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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问君

    灵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了两步,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倒是听见潺潺的水声,疑惑道:“在哪?”

    崔元庭拉着她一直走到河边,指着水里:“在这。”

    灵府看了看宽阔漆黑的河边,迷惑了一瞬,又看看崔元庭:“元庭兄,你……是不是喝醉了?那是白河啊。”

    “我没醉,你往河里看。”崔元庭的声音沉稳,好像真的没有半分醉意。

    灵府狐疑地向河水中望去,“嚓”的一声轻响,火折子的光照亮了水面,映出了一张清灵秀美的容颜。

    灵府一怔。

    “看到了吗?就是她。”崔元庭的声音了带了不易察觉的轻颤。

    灵府心里咯噔一声,转身看向举着火折子的崔元庭,明眸中映着火光,似跳跃,似闪躲。

    崔元庭经过她的身边,停在了水边。

    “这条河就是我和她初遇之地,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爱上这个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女孩子。”

    他的心隐隐跳动着,不敢回头,却一鼓作气把深藏于心中的话语倾泻出来。

    “我来到这里,是她陪着我每一步,和我同喜同忧,为我涉险,为我解忧。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美好早已刻在我的心中。让我第一次知道,情之为物,是这么的迷人又折煞人。”

    他缓缓地转过身,第一次将藏着万千情意的目光不遮不掩地望向心中的女孩,定定地等着她的回答。

    灵府也定定地站着,看到崔元庭的眼睛里漆黑深沉,有点湿,有点燃,饱含着深深的渴望。一时间,她的耳边似有烟花绽放,又感到身上的血液疾速奔流,刷地一下,又一下。

    看到女孩目光里的震惊和惶惑,崔元庭苦笑了一下,轻轻道:“灵府,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点都不明白么?”

    崔元庭喜欢的人,是自己——

    灵府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心里一时风起云涌,和崔元庭相遇以来的一桩桩、一间间都在眼前浮现。

    楚邑馆中,不顾一切回护自己的崔元庭,丰乐楼里,陪自己开心畅饮的崔元庭,县城郊外,教自己骑马控缰的崔元庭,还有县衙夜游时那个意外的拥抱……

    一个声音在心底问自己:真的不懂吗?

    不,不是不懂,而是有意地回避,有意地曲解,有意地克制不去想。

    扪心自问,她对崔元庭真的就没有一丝丝动心?

    徐灵府啊,你不要自己骗自己。

    来,坦诚一点,对自己坦诚一点。

    不,她有。

    那无数次的心动瞬间,她有的,但每次那种感觉来临,她都能很好PUA自己,告诉自己那不是什么。

    于是她的脚步又退了半步。

    崔元庭看着她连退两步,伤心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什么可说?她的行动已经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硕大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这一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哒,哒哒……

    两滴水滴落在灵府头上,进而不远处的河面也轻轻响起了雨滴落水的声音。

    咚、咚咚……

    下雨了。

    灵府伸出手,接了两点雨,终于,她抿了抿唇:“下雨了……”

    崔元庭熄灭了火折子,解下外袍罩在灵府头上,哑哑地道:“遮一下,找地方避避雨。”

    崔元庭一路向前,也不进袍子里,雨倒是越下越大,很快他就淋湿了。

    灵府有心让他一起进来避雨,却终究开不了口。

    走了好一会,崔元庭发现一座废旧的驿亭,叫灵府进来避雨。

    夏天的夜雨,虽然没有秋雨那么寒凉,但夜里打湿衣服也是难受得很。

    崔元庭望了一眼站在五尺开外的灵府,心里又是一阵伤心。

    他明白,她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于是俯身把火折子放在地上,低声道:“我去捡点木柴。”

    说着,投身进了漆黑的雨幕中,灵府张了张嘴,崔元庭已人影不见。

    灵府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擦亮,坐在石阶上,听着哗哗的雨声,心里担心崔元庭会不会迷路,会不会淋病了。

    她有点气自己狠心,为什么刚刚没有叫住他,让他跑出去找什么木柴。

    这么黑的天,这么大的雨,去哪找木柴?

    她的心里钝钝的有些难受,说不上是为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漆黑的雨夜,一个人呆在陌生的环境里,仿佛这样的环境天生就会滋生恐惧不安、凄惶无助似的,人心也容易变得脆弱。

    不然,她心底的钝痛是从何而来?

    她起身把身上崔元庭的湿袍子找地方晾起来,只是这一阵,身上便沾染了属于他的那种好闻的木香。

    灵府心里又是一阵跳动。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重新坐回台阶上,握着手里的火折子,强迫自己捋清思路。

    可杂念仿佛被雨水滋长,纷乱地在脑海中起伏,让她心里、脑子里都静不下来。

    崔元庭那张清俊英朗的脸,那风度卓然的身影在此刻反而无比清晰地在眼前晃动,逼着她的心去承认,自己其实早就为他动心。

    否则,单是当成上官,不足以支撑她为他犯险的所为。

    可她太熟练也太习惯去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久而久之,连自己都骗得信了。

    可在这样的雨夜,崔元庭诉出他的肺腑之言,也点燃了她的情丝,她的身体、耳朵、脸庞都不可抑制的灼热着。

    忽然,她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雨幕中去,让冰凉的雨滴浇灭心中的灼焰。

    寒冷,仿佛像海水一样的寒冷,是无情的,也是稳定的,是她最习惯的温度。

    感情,是灼热的,烫人的,跳动的,像火一样,却是会熄灭的。

    她幼时住过的那家福利院里面,有二百多个孤残儿童。

    幼小的她,望着自己和他们,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他们难道不是父母血脉交融才生下来的吗?难道他们的父母结合是没有爱吗?

    后来,她长大,见的多了,知道的多了,才明白不是没有爱,而是爱会消失。

    这世上最稳定最坚固的爱,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可这二百多个孤残儿童摆在这里,就是证明,再稳固的爱也没有那么稳。

    父母之且如此,男女之爱又算什么?

    如果终究会消失,那不如就不要开始。

    何必到头来才发现,镜花水月,不过一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