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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不速之客

    思源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忠叔小心翼翼的陪着,生怕半点不周到,便惹恼了对方。

    “郑瑞呢,让他出来见我!”

    忠叔一脸为难道:“徐判司,我们家郎君吩咐了,这几日都闭门谢客!”

    “闭门谢客?”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徐恕。他面如覆霜一般,冷笑道:“怎么,没有空闲见客,却有空闲见媒人?”

    “哎呦,您这可是误会了!”忠叔急忙解释道,“媒人都是自个儿找上门来的,我们郎君可是说了,来一个拒绝一个,来一双拒绝一对儿!”

    “行情这么好?”徐恕冷哼一声,推开忠叔,抬腿就往里闯。

    忠叔跟在徐恕身后,唠唠叨叨的劝说道:“徐判司,您体谅体谅吧,最近我们郎君的烦心事不少,饭食递进去都是原封不动的送出来,看得我都心疼……您行行好,若是心里有啥不痛快的,要打要骂尽管冲我这把老骨头来……”

    “我徐某人向来赏罚分明,何时让人代过了?”徐恕步入前院正堂,见四下无人,又转过屏风,径直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你心疼他,他配么?一个忘恩负义之徒,薄情寡义之人,有何可怜的?!”

    “您这可就错怪我们郎君了!”忠叔苦着脸道,“外面的传闻我们也都听到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啊,我们郎君迟迟不去王家提亲,那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莫非是为了选哪一家的公侯女郎而苦恼?”徐恕尖刻的回了一句。

    跨过中门,一路向前到了主院里,徐恕自顾自的伸手推开书房的的大门,进去溜了一圈,里边一尘不染,应该是郑瑞常呆的地方。见书案上搁着半碗小米粥,触手处还留有一丝余温,想必郑瑞刚离开不久。

    徐恕瞥了一眼身后的忠叔道:“只要他在这里,便是你不说,我也能将这缩头乌龟揪出来!”言罢,他转身出门,继续搜索起来。

    “你这是……”忠叔还没见过这般固执的人,半点也听不进劝,到人家家里跟在自个儿家里一般自在,可看起来也是位温文尔雅的郎君啊,怎得这般不近人情呢!忠叔无法,叹了口气,转身便向外走去。

    “你站住!”徐恕冷不丁的出声道,“现在才去通风报信,太晚了些吧?”

    忠叔苦笑道:“徐判司,您多心了,我这不是为您去通报一声嘛!”

    “不必了!”徐恕整了整衣衫,道,“你前头带路就是!”

    忠叔无法,只得当起了向导。

    徐恕跟着他穿门过廊,只见内院之后还有一处偌大的园子,布局精巧,雅致非常。忠叔带着他径直入了最近的一处题名为“怀冬”的园子。

    入眼处是数株光秃秃的梅树,梅树环绕中有一座飞檐的四角亭子。穿过亭子,沿着石板小道行去,沿途皆是各色草木,虽郁郁葱葱,却不见半朵盛开的夏花,想必这园子是为了应‘冬’之名,栽得都是冬季开放的花卉。故此,这园内光景不免透漏出一股浓浓的清冷寂寥之感。

    绕过一处水池,便见一处小巧的楼阁矗立在假山之上,颇有俯视四下的架势,该是一处观景佳地。

    还算健朗的忠叔快步上了石阶,轻轻扣了扣雕花木门。过了半晌,里边才传来郑瑞的问话声,“何事?”

    忠叔正欲答话,徐恕抢先道:“郑瑞,你出来!”

    “徐恕?”郑瑞打开门,疑惑的看了出来,见真是徐恕,不禁莫名道,“徐判司来寒舍,可有要事?”

    郑瑞的脸容很憔悴,下颚明显有青色的胡渣,神情看起来很疲惫。看着这样的郑瑞,徐恕不禁怔愣了一下,到了嘴边的刻薄话愣是没有吐出来。

    而郑瑞看到徐恕那还未收敛住的怒容,心下转了一圈,已经有了几分明了。他苦笑道:“进来吧,你若想替锦儿骂我,我绝不还口!”

    看着郑瑞大大方方的请自己进门,提起王三娘时也没有半分的尴尬愧疚,徐恕心中的怒火重又燃起,哼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徐恕跟着郑瑞上了二层阁楼后,他不禁再次怔愣了。

    只见二层阁楼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布置,只有一张供案,上头放有两幅灵牌,灵牌前放着一顶小巧的香炉,两柱香还未燃尽。想必郑瑞方才是在祭奠亡灵。

    “这是家父家母的灵位。”

    郑瑞背对着徐恕,自顾自的打开了楼阁上的一扇窗子。夏日的暖风徐徐灌入,驱散了楼内的阴寒之气。

    “他们生前最喜在此处观景。”

    闻言,徐恕的目光从牌位上挪向窗外,入眼处尽是园内美景,春树夏花秋桂冬梅,无论何时何季,站在这个窗口总能看到最美的那抹风景。

    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美景常在,而观景之人却已是阴阳两隔。窗外暖阳投射进来,照亮了两座灵牌。

    徐恕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里更不知是何滋味。

    “两月前我查到了当年闯入我元家逼死我父母的帮凶,此人名唤贾蔺。上月,我让人将他灌醉,从他嘴里套出了当年的所有真相,总算知道了害得我元家家破人亡的主谋!”

    “是何人?”对于当年元家惨案的真凶,徐恕也甚是好奇,他毕竟帮着查探过,若非机缘巧合,这等陈年旧案最是不容易破获了。

    “来俊臣!”

    “他?怎么可能?!”徐恕有些不可置信,道,“他当年不过是个长安街头的市井无赖,有何能耐让堂堂府尹为其开脱,更不可能让魏铭违背良知做下构陷之事!”

    若不是亲耳听到贾蔺的述说,郑瑞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此事与来俊臣联系起来。徐恕的疑惑也属正常。郑瑞便将那夜从贾蔺嘴里逼问出来的真相,简略的述说了一番。

    徐恕听了这番话,不禁大皱眉头,他仍有些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一个醉鬼的酒后胡言,能信么?”

    “我派人去过长安打探,情况基本属实!”郑瑞一语打破了徐恕最后一丝质疑。

    看向面色阴沉,全身紧绷,犹如一头瞄准了猎物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的猎豹一般的郑瑞。徐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警惕的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郑瑞淡淡的瞥了徐恕一眼,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报仇!”

    “怎么报?”徐恕紧盯着郑瑞问道。

    郑瑞冷冷的看向徐恕,脱口而出道:“与你无关!”

    听到这个回答,徐恕冷笑道:“一个敢擅闯州衙之人,能够选择的复仇方式,也不过是学那江湖草莽的胆大妄为……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不过刺杀尔!”

    徐恕轻蔑的口吻,让郑瑞有些恼火。他怒声道:“以来俊臣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认为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是啊,他还有其他选择么?

    告状?痴人说梦!现如今只有来俊臣告别人的份,何时能有人告倒他了?便是栽他一个谋反,也得让武皇陛下相信啊!

    现如今他来俊臣是人见人憎,可朝堂上那么多大佬,都没法撼动得了他。何况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甫入朝堂的新丁,有什么能力可以搬倒他?!

    所以,想要通过正常途径让来俊臣伏法,这种胜算微乎其微。

    徐恕一时间哪里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自然回答不了郑瑞的问题。但他一想到缠绵病榻的王三娘,徐恕不禁针锋相对道:“你可有考虑过锦儿?你既然一心要报仇,何苦招惹她?如今闹到这般地步,你一句‘报仇’,就将她弃之不顾了?你难道没有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你难道不知道她因为你承受了多少的嘲笑讥讽?!”

    听着徐恕一字一句的指责,郑瑞沉默无言。这些他何曾没有想过!可是他怎能放着家仇不顾?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是父母惨死的景象。仇恨已是他心中深深埋藏着的一粒种子,一旦发现了仇恨的源头,这粒小小的种子便开始肆无忌惮的蓬勃生长起来,紧紧缠绕住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时不痛,无法忽视!

    默然半晌,郑瑞开口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计划能够顺利完成,我自然会给锦儿一个交代,定不会辜负于她!”

    “如果你的计划失败了呢?”徐恕反问道。

    “如今这般光景,我便是失败了,也不会牵累锦儿了。”郑瑞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徐恕道,“若是我死了,你就把这封信给锦儿……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听到这么一句,徐恕心头怒火直窜,“你以为锦儿是什么,你想不负责任就不负责任了?!”徐恕一把扯过那封信,嘶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为了你的仇恨,你就可以随意践踏锦儿对你的感情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徐恕越说越气愤,他怒不可遏的上前,一拳挥在郑瑞的脸上。

    郑瑞不躲不闪的挨了一拳。他踉跄了几步,脸颊通红一片,却是一声不吭。

    徐恕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道:“为了两个死人,你竟然要让活人跟着受罪,承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吗?你于心何忍?!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徐恕说着话,挥手又是狠狠一拳。

    这一拳直接将郑瑞打翻在了地上。郑瑞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他怒瞪着徐恕,大吼道:“他们是我的父母!死了也是我的父母!”

    “可锦儿她非你不嫁!即便众口铄金的说你这混蛋辜负了她,她还像个傻瓜似得,等着你去看她!”徐恕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双眸饱含着愤怒的火焰。

    两人鼻息咻咻的怒目而视了片刻。

    最后,郑瑞败下阵来。他无比颓丧的靠坐在窗下,陷入了阳光无法追及的阴影中。

    徐恕因着方才用尽全力的挥出了两拳,也有些脱力了,气喘吁吁的背靠着墙。

    他看着郑瑞在阴影中抱着头,狠命的敲打着自己。他一定是在挣扎着做出选择吧?若是换做他徐恕,遇到这样的两难抉择,他会作何选择?一面是不共戴天的家仇,一面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和沉甸甸的责任。他不敢想象自己的选择。他如今只想让郑瑞回到王三娘的身边,然后风风光光的娶她,让她做一个幸福的新娘,其他的,他不愿去多想。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徐恕不想多呆了,他今日本就是来自讨没趣的。

    郑瑞狠狠的捶打了一通坚实的地面,双手早已是鲜血淋漓,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稍稍镇定了一些。

    徐恕走了。他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我父亲明年要复职了,你也知道他平了不少冤假错案,我可以帮你向他讨个主意,或许会有用!”

    徐有功?他能有办法为他元家沉冤昭雪么?他能将来俊臣绳之以法么?

    郑瑞望着父母的灵位,心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