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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烫手山芋

    王严得到了刘若水、刘穆之这对人质,就等于将刘裕的命门握在了手中

    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王贵妃一封普通的求助信,竟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收获,虽然王贵妃希望自己将刘氏父女杀死,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杀人已经不重要了

    王严迫不及待的就上了朝,希望能在燕国皇帝慕容超面前邀上一功

    “皇上!!大喜啊!!我们夺下徐州的时机!!已经到了!!”

    慕容超见他的语气如此高兴,不禁好奇了起来

    “夺下徐州?爱卿所言何意?”

    王严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毕竟他已经认定,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夺下徐州,扩张土地,进而与秦晋抗衡,燕国发展壮大,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皇上,臣近日抓到了两个晋人,而这二人,与徐州刺史刘裕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可以称之为刘裕的软肋,有他二人在手里,夺下徐州,易如反掌,哈哈”

    与听到其它喜事不同,慕容超此时不仅没有笑意,反而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不高兴,而是不敢相信,刘裕的软肋……岂是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的?

    他没有说话,接着向下面的人又看了几眼,除了兴奋异常的王严,和老成持重的韩范,还有一位就是不苟言笑的公孙楼了

    这个公孙楼也是燕国重臣,武将出身,在朝局闯荡数十年,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

    他听完王严的话,脸上的表情是纹丝未动,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随着慕容超投来的目光,公孙楼也觉察到,皇上这是让自己表态呢,于是便开口说到

    “这件事,臣已经听说了,此二人为父女,名叫刘穆之和刘若水,而且臣也获悉,刘裕的确对刘若水有些情愫,所以我们燕国得到了此二人,也的确会起到些牵制刘裕的作用,但是……”

    刚刚说完了客观事实,就冒出来“但是”二字,话风这么一转,倒让慕容超更加好奇了

    王严本来还挺高兴,自己立下奇功,于国于君都是好事情,可公孙楼的这句“但是”,让他瞬间就把脸色垂了下来

    王严本是晋人,在晋郁郁不得志,才来到燕国为官,身份血统嘛,自然不算纯正,而公孙楼可是世代为燕国的肱骨之臣,虽然两人官职相同,可碍于身份的层面,王严始终是低公孙楼一头的,所以这公孙楼说话的分量,也要比自己重一些

    公孙楼也不理会王严是否愿意听,直接了当的说了下去

    “但是,我燕国历代以来,都只是偏安东海一滨,倒不是我们没有雄心壮志,而实在是人力物力所限,根本没有与相邻大国硬碰硬的实力,打一些小型的边境战不成问题,可如果因为此二人,真的与晋朝结下了梁子,只怕是得不偿失的,所以臣建议……还是将他二人……放了吧,不要与刘裕起正面冲突,才是上策啊”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慕容超也知晓了他的意思,这俩人,一个认为是千载难逢,一个认为是烫手山芋,各有各的道理,那我应该听谁的呢

    韩范在下面站了半天,很明显,他们的意见相左,所以问题就抛到了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慕容超随之则将眼光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韩范

    韩范这才表起了态

    “皇上,王大人与公孙大人说的话,都是对的,我燕国地小位偏,正常来讲,论防守嘛,有大蚬山为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论进攻的话……即便我们拿下徐州,也只怕守不了几日,还得被他们抢回去……”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有顺从公孙楼的味道,王严自然也嗅到了,心情是愈发的低落,本来想要一鼓作气干一番大事业,却接二连三的被人把气给卸掉了

    韩范也注意到了王严的神色,可他的话却并未说完,于是拍了拍王严的肩膀,继续说到

    “正常时候来讲,是这样的,我们最好不要主动出击,可现在……对于晋朝来说,似乎又到了不正常的时候……皇上,您也知道,三年前,桓玄篡政,导致晋元气大伤,还没等他们修养好,南边的卢循一党又紧逼江州,所以晋朝本来就不多的兵马,此时基本都南下防守去了,若我们现在取了徐州,似乎……是可以扎稳脚跟的”

    王严听罢,心里的美意不禁又重新泛了上来

    他偷摸看了公孙楼一眼,发现他虽仍面无表情,但却能隐约感觉到,公孙楼的心里,已经起了涟漪

    慕容超闭上了眼睛,仔细回味着刚才三人各自的言论

    王严见皇上犹豫,便继续说到

    “皇上,这就是我说的大好时机啊,我们握着刘裕的命门,而刘裕背后却没有晋朝的援兵,如果现在我们不取,等他们收拾完卢循,缓过气来,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皇上!!”

    面对王严的说辞,慕容超还没表态,公孙楼的话就又到了

    “皇上三思啊,那刘裕狡猾异常,臣早就听闻过他的名号,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出岔子,那可就成了千古之恨啊,皇上!!”

    王严立马反唇相讥

    “岔子?能有什么岔子,即便刘裕他能飞天遁地,可现在翅膀被我们攥在手里,他还扑腾的起来吗??”

    公孙楼也不管他,只是继续进谏

    “大型国战,本就不是我燕国的存亡之道,历朝历代的先皇,都从没有生过类似的念头,因为他们清楚,燕国的形势,只有不树强敌,才能生存下去,皇上若执意与晋为敌,臣担心……燕……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恐怕也只有公孙楼说的出口了

    在他看来,这是直言劝谏,可在慕容超看来,公孙楼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话完全不考虑皇帝的脸面

    本来还有些矛盾的慕容超,此时却突然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这个徐州,我取定了

    他铁青着脸,不愿再多看公孙楼这个迂腐的老家伙一眼,对着王严说到

    “王爱卿所言极是,只是仅凭这对父女,刘裕就当真会听我们摆布吗?”

    风向终于吹到了王严这边,他心里不禁暗喜,不单是因为自己的主张被皇上采纳,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这个公孙楼,已经让皇上看着心烦了

    “皇上放心,臣已经对刘裕放了话,若想救人,就必须一个人来广固一趟,而依照刘裕的性格,他是不会对这父女俩置之不顾的,所以只要他来了广固,那还用担心他不听话吗!”

    慕容超眯着眼,盘算了片刻,这一直未能展开的眉头,总算恢复了正常

    “好,甚好,历代先皇只想着偏安,如今江山传到朕的手上,又逢此良机,就算有些危险,也是值得尝试的,一旦成功,这腹背受秦晋欺辱的局面,也将不复存在!”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就算把事情定了下来

    韩范似乎也同意王严的主张,燕国一直小打小闹惯了,如果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有拱手送走的道理

    朝堂之上,也只剩一个公孙楼还在劝谏,而他也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自己的主子

    “皇上三思啊!我们万万不能拿国运打赌!一旦赌输了,燕国将万劫不复!!!”

    “够了!!”

    慕容超实在听不下去,因为按照王严的计划,这里基本就不存在赌输的可能性

    他怒的一拍桌子,继续喊到

    “朕意已决,就依王严之策行事,若谁再扰乱君心,朕绝不轻饶!”

    公孙楼听罢,一下子就无语了,除了长叹一声,也实在没了法子

    慕容超此时心里早就陷入了胜利的憧憬中,任谁的反对都听不进去,乐呵呵的轻声说到

    “刘裕啊刘裕,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看来,朕深藏数十年的美酒,也该取出来了,等他到了广固,定让他尝尝其中滋味!”

    ………………………………

    石料厂里被抢来的晋朝难民们,因为刘若水的以死相逼,被王严大发慈悲的放走了,重获自由的他们,也终于逃离了那个魔窟一般的地方

    成群结队的晋人开始了返乡的旅程,凶相大叔和李泉也同样随着人流向徐州前行着

    李泉没有成功将刘若水父女救出来,现在面色如土,想死的心都有,经过大叔的几番劝解,心态也逐渐好了许多,可依旧像没了魂一样,依偎在一驾马车上

    大叔也能理解他的处境,任务失败,对于军士来讲,确实一下子很难接受

    “李将军,你还是振作一些吧,事已至此,就算你想不开,也不能把人带出来,倒不如回到徐州,再做图谋啊”

    李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郁闷的很,本来挺顺利的救人计划,怎么就被那个王严横插一杠,着实想不通

    “你放心吧,我现在不能死,还要回去将此事告知刺史大人才行,届时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王严将她父女带走,这件事,总要有个人传话,所以李泉并不想以死来逃避责任,等将消息带回去,再死也不迟

    大叔听完,叹着气说到

    “怎么就要杀要剐了呢,我虽未久居徐州,但也听说过刘刺史其人,他可是个好官啊,并非是喜好杀伐之辈,再说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能怪你,这换做谁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李泉耷拉着脑袋,仍然提不起任何的精神

    “是啊,刘大人不会杀我,可……可我……可我没把刘姑娘带回来,哪里还有颜面存活于世呢,这三年来,我与她父女二人打过不少交道,悬壶济世,乐善好施,都是好人啊,如今把他们扔在燕国,我自己在徐州偷生??实在做不到!”

    李泉倒是不在乎生死,这些话说起来有种大义与铁骨的感觉,可大叔却听着直摇头

    “你们这些当兵的,死都不怕,竟还怕没有颜面,当年韩信都钻过人家裤裆,若他如你这般想法,大汉朝早就没了”

    说到这里,大叔抬眼看了一下前方,远处层峦叠嶂,看来已经离开了广固地界,继续说到

    “那个丫头用自己的命把我们救出来,是为了让你已死相报吗??出了广固,我就送你到此,回去之后,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但这丫头的恩情,我不能不报,就此别过吧,看来你们这些当兵的是指望不上了,我自己想法子把人救出来!!”

    说完,大叔就准备跳下马车,可却被李泉一把抓住,诧异的问到

    “大叔,你要回去??这……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李泉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将大叔的胳膊抓住后,很自信他无法挣脱,毕竟李泉可不想大叔白白回去送死,想要在王严手上救人,谈何容易

    但令李泉没有想到的是,大叔将手轻微一转,这个动作里生出的力气,就已经超出李泉的控制了,随后又一推,便硬生生将李泉压了回去,只是一瞬间,李泉的手就被大叔挣脱掉了

    “是不是寻死,至少我还有救人的胆量,总比你寻死觅活的好,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李泉吃惊的看着他,一方面是因为大叔的功夫,竟然可以在电光火石间碾压自己,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叔的胆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和他一对比,自己简直就成了受不了任何刺激的小孩子,与其有自杀谢罪的精力,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人救回来才是正事

    想到这点,李泉瞬感自惭形秽,当了小半辈子兵,觉悟竟还如此的低幼,人活着,就有救人的资本,如果死了,一切就都没了,总不至于要背着这份屈辱进坟墓吧,还不如想想如何才能逆风翻盘

    “等会!!”

    李泉对着第二次要下车的大叔喊到

    “这位大叔,您教训的是,我李泉深感敬佩,您要回去,我拦不住,但也请您放心,我不会这样白白的死了,就算我没有办法,刺史大人也一定有,不把他们父女带回徐州,我李泉誓不为人!!”

    劝了这么久,他总算说了一句大叔想听的

    大叔拍了下他的肩膀,略感知足

    “这还不错,你回去想办法,我也返广固去,寻找他二人下落,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给你们传信的”

    李泉长舒一口气,仿佛今日的阴霾被一扫而光,虽然任务失败了,但现在至少有了新的目标,有了新的动力

    随后他双手作揖,恭敬的问到

    “敢问大叔姓甚名谁?”

    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大叔双目微闭,好像思绪一下回溯了时光一般,整个人散发出来的,一半是从容,一半是杂乱,他在回忆,又或许是在编排,过了许久才说到

    “我颠沛流离二十余年,自己的名字……早就忘了,你叫我大叔,那个丫头也叫我大叔,大叔……就挺好的”

    说罢,大叔翻身下车,朝着广固的方向返去

    李泉挥手致意,目送大叔离开了归乡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