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心事
打从去过林子后，康崇文和张静雅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亲密。
有时张静雅会陪康崇文到林子去写生；有时康崇文会等小雅训练结束，一块儿回家。等待的时候，他则待在画室里绘画。有时康崇文在练琴，她则会在窗口喊他一声。不为别的，纯粹就是无聊，跟他打个招呼。
这个下午，张静雅好不容易没有训练。一做好功课，她又跑到小树林去陪康崇文画画了。
康崇文坐在一边专心画画的时候，她很安静的待在另一边，不打扰。只是静静的陪著。
也许是近期训练力度加大的关系，她坐呀坐的，竟不知不觉靠著树桩睡著了，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康崇文被突如其来的鼾声吓了一跳，他环视一圈，在发现声音是静雅发出的，不由得哑然失笑。
摇摇头，他回过身准备继续他未完成的素描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回头再次望向她，拿起笔朝她一阵比划后，临时决定，他要画下这个瞬间。
翻开新的空白页，他执起画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出轮廓与线条……
一束阳光落在女孩扎成马尾的黑发上，映得发丝像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似的。她的皮肤很好，好像晒不黑似的，虽然经常要训练，但仍旧白皙透亮，气色健康。
他十分专注地描绘。
微风徐徐拂过，吹动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等到张静雅悠然转醒时，男孩刚好停下了画笔。
“啊……我怎么睡著了？”女孩揉揉迷蒙的双眼，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又感觉好像不过一会儿罢了。
男孩笑笑。
“你应该是太累了。”他语气一向轻柔得很。
“都是教练啦！”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什么全校运动大赛快到了，最近更是每天都念叨著，要我争取跑到13秒以下！我都不明白，就算没少于13秒，我也是全校跑得最快的人了，随便就可以拿全校第一了，为什么还非得更快嘛！”
她撇撇嘴抱怨著。
“总之呢，我最讨厌比赛了，那些名次还是成绩什么的，很重要吗？”
跑步本来是她最喜欢的运动，然而最近她甚至有些提不起劲了。
“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你能更进步？”他尝试理解教练的心态，但这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他提了一嘴就不再提了。
“其实我也不喜欢比赛，主要是不喜欢那种争输赢的感觉。不过，这话我也没有说的资格。”他耸耸肩，笑了笑，“我根本没体验过真正的比赛，甚至连现场都没感受过，只看过电视里的体育比赛项目而已。”
“但是我蛮好奇的，那些大型运动比赛的选手，他们在比赛的当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一种纯粹的紧张刺激吗？还是会异常冷静？如果赢了，是不是开心到爆？输了又极度失望？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好，都是我永远没机会体验的事。”他低下头，苦笑。
“为什么这么说？”她困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吐出话来：“你应该……有听过大人们提过我的事吧？”
“什么事？”
“就是关于我……身体不好的事……”他含糊其辞。
她想了一下，点头。
“是有听我妈说过，不过，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身体状况耶？”
看不出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这身体从小就不好，老是生病，动不动就晕倒，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劳累过度，所以像比赛这种活动，我是不可能参与的。”
“噢……”她明白了。
他睇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说我没朋友吗？”这事，在他们越来越熟悉后，他总算有勇气说出来。
“嗯。”
“那是因为大家都害怕我这个老是生病，又随时晕倒的病秧子，所以都不愿意跟我玩。只要一看到我，就像看到妖魔鬼怪似的，有多远闪多远，就怕接近我会惹上麻烦。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在乎的，最终也会因父母的反对而断绝来往。”
“别说一般人了，哪怕连自家亲戚，也不愿意来我们家多走动。”他耸耸肩，说得云淡风轻，“更何况所谓的朋友？”
“我母亲担心我在这样的环境，会患上忧郁症，加上为了养病的关系，所以才决定搬来这儿，想换个环境改善心情，可以让我的身体好一点。”
这都是他过去不敢透露的心事。
因为他俩来往得勤了，对她的为人和品性有了信任，他才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只是，再好的人也难免会有改变想法的时候……
他没百分百的把握，她在得知了这些状况后，会不会反悔？
“就是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吗？”他垂著头，很小心翼翼的说出这句话。声音很轻很轻。唯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话音里的颤抖。
是的。
他还是会害怕。
会不安。
没有人愿意总是被周围的人拒之千里。
他实在是被伤害、被拒绝得太多太多次了，多到他会下意识的害怕……
“为什么不？”然而，她的答案却很乾脆利落，毫不犹豫，仿佛他问的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那般。
他猛地抬起头来。
“真、真的吗？”他几乎语无伦次，“那……谢谢你。”他别过头，掩饰他眼中的水气。
“说什么谢谢啦！笨蛋！”
“之前你说我很傲慢无礼，是因为每个人第一次见到我时，都想跟我做朋友，但等到知道我有病后，又离得我远远的，拿奇怪的眼神看我。”他苦笑。
“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所以才一直跟你保持距离。其实我才是应该跟你说抱歉的人。”
他又接下去：
“老实说，有时我会妒忌你。你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像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胡说！”她反对，“或许很多事你没办法做，但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在我眼里，你读书好，又会弹琴画画，有很多厉害的才华！最最最重要的是，你是个温柔体贴又善良的人！我觉得，这才是你最珍贵的地方。”
“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她摇摇头，“有些事，我其实从来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我连自己都骗。”
她深呼吸一口，他的坦诚给了她勇气去摊开自己最真实的内心：“其实我说讨厌比赛，只是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事实上，是我不敢面对失败的可能。”
“教练总是要我加把劲，把成绩突破到13秒内，争取进全国大赛。但我心里其实很没把握，我觉得……自己可能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那样的成绩……”
“所以，我给自己找借口，装傻，不去努力。因为，我找不到理由，去支撑自己的信念。我觉得没有意义，所以选择逃避。因为放弃，比坚持更容易。”
这些话，她甚至未曾跟林俊说过哪怕一句半分。是埋在她内心最深最深处的秘密，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今天，却在他面前，一股脑儿的倾诉、袒露。
康崇文听完她的话，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劝告，没有鼓励，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的责备，或是挖苦。就只是仅仅一句：
“我理解。”
只是一句“理解”而已，就让她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力量。
她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
“谢谢你，今天跟你说了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竟让我觉得，其实跑进13秒以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我一直逃避面对这件事呢？”她笑，笑自己的傻。
“我们就试试吧，大不了只是失败。如果成功了，就有进全国大赛的机会。到时我再告诉你，在大型运动比赛上竞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宣告完她的决心，张静雅朝他扬起最灿烂的笑容。
有时张静雅会陪康崇文到林子去写生；有时康崇文会等小雅训练结束，一块儿回家。等待的时候，他则待在画室里绘画。有时康崇文在练琴，她则会在窗口喊他一声。不为别的，纯粹就是无聊，跟他打个招呼。
这个下午，张静雅好不容易没有训练。一做好功课，她又跑到小树林去陪康崇文画画了。
康崇文坐在一边专心画画的时候，她很安静的待在另一边，不打扰。只是静静的陪著。
也许是近期训练力度加大的关系，她坐呀坐的，竟不知不觉靠著树桩睡著了，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康崇文被突如其来的鼾声吓了一跳，他环视一圈，在发现声音是静雅发出的，不由得哑然失笑。
摇摇头，他回过身准备继续他未完成的素描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回头再次望向她，拿起笔朝她一阵比划后，临时决定，他要画下这个瞬间。
翻开新的空白页，他执起画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出轮廓与线条……
一束阳光落在女孩扎成马尾的黑发上，映得发丝像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似的。她的皮肤很好，好像晒不黑似的，虽然经常要训练，但仍旧白皙透亮，气色健康。
他十分专注地描绘。
微风徐徐拂过，吹动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等到张静雅悠然转醒时，男孩刚好停下了画笔。
“啊……我怎么睡著了？”女孩揉揉迷蒙的双眼，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又感觉好像不过一会儿罢了。
男孩笑笑。
“你应该是太累了。”他语气一向轻柔得很。
“都是教练啦！”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什么全校运动大赛快到了，最近更是每天都念叨著，要我争取跑到13秒以下！我都不明白，就算没少于13秒，我也是全校跑得最快的人了，随便就可以拿全校第一了，为什么还非得更快嘛！”
她撇撇嘴抱怨著。
“总之呢，我最讨厌比赛了，那些名次还是成绩什么的，很重要吗？”
跑步本来是她最喜欢的运动，然而最近她甚至有些提不起劲了。
“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你能更进步？”他尝试理解教练的心态，但这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他提了一嘴就不再提了。
“其实我也不喜欢比赛，主要是不喜欢那种争输赢的感觉。不过，这话我也没有说的资格。”他耸耸肩，笑了笑，“我根本没体验过真正的比赛，甚至连现场都没感受过，只看过电视里的体育比赛项目而已。”
“但是我蛮好奇的，那些大型运动比赛的选手，他们在比赛的当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一种纯粹的紧张刺激吗？还是会异常冷静？如果赢了，是不是开心到爆？输了又极度失望？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好，都是我永远没机会体验的事。”他低下头，苦笑。
“为什么这么说？”她困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吐出话来：“你应该……有听过大人们提过我的事吧？”
“什么事？”
“就是关于我……身体不好的事……”他含糊其辞。
她想了一下，点头。
“是有听我妈说过，不过，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身体状况耶？”
看不出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这身体从小就不好，老是生病，动不动就晕倒，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劳累过度，所以像比赛这种活动，我是不可能参与的。”
“噢……”她明白了。
他睇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说我没朋友吗？”这事，在他们越来越熟悉后，他总算有勇气说出来。
“嗯。”
“那是因为大家都害怕我这个老是生病，又随时晕倒的病秧子，所以都不愿意跟我玩。只要一看到我，就像看到妖魔鬼怪似的，有多远闪多远，就怕接近我会惹上麻烦。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在乎的，最终也会因父母的反对而断绝来往。”
“别说一般人了，哪怕连自家亲戚，也不愿意来我们家多走动。”他耸耸肩，说得云淡风轻，“更何况所谓的朋友？”
“我母亲担心我在这样的环境，会患上忧郁症，加上为了养病的关系，所以才决定搬来这儿，想换个环境改善心情，可以让我的身体好一点。”
这都是他过去不敢透露的心事。
因为他俩来往得勤了，对她的为人和品性有了信任，他才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只是，再好的人也难免会有改变想法的时候……
他没百分百的把握，她在得知了这些状况后，会不会反悔？
“就是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吗？”他垂著头，很小心翼翼的说出这句话。声音很轻很轻。唯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话音里的颤抖。
是的。
他还是会害怕。
会不安。
没有人愿意总是被周围的人拒之千里。
他实在是被伤害、被拒绝得太多太多次了，多到他会下意识的害怕……
“为什么不？”然而，她的答案却很乾脆利落，毫不犹豫，仿佛他问的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那般。
他猛地抬起头来。
“真、真的吗？”他几乎语无伦次，“那……谢谢你。”他别过头，掩饰他眼中的水气。
“说什么谢谢啦！笨蛋！”
“之前你说我很傲慢无礼，是因为每个人第一次见到我时，都想跟我做朋友，但等到知道我有病后，又离得我远远的，拿奇怪的眼神看我。”他苦笑。
“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所以才一直跟你保持距离。其实我才是应该跟你说抱歉的人。”
他又接下去：
“老实说，有时我会妒忌你。你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像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胡说！”她反对，“或许很多事你没办法做，但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在我眼里，你读书好，又会弹琴画画，有很多厉害的才华！最最最重要的是，你是个温柔体贴又善良的人！我觉得，这才是你最珍贵的地方。”
“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她摇摇头，“有些事，我其实从来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我连自己都骗。”
她深呼吸一口，他的坦诚给了她勇气去摊开自己最真实的内心：“其实我说讨厌比赛，只是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事实上，是我不敢面对失败的可能。”
“教练总是要我加把劲，把成绩突破到13秒内，争取进全国大赛。但我心里其实很没把握，我觉得……自己可能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那样的成绩……”
“所以，我给自己找借口，装傻，不去努力。因为，我找不到理由，去支撑自己的信念。我觉得没有意义，所以选择逃避。因为放弃，比坚持更容易。”
这些话，她甚至未曾跟林俊说过哪怕一句半分。是埋在她内心最深最深处的秘密，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今天，却在他面前，一股脑儿的倾诉、袒露。
康崇文听完她的话，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劝告，没有鼓励，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的责备，或是挖苦。就只是仅仅一句：
“我理解。”
只是一句“理解”而已，就让她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力量。
她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
“谢谢你，今天跟你说了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竟让我觉得，其实跑进13秒以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我一直逃避面对这件事呢？”她笑，笑自己的傻。
“我们就试试吧，大不了只是失败。如果成功了，就有进全国大赛的机会。到时我再告诉你，在大型运动比赛上竞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宣告完她的决心，张静雅朝他扬起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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