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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曲终人散

    后堂席间,女先生正说着各种民间趣闻天下异事,间或吹拉弹唱一番营造气氛烘托故事,众女宾观之,或喜笑颜开或聚精好奇。

    王三娘自小便喜听各类说话故事,那女先生所述种种皆是三娘已知的,故而没甚意趣,又因着郑瑞之事而心中郁郁,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颇有些借酒消愁之意。王伊莲等人劝说却是无用,也只能随她去了。

    前院正堂里,王二郎点了一出参军戏,戏名黄口儿智斗吐蕃客。

    只见正门处放置着一张偌大的屏风,屏风前站着两人,一人作小儿装扮黄髫彩衣又机敏非常,一人作番客装扮大腹便便凶蛮无礼又愚拙可笑。两人一唱一和,科白诙谐幽默,唱词滑稽有趣。

    说得是,在大周边境贩卖皮毛的吐蕃客商凶横非常,强买强***得大周客商有理无处说。那大周客商有一子,不过稚龄,见父亲受辱,竟出言与那吐蕃客商驳斥起来。虽是小儿,却以灵巧之口才、敏捷之思维迫得那吐蕃客哑口无言。那吐蕃人不仅丢尽了脸面,最后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终是狼狈遁走。

    因是出新戏,众宾客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皆嘲笑那吐蕃客愚昧。

    “二郎点了出好戏!”武攸义哈哈笑道,“那吐蕃人蛮傲的很,自视兵力强盛,屡屡犯我边境,可这脑袋却是榆木疙瘩做得……当真是解气的很!”一众郎官闻言皆是赔笑言是。

    徐恕却是摇头冷笑,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若那吐蕃人当真愚不可及,如今安西四镇又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安西四镇指的是安西都护府所辖的四个军镇,都护府位于西州交河城(今新疆吐鲁番西交河故城遗址)。其在巩固大周边疆、控制西北地区、安抚西突厥、保护中西陆路交通等方面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公元686年,即垂拱二年,唐军败于吐蕃,安西四镇失手。次年,突厥扰边,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冒进而大败,这给安西四镇的收复带来了压力,最终武皇收缩了西北战线,放弃了安西四镇。

    “你这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武攸义道,“吐蕃人也就会乘虚而入,若没有突厥人来分散兵力,哪里轮得到他们嚣张。再者说,胜负乃兵家常事,话说永淳元年,娄相公还有八战八捷的战绩呢!”武攸义看向端坐于徐恕之旁的娄四郎彦君,微微一笑,举杯邀饮。

    这说的却是娄彦君的祖父,现任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的娄师德,如今在西北管理营田,储粮备战。永淳元年(公元682年),吐蕃入寇河源军,娄师德率兵马于白水涧迎敌,八战八捷,完胜敌军。这场青海防御战,让身为文臣的娄师德一战成就将名,一时间为世人所称道。

    娄彦君最是敬佩祖父的,听武攸义提起祖父当年战绩,心中亦是自豪,笑着与武攸义对饮了一杯。因着祖父娄师德之故,娄彦君对西北战事较他人更为关注,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又闻徐恕所言,不禁感叹道:

    “思正(徐恕的字)所言不无道理,我大周虽兵强马壮,却屡屡败于吐蕃番军,的确让人心焦。不说远的,就前年,韦相公的西征军在寅识迦河大败,也是事实。这吐蕃已成了我大周边疆一大患矣!”

    “不过点了一出参军戏,便引得你们为战事忧心起来,这却是我的不是了!”王二郎笑语了一句,便要举杯自罚。

    “来来来,我与你喝!”武攸义举起酒盏,道,“你们这些书生,就会瞎操心,要我说,便去边疆效力一番罢了,我就不信那吐蕃能如何了得!”

    “你有心去,你父亲却未必有胆量放你去!”徐恕嗤了一句,却让武攸义颇有些尴尬。

    武攸义的父亲武懿宗,不仅身材短小其貌不扬,还性情残暴,最善构陷,虽贵为河内郡王,官位步步高升,却是凭着与武皇的姑侄关系,若论其自身才干,当真是不值一提。若不是武攸义与其父甚是不同,文成武就且为人正直豪爽,否则也不会与徐恕等人称兄道弟。

    这厢里话音方落,那王寔陪着一众高官僚友,则谈论起另一件事来。却说是原任文昌右相,封了邓国公、辅国大将军的岑长倩,不久前方被罢相,又出任武威道行军大总管率军远征吐蕃,五月里却突然被中途召还了。

    “岑相公这时候被召回,可不是什么好事!”王寔叹了口气道。

    “明眼人都知道,那都是武家人搞的鬼!”席中一中年郎官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武攸义,压低声道,“如今武家正捣鼓着推立武承嗣为太子,岑相公是何人,怎会同意这等荒诞不经之事……此次回转,只怕是凶多吉少喽!”

    在座众人听了皆是唏嘘,只是如今这朝堂上已不是当年贞观之时可比,说错一句,便不知会有如何后果,大家皆是明哲保身为上罢了。王寔自然不想祸从口出,便出言岔开了话题,道:“今日是小女生辰,理应高兴才是,咱们不谈公事,只谈风月,如何?”

    众人自是耳聪目明的,皆点头称善。王寔又吩咐了下去,说是让那鼓琴的乐师再奏一曲来助兴,大家论诗作对,方不负了今日这番雅兴。

    王三娘与崔芳仪、王伊莲等人告了罪,因吃多了酒犯起晕来,故而提前离了席,让铃铛搀着出了后院正堂。院中夜风徐徐,带着丝丝凉爽之感,让王三娘迷糊的头脑立时清明了几分。

    前院里传来了一阵琴音,流畅自然,气势斐然,却是《高山》一曲。俞伯牙鼓琴《高山流水》,本为一曲,后人将其一分为二,形成了《高山》、《流水》二首自成一体的琴曲。

    听到此曲,王三娘这一腔愁绪,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日间里还想着以《高山》配郑瑞,以喻之为知己,比之为心中独一无二之人,如今此人却音讯全无,爽约至此,当真令人寒心!

    王三娘驻足良久,直到那琴音渐弱,方伴着那袅袅余音意兴阑珊的离去。

    戌时二刻,天将黑未黑之际,坊门即将关闭。因着众宾客皆是携了家中亲眷而来,留宿亦是不能,如此这晚宴便早早的散了。王寔与崔氏在朱门前一一将宾客送出门去,待众人上了车马离去,这才吩咐家中仆婢合了府上大门。

    朱漆大门支支扭扭缓缓合上,若是有人细心便会发现此时门外正行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他木愣愣的站在王府门前,远远的望着即将闭合的大门,一脸的懊丧之情,却正是王三娘苦等不来的郑瑞。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鲜红的纸笺来,这是王三娘特地让铃铛送来的请柬,秀气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闻得门扉闭合之砰然声,郑瑞叹了口气,带着满身的狼狈转身离去,干燥的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水渍。

    匆匆而至,却是曲终人散时,想必锦儿定是着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