的走到知朝身边。摇椅上的她蜷缩成一团,黄昏的余光映照着颧骨上的两条浅白泪痕。现在的她很安静,和刚才的癫狂判若两人。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当安静已沦为一种无声的宣泄,她早就无力挣扎了。

    平日的光华生姿其实最让人容易忽略她的消瘦不堪,成岷生把她抱在怀里,忽然发现她还不如一门82毫米的迫击炮重。他还条件反射的掂了掂,再把她放到床上,铺了一条薄毯子。

    看着憔悴的知朝,岷生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她睁开了眼。回过理智来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永远也控制不好脾气,今天她本来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常一样的做一个体贴风趣的好妻子。结果彻彻底底的在他成岷生面前扮了个泼妇,真是功亏一篑。何止,今天整个公馆上下都知道她大发雷霆。思及此,她愈发憎恶那个她要称之为父亲的人。

    知朝正在恼怒时,她的先生递来了一碗粥。她扭向一边不看那碗粥,岷生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撇撇嘴问:“怎么,嫌我难伺候?”

    岷生摇摇头,颇为委屈:“本来人尽皆知是我高攀了你,这下人要看你瘦成一根豆芽菜,我还不被让唾沫淹死。”她哼了声:“怎么,嫌我是个豆芽菜?”这样的捕捉重点确实不在成先生的预料之内。不过,他还是能答上来:“养一养,争取当圆润的大黄豆。”可惜人家不接招,反咬定他虚情假意。

    成岷生彻底没话可说了,端着碗老老实实的在床边发呆。他刚刚预备好的开头已经用完了,他在想接下来的起头。

    知朝没听到他的声音,不免悄悄打量他。这个人脸上的眼眶是愈发凹陷了,皮包骨的可怜样。手上搂着热气腾腾的粥也不知道撒手,知朝起身把那碗夺走。不料他抓得紧,反而把那粥打歪了。

    碗不仅碎了,一股烫粥还洒在岷生的手上,红了一大片。知朝忙翻过身来趴在床头柜旁找手帕,岷生看着她抿嘴不说话,就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给他吹气擦手,她擦的很仔细。

    她看着他,可他不看着她。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气势上就自觉弱了几分,像个小盆栽一样坐在一边。岷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恨恨的伸手要去打他,结果刚好落入他张开的怀抱里,被他迅速的捕获,动弹不得。像一只扑腾的小鸟一头扎进了树林。

    这个很紧的拥抱令她踏实,四肢热热的。反而以更紧的拥抱去回应他的所有。他呼出的气息瘙痒着她的耳根,让她沦陷的失去意念。可她还是能听清他每个发出的音节。

    “我陪着你。”

    …“…出…不来气”天知道她快要没气了,这完全就是最后几口气发出的求救。

    吓得成岷生赶紧撒手,嘴里慌慌张张的张开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拍着她胸脯顺顺气。等到顺着顺着,知朝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而他这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往清白上说。于是最后的最后,两个人又再一次殊途同归的“坦诚相待”了。

    深夜缱绻,月色怡人,微微发蓝的柔光流动着静谧,恍惚间的沉溺让人错觉那喧嚣的白天永不来到。他们在摇椅上黏黏糊糊的贴着,被在一条亚麻长巾覆盖。知朝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本来还要去接他呢?岷生说他还有自知之明,还是自己自觉回来算了。

    知朝跟他道歉,是自己忽视了他的感受,把事闹大了。岷生一点带过,都过去了。知朝撑着他的肩膀,以高出他半个身子俯视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他抬起头一点一点的替她捋着头发丝,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他叫她朝朝,知朝笑意渐融。

    “听说你家里人总这么叫你,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岷生捧着她的脸,问她。知朝滑了下来,嘟囔着反正你叫都叫了。一边在他的小腹上画圈圈。“朝朝。真好听,比小朝好听。”他下的判断还是很有对比的。“肉麻,无聊。”知朝给予了毫不客气的差评。岷生捏了下她的鼻子尖“朝朝,以后我守着你。

    知朝胆怯的把头埋进进他火热的胸膛上,数着里边的心跳,一下,两下。

    “七十八下。”

    “什么?”

    “你的心,有七十八下。一分钟可以跳七十八下。”

    “那你的呢?我也想听听。”

    “不给。”

    “为什么?”

    “你听了的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