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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心力交瘁

    王府厅堂内,灯火通明。

    崔氏和孟氏从老管家那里得知了苏柳娘难产的事情。

    虽然崔氏不愿承认苏柳娘这个媳妇儿,但她肚子里边的毕竟是王家的骨肉,崔氏还是很在意的。而孟氏一直觉得王二郎离家这件事,她是要担上一部分责任的,毕竟是她泄露了王二郎欲娶苏柳娘的事情。若她早知道那苏柳娘怀了身孕,该瞒着还是得瞒着,等那孩子出生了,崔氏心一软,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情,更不至于闹成如今这般模样。

    两人各怀心思的坐在厅堂内等消息。

    崔氏想着家里能再添丁进口,无论如何也是喜事儿。孟氏想着若苏柳娘能顺利生产,最好是诞下个麟儿,那便能母凭子贵了。她再在一旁帮着说道说道,给王家二老一个台阶下,到时候顺顺遂遂的将王二郎和苏柳娘接回府里,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总比如今这般僵持着好呀。

    就当两人等得急不可耐之时,打探情况的仆役终于回来了。管家王福亲自领着他进前院里见了崔氏和孟氏。

    “可是生下来了?男孩还是女孩?”崔氏顾不得主母的威严,一叠声的问道。

    那仆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回道:“男……男孩!”

    “哎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哦!”崔氏双手合十,连呼阿弥陀佛。

    孟氏听了也是高兴,笑言道:“恭喜母亲又添了一位孙儿!”

    伺候了王家几十年的王福,更是由衷的开心,正想说两句吉祥话,那仆役却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是……是死婴……”

    没想到这仆役来了个大喘气,这一语道出,直接让这三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们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原就是赶来报丧的,心觉自己倒霉,看如今这架势,他是要倒霉到底了。那仆役只得硬着头皮,哆嗦着嘴唇重复道:“是个死婴。”

    闻得此言,崔氏一个没站稳,竟坐倒在了软榻上。方是一喜,转瞬间又是一悲,这让崔氏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却是怔愣住了。孟氏和王福也是来不及反应,见崔氏如此,忙上前探看。

    崔氏缓过神来后,迅速沉下了脸。她一拍身前的食案,惊怒道:“这个苏柳娘,我原就不喜!先是使了狐媚招数,硬生生勾着我家二郎反出家门;如今这好端端的,却诞下个死婴!她……她就是个不祥之人!就是专门来祸害我们家的孽障!”

    “母亲,您……您别生气,肯定是事出有因,这小仆说得不清不楚的,咱们等三娘回来了,再问问,也许是这小仆听岔了呢?”

    孟氏本欲替苏柳娘说几句好话。毕竟都是女人,又都是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的熬过来,她自己是幸之又幸的顺利诞下了孩子,而那苏柳娘却当真可怜,孩子死了已是不幸,又让婆母对她越发不待见,看来她要名正言顺的入门怕是更难了。可看到崔氏如此气恼,她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了,怕自己惹恼了崔氏,连带着也被数落,只好迂回着安慰上几句。

    “这种事情还能听岔了?!”崔氏寒着脸,随即问道,“对了,锦儿呢,怎么还不回来?”

    “小的出门时,小娘子正在安慰……安慰二郎君呢,这会子估计是在回来的路上吧。”

    仆役抖了个机灵,方才听崔氏的口气,定是恼了那个苏娘子,所以他只说了王二郎。其实最该安慰的还是那苏娘子。那可是个男孩啊,若是没死,他们王家说不得就要双喜临门了,也当真是可惜啊!所以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还是踏踏实实的做人,本本分分的干活,像他这等小仆那便是该干嘛干嘛,别生些非分之想出来才是!

    如今这世道,抱着如小仆这般想法的人,那是占了绝大多数的,特别是生活在底层的这些小人物。他们都相信天命和劫数,所以他们逆来顺受,他们得过且过。

    出身富贵,自小娇养大,灌输了一肚子说书故事,崇拜侠义与正义的王三娘,从来不会如此作想。直至今日,她才开始思考关于‘宿命’的存在与否,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种种叛逆的行径,是否真的值得?她开始猜想,若她不是一意孤行的爱上郑瑞,而是如父母期望的那样嫁入门当户对的娄家,或是选择青梅竹马的徐恕,或许她就不必承受如今这种种煎熬和非难了吧?莫非这就是她违背‘宿命’的代价?就如苏柳娘与王二郎,他们力排众议,在流言蜚语、众叛亲离中结合,到头来却要承受这般的丧子之痛?!

    王三娘怀着一肚子的心事步入了厅堂,看到阴沉着脸的崔氏和一脸无奈的孟氏,她深深叹了口气,上前见了个礼。

    “苏柳娘诞下死婴,可是真的?”崔氏劈头盖脸的问道。

    “是。”王三娘面现悲戚,点头道。

    崔氏闻言,面色越发寒凉,她吩咐王福道:“你带些人去那边,将斌儿带回来!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再祸害他了!若他不愿意,你绑也得给我绑来,我不许他再接近这个女人,一刻都不行!你赶紧去!”

    王福得了吩咐,却是一脸的为难,苏家小筑里刚出了这样的事,他若将二郎君带走,也太……

    “母亲,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王三娘立刻站出来,替苏柳娘抱起了不平,“二嫂刚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是让二兄好好安慰她才是!孩子死了,她这个母亲当比谁都更伤心难过。您也是母亲,不体谅不同情也就罢了,还想生生的带走她的丈夫,这不是要逼她去死吗?!”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为娘是白养了你这么大!”崔氏被王三娘这连珠炮似得的话顶撞的面色铁青,她指着王三娘的鼻子斥道,“还有,她苏柳娘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二嫂,我们王家从来没有这样的媳妇,以后也不会让她这样不干不净不祥的人进门!”

    王三娘听了这话,更觉不忿,便要回嘴,却被孟氏截了话。

    “你就少说两句,母亲说这些话,还不是被你气的!”

    “我没有气糊涂,这就是我的意思!”崔氏道,“管家,你赶紧去办!”

    一听这话,王三娘急了,几步上前拦住王福不让他走。孟氏也连忙劝说道:“母亲,您消消气,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才好!”

    崔氏闻言怒目而视,心中的一口气怎么也下不来。孟氏见状,连忙帮着崔氏顺气,嘴里继续劝道:“您想想去岁……恕静淑直言,去岁若没有堕胎一事,想必二郎早已娶了卢家的小娘子,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若今次您再强行将二郎带回来,只怕还会适得其反啊!”

    听了孟氏所言,崔氏面现犹豫之色。孟氏赶紧趁热打铁,凑近崔氏小声道:“以前二郎之所以如此坚决的要娶苏娘子过门,多半还是因为那肚子里的孩子!咱们二郎是个有担当的,那女子怀了他的孩子,他自然不想亏待。可如今,这孩子已经没了,二郎与苏娘子之间的牵绊也就少了……说不得,过不了几日,二郎自己想通了,也就回来了。这不是比您生拉硬拽的强?”

    听了孟氏头头是道的分析,崔氏心觉有些道理,去岁的事情,她也是耿耿于怀了好久。孟氏所言,正戳在了她的心坎上。冷静下来的崔氏,这才收回成命,让王福退下了。回身见王三娘摇摇欲坠的站在一旁,不禁皱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方才替别人说话的时候不是还生龙活虎的?莫不是怕我罚你?告诉你,装病也没用,给我回房去抄女则一百遍!”

    “我又没错,凭什么罚我!”王三娘身体打着摆子,嘴上却是倔强的很。

    “你还没错了?!今日在外边出糗还不够,现在还顶撞起自己的母亲了?!我看你就是太缺管教!”

    这话却不是出自崔氏之口,而是方从外边回来的父亲王寔。只见他脸色铁青,身上还有一股子酒气未散。

    “夫君,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崔氏连忙迎了上去,又是帮忙除下外袍,又是吩咐婢子准备醒酒汤,却将训斥王三娘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父亲这话什么意思,我哪里又惹您不高兴了?!”王三娘咬着发白的嘴唇,心中不快,嘴上更不会服软。

    王寔闻言越发黑了脸,他指着王三娘问道:“你今日可是出去赴宴了?是不是还在宴会上大言不惭的说与那郑瑞两情相悦来着?”

    “是又怎样?”

    “你……你这个不知羞的东西!”王寔大怒,骂道,“那个郑瑞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早就想着要攀上那些郡王公侯家里去了,哪里还会记得你王秀锦是何人?你倒好,嫌不够丢人,还好意思往外嚷嚷……你不知道,如今你这一嚷嚷,活生生将你自己变成了洛阳城里的一大笑柄!你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连带着我也跟着丢人……你是没看见那些个人的嘴脸,面上是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道如何嘲笑我呢!我这张老脸算是被你给丢尽啦!”

    听着王寔这番话,崔氏和孟氏皆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桩原本都很看好的婚事,竟然闹腾成了这幅模样。若王三娘当真成了洛阳城一大笑柄,这往后,哪里还会有正经的媒人上门求亲啊?!

    王三娘听了王寔这一肚子怨气,她心中更是忧愤难当,一时间又羞又怒,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她胸闷气短。她的脸色越发惨白的吓人,到最后竟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厅堂内众人见此,顿时大乱。

    素来康健的王三娘病倒了。据吴御医诊断是因为淋了雨寒气入体,再加上心火太旺,焦虑不安,这般缠磨着,身体再好的人也是吃不消的。

    王三娘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三日。索性她底子好,第四日的时候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虽然身子虚弱,卧床不起,但好歹是醒时多睡时少了。王家众人总算是松了口大气。王氏夫妇因着女儿这一病,都是吓坏了,两人也是自责不已。特别是王寔,他那日醉酒,说起话来就没了轻重。他的那一番话,对于本已经疲惫伤怀至极的王三娘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这些日子,前来王家探望王三娘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最先来的便是薛珍和薛瑛两姊妹。薛瑛更是握着王三娘的手大哭不已,她狠狠的骂了自己一通,直到王三娘费力的劝了她几句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这才让她好过一些。

    紧接着上门的则是王伊莲,并一众与王三娘交好的姊妹。见平日里活泼开朗的王三娘,几日没见竟是变了一副模样,脸儿苍白,身子瘦弱,神情萎靡,说起话来也是恹恹的,她们一个个都红了眼圈,又是温言安慰,又是故作轻松的玩笑。

    王三娘努力的展开笑颜,压下心中所有的不适,还说了几则笑话。众人都笑了。可笑着笑着,有人却哭了起来。那位女郎实在不忍心看王三娘强颜欢笑的模样,最后哭着哭着竟忍不住骂起了郑瑞。王三娘知道她是心疼自己,愣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说自己不过是得罪了龙王爷,才被浇了个透心凉,关郑瑞那鸟厮何事,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众姊妹见她如此言不由衷,也不戳破,只配合着应是。

    的确,王三娘哪里会忘记郑瑞,他还欠她一个解释!

    可是,他仍旧没有露面。

    难道,他对她已经如此不在意了么?便是她病了死了,他也不屑来看一眼么?

    如此想着,心力交瘁的王三娘,她的病情又起了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