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真心
少女清冷如秋水的目光缓缓凝视着在场众人。
“他要放粮给你们，整个县衙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赞同。”
“甚至在放粮头一晚，有人特意搬出回纥军入境的消息，明理暗里逼着他不许开仓。”
“因为官仓里的粮食，要给回纥军预备足了，要交上去。”
“作为县令，他大可以囤着这些粮，交给上面。到时候，这些粮是给回纥军也好，给上面留着也好，但总归一粒也到不了你们嘴里。”
“这样上面的官儿也不会为难崔县令，他什么事也不会有。可你们呢？”
“摸着你们的良心，问问自己，你们的田，你们的儿女家人，能扛到今日吗？”
“现在崔县令给你们贷了粮，拿不出东西交给州里，给回纥军，不得不接下这个要命的差事。”
“如你们所知，回纥军烧杀掠夺，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这是个两头都不讨好的差事。我还知道，平陵县的县令就因款待不周，被回纥军当场杀死！”
“崔县令为了不让回纥军滋扰各位父老乡亲的生活，在宋州各处奔波，想方设法保护你们。”
“现在不用你们出粮，因为我们拿到了各县输送来的粮，崔县令也做了充分的部署，坚决不会让回纥军入城。”
“如果你们还相信那个给你们贷粮的人，就请收起你们的疑心与愤怒，听从官府的安排，静等回纥军过境。”
“如果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就上千打死了他，到时候回纥军进来是烧、是杀，是抢、是掠，不会再有人替你们挡在前面，他也就不用管了。”
说到这里，灵府的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哽咽了一下。
她不是一个习惯当众发言的人，也从没有面对这么多群情激奋的百姓。
可她抑制不住自己胸口燃烧的那一团火焰，忍不住，浇不灭。
俗话说，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她没想到有一日会感受得如此强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水”却不是时时明白、公平、理性的。
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她，确实没什么本事，但也看见过、听说过数次网络舆情。
知道面对群体性事件，必须要第一时间给出清晰开放的信息，澄清事实。
否则，谣言四起，拖得越久越不利。
县衙此刻的情况就更是如此。
若不把话说明白，这些百姓转眼就能把县衙砸了。
刁民和百姓的转化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
崔元庭那个人，看着温和儒雅，却有一份骄傲在身上。
灵府笃定他不会对着愤恨他的百姓，剖肝沥胆地表白自己。
那是他骨子里的矜持，对今天局面完全没有用的矜持。
所以，她得出来说这个话。
聚集的百姓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灵府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让他们的良心受到了震动。
待女孩说完，人群中的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犹疑了，愧疚了。
即使最心硬如铁的人，也分析出了利弊——回纥军马上就到，现在把崔元庭弄出个好歹，谁来面对回纥军？
蒋县丞？李主簿？
有的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转身悄然离开。
那几个总能挑起事儿的声音也不见了。
这时，主簿李邺走向台前。
“各位，刚才灵府姑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李邺用楚邑县主簿的名义发誓，以上情况属实，大家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县衙已经做了充分的部署，决不会让回纥军破坏大家的生活！”
“大家没什么事都回家吧，这两天没事不要出城了，城外的百姓我们也会安顿好，只要听从安排，一切都会没事！”
“散了吧，都散了吧……”差役们也纷纷下场，将百姓们疏导离开。
半盏茶的功夫，县衙门前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崔元庭就那样站在台上，灵府也还是那样茕茕孑立地站在广场中，背对着他。
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丈开外的距离，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闯进彼此的心里。
不同的是，灵府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出于公义。
但崔元庭却知道，灵府于他，已经是再也不能割舍的真心。
（心意）
……
潘家大宅中，听完汇报的潘五郎闭上了眼睛。
这一番民怨沸腾的围堵，是他们用心策划的攻心计。
你崔元庭不是有民望吗？
那就让你尝尝民心的不可控！
谁不怕回纥军的铁蹄？
这几乎都不需要刻意煽动，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在城中广泛传开，就足够让那些愚蠢的百姓惶恐不安。
只要再鼓动鼓动，他们就会跟着自己安排好的人去围攻衙门。
只要稍有差池，就可以激得他们与官衙冲突，混乱中，什么都可以发生！
不管崔元庭是伤或死，也不管是百姓被差役们打死或者趁乱下黑手，总之损失的只会是崔元庭。
那崔元庭后续的安排也必然被大乱，乱中就有无数的错，面对回纥军，那就是死！
没想到，那个徐灵府竟然横空出现，对着群情激扬的百姓，她一个女子竟不知害怕，一番话情理交加，慨然应对，把一场大祸消匿于无形。
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崔元庭留她在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她美貌而已？
是他大意，不该小瞧了这女子。
良久，他睁开眼。
地上跪着的人把身子低得更低，生怕此刻惹得这位爷不快。
“去，给我原原本本地查一查，崔元庭身边的那个徐灵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一天之后，崔元庭收到驿站急报，回纥军里离楚邑县境已不足五十公里。
收到消息的崔元庭立刻整顿人马，并从监牢中提出四个人来……
面对灵府和程瑞随身护卫的请求，崔元庭都拒绝了。
“公子，不带灵府姑娘，至少带上我啊！”程瑞急切哀求，“我能保护公子安危！”
灵府没说话，只是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崔元庭。
崔元庭顶不住这眼神，只好拨开程瑞，教训道：“带谁都没用！大军之中若有什么，一百个你也是白搭。谁都不许去，老实在这等我回来！”
说完，他看了灵府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刚才话里的未尽之意。
灵府看上一眼，也明白了崔元庭的打算。
她不再废话，身子向旁一退，让出路来。
程瑞看了她一眼，愤愤地跺脚，追着崔元庭去了。
半盏茶后，崔元庭全身官服，带着高县尉和十名差役，同州里的押运钱粮的官兵，向着楚邑县官道疾驰——
“他要放粮给你们，整个县衙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赞同。”
“甚至在放粮头一晚，有人特意搬出回纥军入境的消息，明理暗里逼着他不许开仓。”
“因为官仓里的粮食，要给回纥军预备足了，要交上去。”
“作为县令，他大可以囤着这些粮，交给上面。到时候，这些粮是给回纥军也好，给上面留着也好，但总归一粒也到不了你们嘴里。”
“这样上面的官儿也不会为难崔县令，他什么事也不会有。可你们呢？”
“摸着你们的良心，问问自己，你们的田，你们的儿女家人，能扛到今日吗？”
“现在崔县令给你们贷了粮，拿不出东西交给州里，给回纥军，不得不接下这个要命的差事。”
“如你们所知，回纥军烧杀掠夺，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这是个两头都不讨好的差事。我还知道，平陵县的县令就因款待不周，被回纥军当场杀死！”
“崔县令为了不让回纥军滋扰各位父老乡亲的生活，在宋州各处奔波，想方设法保护你们。”
“现在不用你们出粮，因为我们拿到了各县输送来的粮，崔县令也做了充分的部署，坚决不会让回纥军入城。”
“如果你们还相信那个给你们贷粮的人，就请收起你们的疑心与愤怒，听从官府的安排，静等回纥军过境。”
“如果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就上千打死了他，到时候回纥军进来是烧、是杀，是抢、是掠，不会再有人替你们挡在前面，他也就不用管了。”
说到这里，灵府的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哽咽了一下。
她不是一个习惯当众发言的人，也从没有面对这么多群情激奋的百姓。
可她抑制不住自己胸口燃烧的那一团火焰，忍不住，浇不灭。
俗话说，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她没想到有一日会感受得如此强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水”却不是时时明白、公平、理性的。
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她，确实没什么本事，但也看见过、听说过数次网络舆情。
知道面对群体性事件，必须要第一时间给出清晰开放的信息，澄清事实。
否则，谣言四起，拖得越久越不利。
县衙此刻的情况就更是如此。
若不把话说明白，这些百姓转眼就能把县衙砸了。
刁民和百姓的转化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
崔元庭那个人，看着温和儒雅，却有一份骄傲在身上。
灵府笃定他不会对着愤恨他的百姓，剖肝沥胆地表白自己。
那是他骨子里的矜持，对今天局面完全没有用的矜持。
所以，她得出来说这个话。
聚集的百姓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灵府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让他们的良心受到了震动。
待女孩说完，人群中的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犹疑了，愧疚了。
即使最心硬如铁的人，也分析出了利弊——回纥军马上就到，现在把崔元庭弄出个好歹，谁来面对回纥军？
蒋县丞？李主簿？
有的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转身悄然离开。
那几个总能挑起事儿的声音也不见了。
这时，主簿李邺走向台前。
“各位，刚才灵府姑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李邺用楚邑县主簿的名义发誓，以上情况属实，大家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县衙已经做了充分的部署，决不会让回纥军破坏大家的生活！”
“大家没什么事都回家吧，这两天没事不要出城了，城外的百姓我们也会安顿好，只要听从安排，一切都会没事！”
“散了吧，都散了吧……”差役们也纷纷下场，将百姓们疏导离开。
半盏茶的功夫，县衙门前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崔元庭就那样站在台上，灵府也还是那样茕茕孑立地站在广场中，背对着他。
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丈开外的距离，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闯进彼此的心里。
不同的是，灵府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出于公义。
但崔元庭却知道，灵府于他，已经是再也不能割舍的真心。
（心意）
……
潘家大宅中，听完汇报的潘五郎闭上了眼睛。
这一番民怨沸腾的围堵，是他们用心策划的攻心计。
你崔元庭不是有民望吗？
那就让你尝尝民心的不可控！
谁不怕回纥军的铁蹄？
这几乎都不需要刻意煽动，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在城中广泛传开，就足够让那些愚蠢的百姓惶恐不安。
只要再鼓动鼓动，他们就会跟着自己安排好的人去围攻衙门。
只要稍有差池，就可以激得他们与官衙冲突，混乱中，什么都可以发生！
不管崔元庭是伤或死，也不管是百姓被差役们打死或者趁乱下黑手，总之损失的只会是崔元庭。
那崔元庭后续的安排也必然被大乱，乱中就有无数的错，面对回纥军，那就是死！
没想到，那个徐灵府竟然横空出现，对着群情激扬的百姓，她一个女子竟不知害怕，一番话情理交加，慨然应对，把一场大祸消匿于无形。
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崔元庭留她在身边，不仅仅是因为她美貌而已？
是他大意，不该小瞧了这女子。
良久，他睁开眼。
地上跪着的人把身子低得更低，生怕此刻惹得这位爷不快。
“去，给我原原本本地查一查，崔元庭身边的那个徐灵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一天之后，崔元庭收到驿站急报，回纥军里离楚邑县境已不足五十公里。
收到消息的崔元庭立刻整顿人马，并从监牢中提出四个人来……
面对灵府和程瑞随身护卫的请求，崔元庭都拒绝了。
“公子，不带灵府姑娘，至少带上我啊！”程瑞急切哀求，“我能保护公子安危！”
灵府没说话，只是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崔元庭。
崔元庭顶不住这眼神，只好拨开程瑞，教训道：“带谁都没用！大军之中若有什么，一百个你也是白搭。谁都不许去，老实在这等我回来！”
说完，他看了灵府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刚才话里的未尽之意。
灵府看上一眼，也明白了崔元庭的打算。
她不再废话，身子向旁一退，让出路来。
程瑞看了她一眼，愤愤地跺脚，追着崔元庭去了。
半盏茶后，崔元庭全身官服，带着高县尉和十名差役，同州里的押运钱粮的官兵，向着楚邑县官道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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