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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亲人朋友

    苏家小筑如今乱成了一锅粥。

    王二郎后来醒转了过来,只是身上伤势严重,需要卧床静养,而苏柳娘又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又当不得事。苏家小筑的男仆们全部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女婢们也是个个吓得不轻。

    郑瑞只得派了阿莫去思源斋传口信,让管家忠叔挑一些得力人过来帮着捯饬,顺便起点护卫的作用,省得再有宵小前来寻衅生事。

    郑瑞与王三娘进了内堂东侧的隔间,想着与王二郎和苏柳娘辞别。

    隔间里,卧榻上。苏柳娘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斜坐在榻边端着药碗,细心的伺候王二郎吃药。王二郎则半靠在引枕上,神情很是萎靡,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一般。

    黄莺儿面色不安的站在一旁伺候着,见王三娘进来,却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忙忙迎上来行礼,道:“小娘子,您快劝劝娘子吧,她怀着孕,又受了惊,医生说她胎位不稳,不宜操劳,需要静养,可娘子她就是不肯休息,非得亲自服侍郎君,您看这……”

    王三娘闻言不禁大皱眉头,上前一把夺过药碗塞给了黄莺儿,继而紧握住苏柳娘冰凉的手儿,认真道:

    “阿嫂,我知道你担心二兄,但若是二兄大好了,你却病倒了,二兄该如何内疚自责,你可不能这么自私!再说,你还怀着身孕呢,这孩子也是二兄的骨肉,你若不保重自己,哪里对得起二兄为你的这番心思?”

    苏柳娘今日受到的刺激不可谓不大。当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全部包括现在和将来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时,她所有生活的希望便都着落在这个男人身上。而怀孕的女人则尤其的脆弱,她今日眼睁睁的目睹了王二郎被一群穷凶极恶的人追打的遍体鳞伤,甚至濒临死亡,她怎能不害怕、不担心、不恐惧?

    若是这个男人死了,她的孩子该怎么办,难道继续跟着她飘零四方,堕入贱籍?若是这个男人死了,她该怎么办,这世上还会有这样一个王二郎,这么不顾一切的爱她、给她如此弥足珍贵的幸福?

    不,她不敢奢望,她只想守住这一个,只要这一个……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得到的哪里肯再失去,失去便是痛不欲生的折磨,尤其是对于这么一个如履薄冰的守护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的女人。

    苏柳娘惨白若纸的脸上流淌下了一滴滴晶莹的泪水,连绵不止。她低着头咬着唇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那耸动的脆弱单薄的双肩已经彻底暴露了她的掩饰。

    “柳娘……”王二郎动了动无力的手掌,指尖上残留着苏柳娘咸涩的泪水,他哑声道,“是我没用,让你担心了……”

    苏柳娘伏在王二郎的身上大哭起来,将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统统化作了泪水,汹涌澎湃,滚烫而暖心。

    待苏柳娘哭累了,王三娘立刻吩咐黄莺儿上前扶着她到外间的小榻上歇息。起初,苏柳娘还有些抵触,她仍然想守在王二郎身边,寸步不离。王三娘不得不劝道:“阿嫂,你守在这里,让郑瑞和我二兄怎么说私房话呀?”

    私房话?

    男人也有私房话?

    苏柳娘惊奇的看了看郑瑞和王二郎,随即却明白过来,不禁起了几分窘迫,想来自己霸占着王二郎,却让郑郎君不好开口说话了,于是便顺从的随着王三娘出去了。

    郑瑞与王二郎对视一眼,两人不禁苦笑摇头,王三娘这理由找得真是……妙啊!

    “这几个月,看来不好过?”郑瑞一撩袍子,在一旁的软榻上盘膝坐下。

    “你也看出来了……”王二郎神情苦涩,语带自嘲道,“那帮孙子,以前跟我屁股后头争着献殷勤,如今却恨不得不认识我一般,倒叫我好生没趣!”

    “武攸义、徐恕、娄四郎他们,可不是这样的人吧?”

    “以前到还有个太原王氏子弟、国子监学生的名头拿出来唬唬人,如今我是真正的一无是处了……还有什么脸面,与他们做朋友!”

    “你,后悔了?”

    “我王二郎做事,什么时候后悔过?”王二郎瞥了郑瑞一眼道,“只是明白了一些道理,看清了一些事情,觉得心寒罢了!”

    言罢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郭威带着人欺上门来,可真是给足我下马威。说实话,没了太原王氏子弟这层皮,我还真有些心虚害怕……若是以前,兄弟我一呼百应,哪里像如今这般窝囊,还得躲在女人堆里,受那班贼子羞辱!”

    “你这是血的教训啊!有没有乖乖受教,是不是该回家去求耶娘原谅?”郑瑞看他这般又唉声叹气又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

    “想做我妹夫,就不要拿这些话来气我!”王二郎白了郑瑞一眼,道,“我是后悔跟家里闹翻了,但我不后悔跟柳娘在一起,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嗯,勇气可嘉!”郑瑞随口评论了一句,又道,“可想找个活计,贴补家用?”

    王二郎闻言一愣,还没从倾诉的角色中转换过来,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你如今也算是一家之主了,但你除了这座宅子,却没有其他的资财,家里还有女人孩子,一家子仆婢……你不会打算坐吃山空吧?”

    “我……”王二郎有些答不上来,话说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家里与钱财有关的内务都是苏柳娘在打理,他却不需要为此操心,当然,他当惯了公子哥儿,也不会想到要过问这些。

    “我在洛阳也待了不少时间,认识的、有交情的也是不少,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份县衙里的活计,且薪资也不算低,足以贴补些家用了。”

    郑瑞已经充分考虑到这位以往的纨绔子弟的面子和里子,所以根本没说什么让他来郑家的铺子里干活的话。

    王二郎明白郑瑞是真心为他好,才与他说这些,但他还是犹豫了,心里对郑瑞的提议还有些隐隐的抵触。

    见王二郎如此,郑瑞便不再多言。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王二郎的自尊心,以及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别扭劲儿。

    另一厢,苏柳娘在黄莺儿的服侍下于小榻上歇了下来,她也着实累了,只是惦记着王二郎,一直没有心思歇息,一闭上眼就是王二郎满身是血的模样,骇得她不敢入睡。

    “铃铛,将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王三娘吩咐了一声,便坐在了苏柳娘身旁,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红肿的眸子,恍惚的神情,不禁难过起来,遂温言安慰道,“阿嫂,你放心,以后啊,没人再敢来咱这儿撒野了,二兄也会好起来的,你呢,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照顾腹中的孩儿,这可是二兄的第一个孩子呢,我这姑母还准备了好些有意思的玩意儿等着给他呢!”

    听王三娘提起孩子,苏柳娘的神色终于鲜活了一些,微微笑着道:“三娘,你有心了!”

    王三娘见她开了笑颜,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她吩咐铃铛将紫檀木匣子放在苏柳娘的枕边,道:“二兄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也不懂得理财营生,这些算计,却要你这女主人来操心,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个银钱你先贴补着,等二兄寻了正经营生,日子也就好过了!”

    苏柳娘哪里肯收,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我怎能收三娘的银钱,就是二郎,他也不会答应的!”

    “自家事自家知,他不懂柴米油盐,难道你还不懂么?”王三娘早就从黄莺儿那里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情况,说起话来也是有的放矢,道,“这府里一大家子要养活,以后还有这宝贝侄儿,如今又添了新伤旧患,院里院外也要重新收拾添置,二兄是净身出户,你们手上能有多少银钱能使得动?”

    苏柳娘听得王三娘之语句句在理,真真是说到她心坎上,只是她怎好收小姑的钱……苏柳娘犹豫不决。

    王三娘看出了几分端倪,笑语道:“阿嫂,你莫不是以为这钱是我的罢,我可没那么大方,我这是借二兄这朵狗尾巴花献你这尊玉面菩萨呐!”

    苏柳娘听王三娘说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却把我说糊涂了!”

    “这匣子里的钱都是二兄以前的月例,还有过年的礼钱之类攒下的。他出来的匆忙,却忘了带走,我便将这些都拿了出来,这些本就是你们的!”王三娘解释道,顺手开了匣子给苏柳娘看,“你瞧这里边还有我二兄小时候把玩的玉狮子呢!”

    苏柳娘听了将信将疑,她仔细看了看里边的物件——这紫檀木匣子看着不大,里边却别有洞天,统共分了三层,第一层放着些玉石古玩之类的小玩意儿,第二层却是些珠宝首饰金银玉镯。苏柳娘看到这些疑心却重了几分,她不禁看了一眼王三娘,却见她神色如常不见端倪。

    这第三层,则是六对十两的银锭子和两贯铜钱,合计该有一百二十二贯,也就是十二万两千钱,这笔钱可够再买一套比这大一点的宅子了。

    “这我不能收!”苏柳娘推拒道。她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王三娘他们凑出来的钱物。

    这下轮到王三娘急了,“阿嫂,这的确是二兄的积蓄啊……”

    “你二兄的积蓄都用在这套宅子上了,他月例再多,也剩不下这许多!三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苏柳娘语义坚决。

    “阿嫂,你听我说嘛!”王三娘劝道,“虽然这些不全是二兄的,但也是大兄大嫂的好意,那些首饰还是我阿娘亲自嘱咐我送来的。虽然阿娘那时候糊涂,竟然被严嬷嬷撺掇着来对付阿嫂,可她如今却是悔青了肠子,又想着我二兄,又想着她未来的小孙子,恨不得立时将你们接回家去……只是,我阿耶是个固执的,心里虽也这么想,但老人家总是爱面子,说出口的话,哪里就好收回了,所以也只能委屈阿嫂和二兄了……不过等老爷子气消了,事情淡了,小侄儿也出生了,想必也该是一家子团圆的时候了……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王家的二娘子了呢!”

    “你说得……可是真的?”苏柳娘心里还是很在乎王家二老对她的看法的。

    若说以前她宁愿抛下这份感情也不愿委曲求全的给人做妾,但那个人换做是为她若此的王二郎,只要王家二老认可她,她便是去王家做妾,也是甘愿的。这几个月,王二郎的郁郁寡欢,她都看在眼里,也着实烦忧在心里,他们俩现在这般,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呐!

    “自然是真的!”王三娘点头如捣蒜,“所以,这份心意你必须收下,否则阿娘和大兄大嫂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可不敢原封不动的拿回去,没准还要被好一阵数落……阿嫂,你不能让我为难吧?”

    王三娘眨着一双大眼睛卖萌,扑闪扑闪的,电得苏柳娘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不说话,王三娘就当她接受了,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兔子似得蹦起来,去找郑瑞了,深怕苏柳娘反悔似得。

    其实她方才所言乃是虚实各半,王家长房长媳出资是真,崔氏拿出首饰接济王二郎也是真的,当然其中也有王三娘的份子,不过出了大头的还是郑瑞,那第三层里的其中五对银锭子就是他贴补进去的。

    王三娘自然不好意思让郑瑞出这钱,但郑瑞说,这是算在聘礼里面的,王三娘当即就红了脸,然后……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还要数落几句郑瑞小气。不过,郑瑞的心意只能记在王三娘的心里了,若是让苏柳娘知晓,这笔钱怕是要砸在她自己手里了。

    至于王家二老意欲接王二郎和苏柳娘回家这事,却是王三娘自个儿的揣测。说实话,出了这种事,王家二老对苏柳娘的怨念不可谓不深啊,想要消解,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此时,郑瑞与王二郎的谈话也结束了,他便起身和王三娘一道与王二郎道了别。临走时,王二郎唤住了郑瑞,神色认真的道:“阿瑞,好兄弟,那些致谢的虚话我就不说了,你的好,兄弟我都记在心里了!”

    郑瑞展颜一笑道:“有你这话就够了,好好养伤,有空咱再去喝两盅!”

    王二郎也痛快的笑了,连声道好,形容神情要比方才好了许多。

    待这边事毕,天色也近黄昏了。郑瑞将王三娘送回了王家,自己则步行回了思源斋。一进了厅堂,却见钱辉正一脸兴奋的等他回来。

    郑瑞疑惑问道:“高兴成这样,在路上捡钱了?”

    钱辉上前见了礼,忙道:“郎君,我捡钱……不是,我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