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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文统天下

    大宋顺荡郡,秭归城,清和村。

    枝影照残月,青山向晚云。

    黄昏时候,村里大大小小八十多户人家,房梁炊烟尚未散尽,便纷纷各自点起了红灯红烛,聚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起吃除夕饭。小孩子,则成群结队,借着星月浩瀚,在村子里的大小巷弄窜来窜去,对这特别的一天激动不已。

    村西一户院门挂葫芦的人家,一眼瞧进去,一间正房,两间侧房,就再也没什么瓦梁柱架了,又没灯火,让人觉得有些冷清。唯一觉得尚有烟火处,还是正房房梁下那两长串鲜红亮爽的红辣椒子,以及院中一颗风流正好,叶零落,枝焯约的杨柳。

    不知何时,院门突然窜来一小子,举手就砰砰砰地砸着院门,嗓门扯得紧,对着院内吆喝道,“宗华爷,张婆和人骂起来来了!你快出来啊!宗华爷?!“

    砰砰声如雷一般。不出几个呼吸,就听见木门嘎吱声,就见一个四十左右的糙头大汉提着黑铁菜刀,鼓着眼扯开门,还没开口,整个脸就气得铁青。但定睛一看面前是个孩子,胸口的火气就压下了大半,干咳两声,将菜刀别在裤腰带后,语气还是急,推着孩子走,“赶紧带我去!“

    村口的村道上,围着一群孩子,和三四个吵架的妇人。其中一个胖妇人脸敷霜粉,衣贴香屑,怼着一个黄脸妇人的脸骂,如同斗角的牛,喘气都带呼呼呼地。

    那黄脸妇人骂不过,叫来了丈夫在身边站着,叉着腰不服气,一等胖妇人喘气间隙就反骂回去。

    两人火气甚大,一群野孩子兴冲冲聚过来,又被几个妇人眼一瞪,吖吖吖地跑了。

    这名为萧宗华的汉子疾步走来村口,一路上不少被村里人瞥眼不停地瞅,心里躁得慌,“妈了个巴子,大过年的,也要给老子惹事~“

    但这么气,汉子匆匆来到村口,一眼看见胖妇人被村东的刘婆姨和她男人数落,当即一下气得脸上青筋直跳,大步来到胖妇人面前往身边一拉,又把那男人一推,眼睛瞪得滚圆,沉声吼厉道,“萧宗亮,都是同村的,你干什么呢!“

    那被叫萧宗亮的男人被推了一爪(zhao),原本无所谓的脸上立刻红得发暗,抖着粗糙大手不满道,“萧宗华,明明是你婆娘欺负人,你还给我耍横?!“

    这萧宗华眉头一拧一拧地,瞪着萧宗亮和他女人,一个猝不及防上去就是一巴掌压在萧宗亮肩膀上,语气烈得急,“说什么?!叫嫂子!!!再怎么过节,辈分都不讲究?!“

    这萧宗华长得不高,但天天上山打猎,力气大得吓人,把这只会做庄稼的萧宗亮拍得心上一紧。

    这萧宗亮的妇人有点怕萧宗华这五官粗犷,牛粗马大的汉子,缩在丈夫身后侧,怨怨盯着自家丈夫。

    萧宗亮本来觉得吵一吵就算了,毕竟今天过年,但见这萧宗华竟然压自己,又无意瞥见妇人眼神,心上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当即眼睛一红,就是一拳头挐在萧宗华脸上,和这厮扭打了起来。

    萧宗华一来,胖妇人就乖乖不说话了,此时见两个大老爷们在村口打起来了,又突然见到萧宗亮扯起自家丈夫衣服露出的菜刀,当即吓得脸色一变,大叫出身,连连劝架。

    只是当这两人打得脸红脖子粗,开始动真拳头时,这萧宗华突然就抽出来别在裤腰带的菜刀,眼睛猩红,要捅这厮。

    萧宗亮一眼看见萧宗华手里的黑铁大菜刀,头皮顿时发麻,骂了一声***,当即掉头就往村子里跑,被这萧宗华拿菜刀追得急。

    村里人各家都吃饭呢,哪想掺和这些破烂子事,但听到萧宗华要捅人了,便有些慌,还是急急忙忙跑出去想办法劝架。

    最后还是两个吵架的妇人拉住了各家的丈夫,争争吵吵地往村长家赶。

    谁知四人到时,村长的院门口紧闭,敲急才见老村长开了门,原来是在和自家三代吃团圆饭。

    四人一见老村长花白面容,顿时心里一跳,互相看了眼,突然觉得羞得慌,便急急忙忙赔笑叨扰了,各自又随便敷衍几句,便急匆匆各自回家去了。

    萧宗华挨得重,回去路上闻见饭菜香,心里就郁闷,瞥向扶自己的媳妇,“这大过年的,你和那婆姨吵什么...”

    胖妇人眼一瞪,气犹未消,“怪我?明明是那刘氏要惹风点火!“

    萧宗华知道在路上也说不清楚,便和妇人回了家,慢慢摆道后,才明白原委。

    原是今天除夕,胖妇人随刘氏以及另一个吴氏赶城买胭脂。回来路上,刘氏不停夸自己买的胭脂好,匀,润,轻;说胖妇人没眼力,图便宜买了个腌攒货,紧,暗,厚;

    这说两句胖妇人还不在意,但这刘氏一路上一直不停地说,把个妇人听得耳朵难受,心里莫名窝火。临近村口,那刘氏又说了句,“哎呀,青娃那孩子,都走了好多年了,也不回来一趟。我家那闺女都快疯了。老张,当初你男人说的娃娃亲还算不算数呦!“

    这胖妇人平时倒挺宽厚,但一有人提自己儿子眼里就像要喷火一样,顿时就是一顿劈头盖脸骂得刘氏瞠目结舌。两人一争,便骂了起来。

    两人在厨房做年夜饭下饺子。妇人在灶台前下饺子嘀咕,萧宗华就坐在灶台后静静地听,不时往土灶里添根柴火。

    等到妇人抱怨完了,脸上有些淤青的汉子拨了拨火,恍惚道,“那刘婆娘也真是,没把老子气死。看见自己闺女快嫁不出去了,这些年就一个劲地催我把青娃叫回来成亲。我不知道她那小心思?她就是害怕自己就生了一个闺女,老了没有女婿养!那闺女也真是,我看着长大,现在怎么变得又懒又丑,还想让我把青娃叫回来!“

    妇人想起往事,一铲子敲汉子鸡窝般的头上,又赶紧舀水洗了洗铲子,嫌弃抱怨道,“还不是你,当初生青娃后,家里连白米都没有,让人家萧宗亮提了一袋米,把闺女拉来咋这坐了下,就定了门亲事。也不知道你眼睛是不是长裤裆里的,现在那女娃子长得歪来倒去的,又懒!“

    萧宗华脸有些挂不住,“我不是都耍赖不承认了嘛,还要老子怎样?!“

    “你在老娘面前充老子?!“,胖妇人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饭熟同坐,无灯无酒;两碗素饺除旧岁,借光星辰迎新年~

    第二日,大年初一,临近上午,县官老爷突然带人骑马匆匆来到村里,让村长叫醒了睡得死的汉子。

    汉子醒时,正好看见自己媳妇满脸泪花地瞪着自己,又看见村长满面红光地瞪着自己,莫名其妙,嘟哝一句,“大年初一,啥事儿?“

    村长拉起汉子粗糙如土的手,激动得抖,老腔带喜,“咋清河村出大官啦!你家青娃当将军了!要让咱们村享福啰!“

    萧宗华面无表情地看着村长老头儿激动,坐了起来,冷了一句,“我家青娃当将军,管村子里什么事?!村里人是给我青娃送过米还是送过布啊?!“

    村长神色一怔,看着汉子脸愣了几秒。汉子趁机坐了起来,挣脱老村长的手,几下就笼上衣服,大手一挥,吩咐媳妇儿道,“老张,给老村长泡杯茶,亲自报信辛苦了!“

    “咱家没茶!“,胖妇人瞪了瞪红眼睛。

    汉子讪讪一笑,拍了拍没了话的老村长的肩,“哎呀,老村长,咋这破屋您也好多年没插过脚了,你看,我家穷啊!县长大人在哪?!“

    心里五味陈杂的老村长闻言,站直身,再看向平日这个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小辈,心里堵得慌,还是满面慈祥笑,“走走走,我带你们去~“

    ……

    北燕孟津城。

    百年楼台千秋蕴,一城春色四海分。

    今日除夕,出城游玩的人络绎不绝,或纵马,或飞剑,或狩猎,或携游。

    那些浪迹天涯的散修墨客,也都怀揣着银两醉梦,翩翩进了城,笑是独身进繁华,痴妄不悲孤。

    一女子携弟出城游玩,见好些人皆围着城外城墙看个不停,便觉新奇,也挤了进去,一看,原是大伙在看那些散人墨客在这墙头上写的长诗短句。

    女子一看,不甚解,没了兴致,随手指墙上句子,问身边一个貌似有些学问的年轻男子,“这句何解?“

    那年轻男子一看女子所指“百年楼台千秋蕴,一城春色四海分“的句子,便笑,“解是说这孟津城内近百年的亭台楼阁,皆蕴含着大燕千年底色;说这孟津城的春色,与其他五湖四海的春色平分这天下春色!”

    女子笑了声,见城外春色清寒天凉彻,便按耐不住,拉着弟弟就跑出城玩去了。

    年轻男子目送女子远去,再回头看墙上诗句,觉得尽是诸如此类,便觉无趣,扬袖进了城。

    这孟津城内,虽比那南周朱仙城繁华逊色半分,但其万千气象,占地之广,却是朱仙城十倍不止。正是檀梁玉榭随处见,寻常巷陌刻雕青;天分昼夜,城分晴雨。

    年轻男子进了城,双袖摇后步如云,一簪白玉绾青丝,慢悠悠看着城内人山人海仪态神色。

    不知走了多久,年轻男子来到皇城门前,止了步。一个中年守卫赶来,对年轻男子行礼,“魏公子。”

    姓魏的年轻男子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白玉龙佩,递给守卫看了眼。

    守卫接过看了眼,又恭敬还递,侧身让路行礼道,“请。”

    年轻男子按了按守卫肩膀,笑,“莫急,我等个人。”

    守卫愣了下,见年轻男子张望四周大道,没了声,乖乖等着。

    没过多久,一个背包袱,腰间挂笛悬剑的皂巾年轻人兴冲冲跑来年轻男子面前,亲切行了礼,“叔父。”

    被叫叔父的年轻男子见了年轻人,满面慈爱地搂过年轻人肩膀,笑,“走,随化,你不是一直想进宫看看嘛,正好,叔父今天就带你进宫玩!”

    名叫李随化的年轻人闻言,两眼冒光,直点头,神色如同突然落进胭脂楼的小鬼一般,“叔父,我一直想见陛下身边的太傅!”

    叔父带李随化进了宫,轻声道,“进了宫,你要表现得时刻想着陛下!”

    约莫二十一二的李随化极有灵性,还没等叔父说完就不停点头,暗暗道,“明白明白,叔父。”

    今日除夕,登基不久的皇帝叫来所有御臣,要办个舞曲会,在天仪楼前的两亩玉榭台上。

    太傅是奉天书院最聪明的人之一,先帝令其辅导魏冣。后魏冣登基,常嫌太傅勾背垂头,面目不适,便令其在文华殿修书。

    太傅名为赵泽。

    叔父很好,知道随化是个急性子,便让侄儿自己去找太傅,自己则去天仪楼见熟友新贵。

    孟津城文华殿,天下无双。位居四海正北之势,楼临九州文脉之首;文揽天下,书积千古。养书之人,皆是勘天大文;守楼之人,尽是御地神武。

    “站住,你是何人?!此地乃九州正统,文脉重地!”

    随化见说话人提枪弹剑卧石兽,一下坐了起来,俯视自己,眼里尽神光,须眉尽雪白。

    再看殿顶“文华殿”三字,随化红眼流泪,赶紧胡乱甩袖擦眼,恭声行礼,声如雏龙,“撤文统一甲,李随化,求见赵泽前辈~”

    守门人一怔,打量这五尺出头,身削面瘦的小子,“文统一甲?现居何职?”

    随化恭敬,“闲居在家,无官无为。”

    守门人笑,摇头,“赵殿主今日忙,不见生客。”

    随化连忙上前,仰头,“晚辈仰慕赵前辈以久,其文章诗赋,皆有拜读研诵,甚为倾慕有感,岂是生客?!”

    守门人还是摇头。

    随化急,眼红咬牙,赶紧道,“前辈放我进去,晚辈没齿难忘!”

    守门人摇头。

    随化眼骤然猩红,望殿大呼,“赵前辈,晚辈李随化,来请赐教!来请赐教!!”

    守门人大怒,猛然跳下,挥枪刃如光,直抵随化咽喉,沉声喝道,“李随化!你祖父李顺桑弑君大罪,你岂忘?!撤文统一甲?!可要脸?!你叔父让你进宫已令百官不满,你还敢来我文华殿?!”

    随化被守门人一吼,耳如闻山崩,脑如受火燎,一退再退三死撑,几欲吐血。

    还想再喊,随化嗓一甜,忙慌张咽下,眉犹皱,不甘再望文华殿殿牌,却被挡,心恨绝。

    守门人见这厮脸色时红时白,冷命,“还不速速离去?!”

    随化还想再说,忽见云散日出,照来春光;再低头,见自己行影,乱了神。

    咽了一口气,随化往前走,从袖中取出一帛书,递与守门人,“晚辈有一言,请前辈务必送与赵殿主。”

    守门人睨眼,欲接不接。随化气,从袖中扯出紫花钱一枚,暗置其手,请,“晚辈失礼,前辈务助晚辈~”

    守门人接,不置一词。

    随化转身,已去百步,忽闻守门人自语,“逆臣贱祖,父罪子承...”

    随化惊,失疯,目眦尽裂,怒急与守门人拼命,咬其骨,啮其血!

    守门人大怒,一脚险要置随化死地,又举枪欲杀之!

    几个寺人早早路过,躲在一边,见文华殿这守卫要杀人,慌不择地,要去叫人,但又停住。

    这守门人见这厮一脚便吐血不止,眉皱半响,冷哼一声,按了按右肩衣破露出的森寒白骨,一脚将其踢到墙边,看向躲在一边的几个寺人,冷声道,“过来!”

    几个寺人大惊,一番犹豫,踉跄上前。

    “把这厮抬到御医殿去,拿去!”,说罢便将一袋子钱扔给一个寺人。

    几个寺人一掂钱袋,赶紧道,“喏喏喏!”

    皇宫一处高台,一博带官袍的男子双手负后,冷冷看着文华殿那边被众寺人抬走的李随化。

    有人上台,行礼,“大人,文华殿那边~”

    “与李顺桑有关的,不管~”

    “那篇帛书?”

    “撤文统一甲,有何可看?”

    反倒是文华殿这边,那守门人敷过伤口,想起帛书,嫌弃翻开看了眼:

    “天策无情,人策无道,帝策无敌。”

    “犹始皇策甲,武御六合;吾当纵笔,文统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