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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漩涡

    “芳芳……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深夜的村巷,许仙的父亲许土生微弓着一张背,有些茫然地问道。

    许应沉默着,足足有三个呼吸才回应道,“好像是的。”

    他也不清楚许芳的情况,只是无论那个老郎中怎么在许芳身上施针,许芳就是醒不过来,最大的变化也就是眼皮抬一抬,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换在许应自己的那一世,那这大概率就是植物人,但是在这个世界,许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按照他的预感,大概率不是,很可能与那座崇阳山内的某种事物相关。

    不过好在许芳的身体各项机能是没有问题的,睡得熟,呼吸脉搏都很平稳,跟正常人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老郎中就是个蹩脚的乡村医生,除了会开一点治风寒的药物,会一套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刺激穴位的针法,对于这类疑难杂症就束手无策了,也拿不出个什么说法。

    里长在一边看了全程,说是过阵子请位仙长看一看。

    里长说要请仙长,这件事倒是让许应内心警醒了起来。

    早先就有一批外乡人突然出现,而今还聚集在牛家集,如今里长又显然跟什么仙长搭上了关系,再加上青玄老道之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玉岭乡显然不会太平了。

    如此想着,许应也就看向许仙的父亲,“父亲。”

    许土生正为许芳和许秀秀的事情唉声叹气,听见许应的呼唤便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见自己的儿子一脸严肃。

    许应看着许土生,闷闷地开口道,“父亲,最近这阵子你如果碰到一些外乡人……尽量别跟他们接触。”

    “啊?哦哦……好。”

    虽然不太清楚许应为什么这么说,但许土生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许应心中的不安稍稍定了定,两人再走了几步也就回到了家里。

    小男童还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怀里抱着那个装豆饼的陶碗,碗里的豆饼有一块缺了一半,见到许应两人回来了,小男孩立马从板凳上站起来,兴冲冲地告诉许应自己很听话。

    看了看小男孩身上穿着的那一身富丽堂皇的衣服,许应想了想后对许土生说道,“父亲,你明日找一身我儿时的衣服给他穿,这一身先给他放起来。”

    许土生点点头,“有的,你儿时的衣服还有一些压在箱子里,我明日找出来。”

    “走吧,睡觉吧。”

    许应朝小男孩伸出手,小男孩立马将陶碗端起来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抓住了许应的手。

    许土生将桌上的油灯给许应递了过去,许应没说什么,接过后便领着小男孩出了房门去了另一间屋子。

    许仙的屋子也是一间小屋子,有很多杂物,都是许仙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全堆在房间里,像个杂物间。

    小男孩脱了那一身圆领袍躺在了床里面,许应则头枕着竹枕望着黑暗中的房梁,在默默思量着。

    “哥哥……”

    小男孩突然轻声叫了一下,许应撇过头,小男孩侧躺在床上抱着许应的一条胳膊,黑暗中他的两眼亮晶晶的,许应疑惑地嗯了一声,小男孩则开口说,“哥哥,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许应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明天带你去洗个澡。”

    小男孩没说话,许应则继续望着房梁想事情。

    想着想着,小男孩的话划过脑海,他整个人忽然悚然一惊。

    他身上只有两处流过血,一是手指另一则是脸部。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身体有莫名的自愈能力,他早先就检查过,自己脸上撞出来的伤口早在他第二次死亡醒过来时就已经没了。

    而手指上的伤口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也已经愈合了。

    想到这一茬,许应不由得有些沉默,“你说的血液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哥哥……”

    小男孩睁着两颗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许应,“好像是以后的事……”

    许应沉默了一下,随后在黑暗中笑了笑道,“没事,先睡觉。”

    “哦。”

    另一日上午,许应是被叽叽喳喳的喧闹给吵醒的,他茫然地睁开眼,入眼是黑褐色的房梁土屋,他愣了好久才适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感到一阵腰酸背痛。

    摇了摇头,朝四周看了看,在一边的一堆杂物上看见了一叠新衣服,那一袋子黑珠子和一块云形令剑也放在那叠衣服上方。

    将全身的衣服全换了一遍,穿好鞋子许应走出了屋子。

    土屋外面的空地上此刻支了好几张桌子,一大群人正围着说话,其中好些都是别的村子过来的。

    瞧见许应出来了,立时便有一群人十分迫切得围了过来,都是别的村子那些被抓进崇阳山村民的家属。

    许应也没怯场,思索了一阵后便在一边坐下把昨天在许文庆家说的经过重新说了一遍,随后又按照记忆一一把自己记得的那些村民的样貌说了出来,这些都与来的别村村民家属对上了,确认是他们的家人。

    得到了准确的音讯后,便立时又是一阵哭天喊地的呼喊,好几个妇女没能忍住心中的悲戚大哭起来,这也引动得一些旁观者的情绪有些低落,场面一时便有些难以收拾。

    不多时里长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些陌生面孔,其中好些是别的村子的里长,被围着的则是县城的县太爷等一些人,其中有几个不是官服打扮,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当官的来管事了,一群村民便被驱赶着离远了些,然后在许家村里长等一些族老的陪同下,许应又照本宣科第三遍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有几个别的村子的管事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其中便有个穿着光鲜、肥头大耳的大地主指着许应就骂他贱民,说早打听过许应以往的经历,料定许应是在诓骗他们。

    许应对此置若罔闻,只是看着那个戴着官帽的县太爷。

    县太爷和一群老人精倒是都别有深意地看了许应又看,县太爷挥了挥手,便有一群衙役围上来将村民村官都给驱赶走了,只留下县城的官爷和几个外乡人站在许应身边。

    许应没什么变化,只是坐在那里佁然不动地注视着县太爷,一边的许土生有些发慌,但早已被一群衙役给拦在了外面,不让靠近。

    县太爷坐在一张太岁椅上没吭声,似乎有些累了开始闭目养神,一边的几个外乡人这时候忽然上前了几步。

    其中一个两鬓撇下来一缕白发的中年人含笑看着许应,“你倒是很识大体。”

    许应绷着一张脸没说话,那中年人将一枚珠子放在许应身旁的桌子上笑着道,“这粒珠子有定神安魂的效果,你拿去能卖个七八万两的银子,这算是崇阳山这件事情给你的报酬。”

    中年人笑着便转身朝外走,另外几个外乡人都看着许应笑了笑,但神色皆意味难明,唯独其中有个青年显得很友好地拍了拍许应的肩膀,但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许应只是漠然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离开。

    那几个外乡人走后县太爷这才睁开眼,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许应,并未说什么话,起身掸了掸衣服便一手负在身后在县丞等一群狗腿子的伺候下走了。

    一群衙役转头也立马撤了,七里八乡的里长们这时候也终于有机会凑了过来,但许应都没有理会,只是站起身径直朝屋子走去,许土生则忙抓起那颗珠子跟上许应问,“怎么了,仙儿?县姥爷他们怎么说?”

    许应没说话,只是走进屋里然后顺手关上了屋门挡住了外头人群的注视。

    屋门一关上,许应便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许土生见此整个人便顿时有些发懵。

    许应却没管他,只是掀起衣领子看向自己的左边肩膀,那里有一块黑色的巴掌印,如同恶鬼的手印附着在肩上,显得十分可怖。

    许应神情阴翳地将衣领叠好,没有说话。

    许土生则愣愣地看着许应,“仙儿……这……”

    “没事的,父亲,这些我来处理。”

    许应拍了拍许土生的胳膊,随后朝地上再次吐出一口淤血,他打开大门朝外走去,“那个孩子呢?”

    许土生有些担忧地跟在他身后,“方才你醒没多久前被里长派人接走了,说是乡长让丢失孩子的家属过去认领了。”

    “找到了?”

    “不清楚,只说是先带去看看,若是没找到那孩子的家人,晚点说还会给送回来。”

    如此,许应便点点头。

    里长等一群人眼神莫名得看向许应,许应轻轻朝族老们颔首,随后从许土生那里要来那颗珠子,他将之捧着递给里长说道,“不知清澜爷爷能否为我暂存这颗珠子?”

    里长定定地看了许应一会儿后却摇了摇头,他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其他几个族老不知道是看出来了什么,竟也都面露惋惜。

    没多久,周围的人都作鸟兽散,似乎都预感到许仙家大难临头。

    许应默默地看着空荡荡的周遭,有些沉默。

    许土生茫然又慌张,“仙儿,这是怎么回事?”

    许应摇了摇头,随后道,“你这几日在家里不要出门,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便朝外去了村子附近山脚下的一条小河边上。

    坐在小河边上看着崇阳山上的那片群山,许应有些茫然。

    他能模糊感觉到自己深处在某个漩涡之中,周围有人知情,但是没人愿意告知他,他什么也摸索不清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身处的这片迷局如果不能破,便很可能是家破人亡。

    “舍小我成大我,很有我辈读书人的风范。”

    一道声音传入许应耳中,许应撇过头,看见昨晚跟在里长身边的那个拢袖青年站在不远处的河边石阶上。

    那青年又是两手拢在袖中,看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许应,嘴角含笑。

    许应默默得转回头,没有吭声。

    正如青年所说,一开始他之所以不告诉村民真相,其实就是因为这里面有着修士视凡人如草芥的残酷真相,如果一切都被摆在明面上,凡人的无能狂怒只会引来修士的清算,到时只怕整个许家村能留存的都未必有多少。

    只是没想到,自己顾全大局以后扯的谎却落入了舍小我而成大我的尴尬境地。

    “你拿一颗问道珠给我,我可以替你化解会古门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