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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一天上学的苏梦曦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她忐忑的尾随着一对同样办理入学手续的母子身后,办完了自己的入学手续。

    坐在教室里自己的位置上,苏梦曦好笑的看着教室门口正在上演的一幕幕“生离死别”的画面。

    有的学生家长瞪大了眼睛,训斥着自己的孩子;有的家长抹着眼泪,轻轻拍着孩子的脑袋;有的家长拿着一大包零食,往孩子的书包里面塞着……而所有的孩子都是抱着家长的大腿,仰面干嚎着。

    直到面相严肃的女老师站到讲台上时,教室里的哭泣声才全部停止。

    苏梦曦咧嘴看着女老师拿着名单一个一个的点名,和被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她想哥哥第一次上学也是这个样子的吧。她想自己可能会交到朋友,从此以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放学时候的校门口总是很热闹,有的家长伸长了脖子,透过大门的栏杆向里面张望,而有的家长笑着接过孩子肩上的书包,牵着他们的手,一步步走远。这其中就有苏梦曦邻居家的孩子和那个卷发的中年妇女。

    一年级的苏梦曦知道了她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而是祖国的花朵儿,知道了没有守护公主的侍卫,而是懂得了有事找警察叔叔的道理。

    “再见。”

    “下学期见。”

    苏梦曦跟同班的小朋友在路口挥手告别。今天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她考了全班第一,因为哥哥上学的时候也是第一。

    被老师表扬了的苏梦曦,高高兴兴的背着书包一蹦一跳的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家里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苏梦曦隐约听到了从屋子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忐忑的打开屋子的大门,苏梦曦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是母亲和哥哥回来了。

    结果总是不遂人愿。

    卷发女邻居和藏在她身后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儿站在客厅茶几旁边,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下班还没来得及换下工作服的父亲。

    听到开门的声音,三人齐齐转头看向站在门口,一脸失望表情的苏梦曦。

    “呦,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就你们家苏梦曦这一头长发也不扎起来,像什么样子。我儿子只不过就轻轻揪了一下她头发,至于跟老师说嘛?害得我今天开家长会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家长的面数落。”卷发女邻居的手指着站在门口缩成一团的苏梦曦说道。

    父亲沉默的坐在沙发上,落日的余晖随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忽明忽暗的照在父亲阴沉的脸上。

    苏梦曦由起初的失望,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她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她企图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卧室。

    可是这个企图被卷发女邻居识破了。卷发女邻居甩掉抱着她胳膊还在小声哭泣的儿子,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拽着苏梦曦的校服衣领把她拖到了茶几旁边。

    “你看看你女儿这长头发,哪像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卷发女邻居放开苏梦曦的衣领,又用手扯着苏梦曦刚到肩膀的头发。

    苏梦曦吃痛的惊呼一声,随即便条件发射的用力推着卷发女邻居的胳膊。

    小孩儿的力量哪里及的上成年人,推了几下苏梦曦都没有推卷发女领居。

    “你给我滚出去。”一声暴喝,卷发女领居抓着苏梦曦头发的手哆嗦了一下,苏梦曦停止了挣扎,邻居家的小男孩儿脸上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惊恐的张大了嘴巴。

    愣怔了几秒,卷发女领居才抑制住心中的惊恐,继续用她尖细的嗓音说道:“怎么着,还让我滚出去,你教不好你的女儿我替你管教怎么了?以前你儿子经常打我儿子就算了,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也想欺负到我儿子头上,我告诉你,没门。”

    “你才是野种,我不是。”苏梦曦乘着卷发女领居说话的间隙,趁她不备,抓起扯着她头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卷发女领居惊呼一声,一甩手,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了苏梦曦惨白的小脸上。

    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五个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

    苏梦曦捂着自己突突直跳并且正在火辣辣疼痛的脸,还是没有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野种就是野种,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还是个没教养的。”捂着被苏梦曦咬出牙印的手腕,卷发女领居恶狠狠地盯着哭的一脸委屈的苏梦曦。

    随着年龄的增长,苏梦曦也渐渐懂得了“野种”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不明白,她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哥哥,但为什么还是会被叫做“野种”。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出我家。”父亲一掌拍在了茶几上,“砰”的一声把茶几上的酒瓶震得跳了起来。

    “你今天不让苏梦曦给我儿子道歉,我就不走。”在卷发女领居眼里,一个被带了绿帽子还给奸夫养孩子的男人就是个软蛋,苏梦曦父亲的这种行为就是在演给她看而已,要是就这样走了,那她就是输了。

    一道银色的光从卷发女领居的眼前闪过,之后便是酒瓶碎落在地上的声音。父亲横眉怒目地看着被吓得搂紧儿子的女人,没有说话。

    卷发女领居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但她仍然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一样,牵着儿子的手,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大门。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苏梦曦低着头无声的抽泣着,她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此时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来安慰她。

    一个身影挡住了照在苏梦曦脸上的光线,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她身边阴沉着脸的父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你觉得很委屈吗?”父亲阴沉的声音从苏梦曦的头顶上传来。

    “爸爸,我……”苏梦曦颤抖着声音,小声的哽咽道。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父亲暴怒的声音再一次在苏梦曦的头顶上方响起“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苏梦曦被父亲的话震得愣住了,她瞪大眼睛,豆大的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

    父亲走到电视机柜旁,蹲下略显沉重的身体,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站起身,又走回到苏梦曦的身旁,他用右手一把抓住苏梦曦的头发,用拿着剪刀的左手贴着苏梦曦的头皮,狠狠地剪了下去。

    过完这个暑假,苏梦曦就是一个要上小学二年级的八岁小姑娘了,而这个年级的孩子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好看。有的同龄的小姑娘会偷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在镜子面前扭来扭去;有的会偷偷在嘴上涂上口红,却还要撒谎说自己的嘴唇就是这么红;有的会用零用钱买各式各样的头花,每天不重样的扎在自己的头发上。

    而苏梦曦不是故意要披散着头发的,而是她的家里没有扎头发皮筋,没有好看的头花,也没有人教她怎么扎头发。

    被父亲的举动吓傻了的苏梦曦,在自己的头发快被剪完时终于反映了过来,她一边哭喊着用拳头打着父亲的胳膊,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你放开我,我要妈妈,我要哥哥,你们都在哪呀,快回来救我啊……”

    最后一缕头发被剪掉,父亲一巴掌打在了苏梦曦的另外半边脸上,这一巴掌的力度比卷发女领居打的还要重。被打的苏梦曦眼睛直冒金星,嘴角也流出了一丝鲜血。

    “以后要还想在这个家里呆着,就少提那个贱女人。”父亲怒气冲冲的走回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把剪刀往茶几上一扔,拿起酒瓶仰头便往嘴里灌了两大口的酒。

    苏梦曦摸着参差不齐的头发怒火中烧,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梗着脖子,倔强的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提?你到底把我妈妈和哥哥藏哪去了?”

    又是“咣当”一声,酒瓶从苏梦曦的头上滑落到了地上,在苏梦曦的脚边跳动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从苏梦曦的额头滴落在了地上。

    鲜血一滴比一滴大,一滴比一滴的速度快,直到一条红色的小溪蜿蜒着从额头流淌过脸颊,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苏梦曦捂着流血额头,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跑了出去。

    “能看清这是几吗?”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伸出两根手指,在苏梦曦的眼前晃动着。

    “这是二。”苏梦曦头上缠着绷带,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医生的话。

    “血已经止住了,脑子也清醒着,也没有脑震荡,回去养几天就好了。”医生抬起头,语气冷淡的对站在苏梦曦身后穿着制服的警察说道。

    “好的,麻烦您了,谢谢。”年轻的男警察扶着苏梦曦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领着她坐上了开往警局的警车。

    警察局里,父亲正坐在一张办公桌旁边,醉醺醺的样子让做笔录的警察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打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警察语气严厉的问着父亲。

    “我没打她。”父亲低着头,打着酒嗝狡辩道。

    “你没打她,她头上的伤是哪来的?”警察继续问道。

    “我怎么知道。”父亲的声音也来越小,似乎是要睡着了。

    “砰”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响起,让眼皮打架,头脑昏沉的父亲瞬间清醒了过来。

    抹了抹唇角流出了口水,四周打量了一下才知道他这是哪里。父亲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坐在窗户下面长凳上的苏梦曦,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苏梦曦害怕的缩了缩身子,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转过身,父亲一脸讨好的笑着对警察说道:“是我不小心用瓶子砸到了她的头,是我不对,我这就把她领回去好好教育。”

    父亲刚要起身,就被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叫住了。“站住,让你走了吗?坐下。”

    父亲谄媚的笑着,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她妈妈去哪儿了?”警察低着头,在本子上快速的记录着,因此他并没有看见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我们离婚了。”父亲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的话,犹如一颗炸弹,让苏梦曦已经停止疼痛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什么是“离婚”,年幼的苏梦曦还是知道的,因为班里的一个同学的父母,前段时间也离婚了。

    “为什么离婚?”警察问道。

    苏梦曦身体不自觉的向前探去,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和别的男人跑了,把我儿子也带走了。”父亲双手握成拳,恼恨的一下一下砸着他的大腿。

    “行了,你别这样,这可不能成为你打孩子的理由。你前妻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你知道吗?”警察看着父亲,想起苏梦曦头上的伤,没有半分同情眼前这个男人的遭遇。

    “童映岚,离婚后她就带着我儿子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父亲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这是苏梦曦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她把这三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童映岚,哪三个字?”警察握笔的手在本子上停顿着,问着父亲。

    “儿童的童,日字旁加个央的映,山风岚。”深深叹出一口气,父亲用手按压着脑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再提起这个让他背负着耻辱的名字。

    警察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个名字,他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垂头丧气的父亲严肃的说道:“我们会尽快联系到孩子的母亲,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会把孩子交给她母亲抚养,你就暂时先把孩子带回去。在找孩子母亲的这段时间如果你再动手打孩子,那么根据《儿童保护法》所规定的,我们将依法逮捕你。情节严重的话,你也有可能坐牢,你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父亲点着头,从警察的手里接过笔录,用左手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警察的话让苏梦曦又有了希望,她盼望着他们能尽快找到母亲和哥哥,然后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

    命运总是在唾弃所有幸福,摧毁所有美好,在不经意间,把希望推进黑暗的深渊。

    五天后,苏梦曦被一阵哭声吵醒,她战战兢兢地打开卧室的门,惊恐的看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掩面痛哭的男人。

    父亲在哭,他为什么会哭?苏梦曦转身靠在门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恐惧迎上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