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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无耻之徒

    虽然母亲李氏并不得父亲喜爱,但作为嫡长女,王伊莲仍是锦衣玉食、娇养长大,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她的绣楼立于府中风景最佳处,抬眼便见草木葱茏、春花竞艳。

    可在此时的王伊莲眼中,唯有藤缠枯木死、残花零落泥这一种光景。

    王三娘推门而入,只见王伊莲坐在窗前,素着脸、披着发,薄衫松散,似是刚起身。若是往日,严守规矩的她,即便身体抱恙,也会早早起身,梳好发髻,穿戴整齐,将自己打理的妥妥帖帖。

    于她这样的淑女,只有心如死灰、了无生趣,才会如此纵容自己吧?王三娘暗自叹息。

    “苏记蜜饯,尝尝?”

    王三娘将一只八宝盒递到王伊莲面前,里面满满当当盛着各种口味的蜜饯零嘴。人生太苦的时候,便尝点甜的吧。

    “锦儿,你来了。”

    王伊莲接过八宝盒,回身放到案上,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温婉笑容。

    王三娘见她如此,更觉心酸。笑脸迎人,已经成了王伊莲的习惯。即便如今,她的心里已存了千般恨、万般泪,还是不自觉的挂上一副笑脸。

    “伊莲姐!”王三娘心疼极了,她环抱住王伊莲,“你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锦儿都听着呢,说出来,心里总能舒坦些!”

    “锦儿真好。”王伊莲仍是笑着,笑容里多了一分感动和一抹苦涩,“回来这几日,家中的长辈姊妹也是轮番来看我,听他们滔滔不绝的,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上,反倒还要安慰那几个哭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们要嫁那来俊臣呢!”

    闻言,王三娘同仇敌忾道:“那些人,起初是嫉妒你嫁段简,而今怕都是赶着来落井下石,从她们嘴里,能得几句好话!”

    提起段简,王伊莲的笑容便挂不住了。“这些我都习惯了。只是没想到我和他的缘分竟这般短。”

    王三娘不忍,忙道:“我听闻那来俊臣是假托陛下旨意,只要段简入宫与陛下进言,那来俊臣还能娶人妻不成?”说到这里,王三娘站起身,“我去找段简,若他进不了宫,我可以去求我父亲!”

    “锦儿!”王伊莲忙扯住王三娘的衣袖,道,“没用的。且不说陛下会如何决断,段郎他……”

    虽然王伊莲没把话说完,但王三娘已经听出了话中苦涩,不禁愤愤然骂道:“段简这怂货!”

    “我不怪他,毕竟来俊臣势大,若是为我一人,牵累他家人,我怎担得起。”王伊莲虽说不怨怪,但也难免痛心失落。

    “伊莲姐,你莫要妄自菲薄!”王三娘道,“他既娶你为妻,自当为你遮风挡雨,这是作为丈夫的责任,而今,他畏惧来俊臣权势,便轻易将你休弃,是他失责无能!”

    王伊莲摇头,语声哽咽,“我只怪自己,若那日不去市集夜游,不去观舞赏灯,哪里能招来这等祸事!”

    “元宵佳节,谁家夫人女郎不去夜游、不去赏灯的,因着那来俊臣,便要所有夫人女郎都闭门不出不成?若真要怪,最该怪的就是来俊臣,因他这么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坏了多少人的幸福、性命,这等狗贼,该杀之而后快!”

    “锦儿慎言!”王伊莲慌忙出声打断,“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外边嚷嚷,小心祸从口出!”

    “伊莲姐放心,我省得。”

    来俊臣威逼段简休妻后,又来与伊莲的父亲王庆诜提亲,他不容王庆诜拒绝,便大言不惭的说十日后来娶亲。眼见着时限越逼越紧,王家众人却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法子。如今,除了生母李氏还在为女儿想辙,王家的其他人连王伊莲的绣阁都不大来了,想必都已经放弃她了。

    王伊莲怀着满腔愁绪与恐慌,却不知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能日日坐在这窗前挨日子。王三娘轻轻拥着她,希望能给她些许温暖与慰藉,至少她王三娘没有丢下她这个好姐妹。

    晚霞余晖洒在二女裙摆上的时候,王三娘忽然喃喃自语起来,“……倒不如逃婚……”

    王伊莲尚在走神,并未听清王三娘的言语。王三娘越琢磨越觉得计划可行,不禁与王伊莲重复道:

    “伊莲姐,逃婚吧,我送你出城!”

    王伊莲闻言怔住了,逃婚这种事,对她这样素来乖巧听话的闺阁女子而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相比嫁给一个恶名昭彰的人,这个冒险的提议,颇让她动心。

    “两日后傍晚,我再来看你,届时我便令家仆安排好车马,委屈你扮做婢子随我出去,只要城门落锁前一刻出城,即便他们发现,也无法出城追你。”

    闻听王三娘的计划,王伊莲拧着帕子问,“我能去哪儿?”

    “去扬州!”王三娘道,“我姑翁在扬州,他们都是急公好义之人,必定会相助。你且安心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偷偷回来!”

    王伊莲咬唇蹙眉,犹豫道:“若是我走了,耶娘他们怕是要受牵累!”

    “这一点我方才也想过了!”王三娘目露狡黠之色,“咱们不妨来个金蝉脱壳、借尸还魂!这两日,我会去乱葬岗上寻一具与你身形相仿的女尸,然后将她和这小楼一并烧了,只当是你死于意外火灾。这人都死了,那来俊臣还有何理由来刁难?只怕外界都会传,是他来俊臣逼死了王家女!到时候,我再将这些闲话传入宫中,让陛下也听听,来俊臣自然不敢再对王家如何!”

    “这……可行吗?”这个计划太过大胆,王伊莲拧帕子的手都在颤抖。

    “放心,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王三娘自信道,“这两日,你便偷偷收拾些金银细软,不要露了马脚,与你母亲也莫要谈起此事,这样他们才能配合我们,情真意切的演一场痛失爱女的戏码。你若是有什么事,且遣碧奴来与我说,我也好趁机教她说话,让这出戏更逼真一些!”

    犹豫再三后,王伊莲终于鼓起了毕生勇气,应下了这场冒险。

    “锦儿……我信你!”

    两日后的傍晚,王三娘安排好了一切,她信心满满的入了王家。

    推门入绣阁后,见王伊莲又坐在了窗前,模样比两日前更加憔悴。王三娘还以为是这个大胆的逃婚计划让她辗转反侧所致,便安慰道:“伊莲姐,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出城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咱们快些换衣服吧!”王三娘将一套婢女的衣服放在了桌案上。

    王伊莲转过身来,这次连惯常的笑容也没了,却是启唇未语泪先流。

    王三娘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慌忙上前,取了帕子替王伊莲拭泪。

    王伊莲握住王三娘的手,哽咽道:“锦儿,对不起,我却要辜负你这番好意了!”

    “发生了何事?”王三娘赶忙问道,“可是泄露了消息?”

    王伊莲摇头,“他们不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为何不走?”王三娘观察着她的神色,隐约猜出了几分,“可是你耶娘与你说了什么?”

    “是我阿耶。”王伊莲抹了把泪,道,“若是我走了,便没人替他与来俊臣求情了!”

    “你且仔细说说,我可以替你再想想办法。”

    这桩无妄之灾,却要从綦连耀与刘思礼谋逆案说起。审理此案的不止有来俊臣,还有那阴毒的武懿宗也来掺和了一脚,他引诱刘思礼公报私仇,骗他说可以免于一死。

    为了让自己早日得救,刘思礼便按着武懿宗的意思,牵扯出了一批“逆贼”,比如凤阁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孙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凤阁舍人王剧、王剧兄长前泾州刺史王勔、太子司议郎路敬淳等等,共计三十多家,案涉千余人。

    王庆诜本来与此事无关,奈何他与那石抱忠相交莫逆,两家在经济上也颇有往来,甚至一起投了几家铺子。

    案发后,来俊臣在清点石抱忠家产时,看到了这些经济账,便悄悄将账册藏了下来。他还故意与王庆诜邀功,“若非我偏袒,你们王家这资助逆贼的名头怕是摘不掉了!”

    来俊臣的本意,不过是想以此为要挟,让王庆诜心甘情愿嫁女,同时还能多敲诈一笔嫁妆。可在王伊莲听来,却是天降巨石,将她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若我当真假死逃走,只怕那来俊臣一怒之下,便将我父亲,我王家一并牵连进逆案里。”王伊莲道,“只有我嫁过去,那来俊臣看在姻亲的份上,才会放我父亲一马!”

    来俊臣罗织罪名的能力,王三娘深有体会。这下子,她也跟着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