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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玉奴三世还君恩(七)

    七点半,八点二十,九点整!

    整层楼除了他的办公室,四周静悄悄的。萧宝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办公室,一转身,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你谁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持着手电筒的保安将他从头到脚照了个遍,掏出电击棒:“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说,你是不是小偷?”

    萧宝卷一个白眼快要翻上天了。堂堂一个公司经理,居然被人保安误认为小偷?这保安的眼睛得有多瞎?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我老头子劝你一句,别反抗,赶紧束手就擒!”

    萧宝卷:“……”

    这老头,警匪片看多了吧?

    “怎么,还不服?”

    保安一脸‘势必要将你拿下’的势态,手中的电击棒啪啪作响,作势就要朝萧宝卷打去。

    “方伯伯。”

    走廊尽头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沉稳平缓,不紧不慢。借着方圜的手电筒余光,逐渐映照一道纤细的影子。

    “是潘丫头啊。”

    潘玉儿的尖细的瓜子脸逐渐清晰:“忘记跟您说了,今天有人加班。”

    “我知道,就是这个败家子,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说完,方圜露出一脸轻蔑不屑的表情。

    萧宝卷脸上顿时垂下几条黑线:“你这个狡猾的老头,既然认识我还污蔑我是小偷?”

    方圜伸了个懒腰:“天天花边新闻不断,又砸车又砸钱捧那些‘花瓶’上位,想不认识都难。”

    转身对潘玉儿低语:“给这种人工作,简直是羊入虎口。潘丫头,这个送你,总会用得到的。”

    郑重其事将防狼电击棒交到潘玉儿手中,还朝她使了个眼色。偏转视线的刹那,忍不住惊呼:“丫头,你这脸怎么了?”

    潘玉儿将防狼电击棒收好,朝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应该是不小心沾到了,等下洗一洗就好。”

    “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别看我老头子瘦骨嶙峋,我孙子可是个响当当的警察。”

    谢过方圜,倒是迎来萧宝卷似嘲似讽的揶揄:“这才一天,就把所有的人心都收买了?”

    潘玉儿二话没说,直接拎起他的领子朝办公室里扔,冷声质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心头一个咯噔,差点忘了这件事。扶额一阵蹙眉,旋即摆手哈哈笑了两声,一笔带过:“跟你开个小玩笑,不要当真。”

    “那这个呢?也是玩笑?”

    潘玉儿持着手机,上头正播放着一节不过三十秒的视频。可里头的主角,他可个个都认识。

    打头的是彪哥,接下来都是保护过他的保镖。一个个鼻青脸肿,七晕八素,被捆在绳子里,口中塞着破布,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撕疼。

    “你你你......好你个潘玉儿,没想到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他们虽是我花钱雇来的保镖,可也是好几条人命。你不仅殴打他们,还对他们进行了绑架......这种泯灭道德的行为,简直人神共愤!”

    潘玉儿静坐在沙发上,双手环在胸前,髣髴一名无关紧要的观众那般欣赏着他的表演:“你知不知道一个词。”

    萧宝卷演累了,随手拿起她买回来的酸梅汁,就着杯口咕噜咕噜往肚子里送,抽空丢出两个字:“什么?”

    “适可而止!”

    猝不及防的,萧宝卷猛呛了一口,墨黑色的液体浸湿一大片地板。

    “为什么让他们袭击我?”

    毫无起承转合的问句,致使萧宝卷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诬、诬蔑咳咳咳......欲加之罪,何、何患无辞......咳咳咳......”

    潘玉儿笑了笑,那叫一个阴恻森寒:“不承认?”

    “没做过的事情,让我怎么承认?”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萧宝卷也开始加足底气。

    潘玉儿没再多说,直接抽出电击棒:“方伯伯让我试一试他的威力,我正愁没有试验物,要不,就让你来当第一个小白鼠,如何?”

    萧宝卷吓得腿脚发软,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试的:“潘、潘玉儿、潘女侠、潘女神......我承认是我让他们蹲守在鸳鸯香鸭店偷袭你,谁、谁让你之前对我就是一顿暴揍,任谁都不可能忍气吞声吧......可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将他逼得角落里,萧宝卷看着她的指尖距离按钮越来越近,立马惊叫大呼救命,真是没半点出息。

    眼底的眸光暗了暗,转身隔开两人的距离,心头一阵失落的怅惘。一模一样的面孔,可脾气秉性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收回电击棒,敛去一闪即逝的落寞:“我已经替你辞退了他们。”

    你是我的谁?我的事情凭什么由你来我做主?你知不知道现在都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

    当然,这番话他也只敢在心底宣泄一番,然后就唯唯诺诺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没了保镖,谁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她早有所料,扫了眼并没有半点移动的‘文件山’,随手抽出一张纸,‘文件山’纹丝不动。

    习惯了执紫毫笔的手,在握到钢笔时,有片刻的停顿,旋即像没事人一样在纸上挥动。

    灯光倾泻,如同浇灌的花束般染上细瘦的纤躯。眸子专注,笔尖在纸上摩挲时传来唰唰的声响。睫羽如扇子般轻柔颤动,与秀挺的鼻尖相得益彰。

    短短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播放电影的一个多小时,在他心上悄然拉开了一条细缝。

    谁也没有察觉,谁也没有留意。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潘玉儿下意识掀眸。四目相对,撞乱了萧宝卷本就慌乱的心湖。

    匆忙移开视线,捂住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场景,竟让他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这是我给你规划的时间表,没有问题就签字。”

    萧宝卷反手一接,胡乱扫了眼,登时眼大如铜铃:“你这是在给我规划还是强行压榨我的时间?”

    挂羊头卖狗肉的商贩他见得太多了。

    “合理利用时间,把控好它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是每一位成功人士的标配。”

    忆起他之前的几世,在前期无一不是勤勤恳恳,励精图治,这才逐渐有了声名远播的威望。

    “有哪点不满意,都可以提出来。”

    萧宝卷半信半疑:“真、真的?”

    在得到她肯定的颔首后,退后几步,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这才壮着胆子:“像我这种蛰伏在夜间的猫头鹰,压根不可能早起!”

    说完,就自作主张划掉上头的‘计划一’。

    “还有吗?”

    “当然!”见她脸色平静,并无发怒的征兆,就加足底气往下推倒她的‘计划二’,“公司的事情本就杂乱无章,我就是个挂名经理,啥都不会,我家那老头子宁可自己累死,也绝对不会让我碰任何一项工程!”

    之所以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当然是有前车之鉴在的。

    他毕业后,萧鸾就曾将好几个大项目丢到他的手中,强行逼他成长。当时的他也是铆足了全力,终于成功让那几个大项目付诸东流。看到萧老头被气得半死的模样,他一个劲儿的暗爽。

    随后,陆陆续续也有些case,被他‘一鸣惊人’的决策给‘贻误终身’后,直接打了水漂。

    从此以后,他就落了个‘败家子’的‘昵称’,逢人便拿出来自娱自乐,狐朋狗友跟在后面捧场,好不乐哉。

    潘玉儿霍然起身,惊得前一秒还在得意洋洋的萧宝卷做出防御的手势。

    她理都没理他,解开打包回来的琵琶鸭饭,在香味四溢中一字不落的道出他心中所想:“对于最后一个计划,你是不是想翻出十多年前的住院情况来说服我,你身体羸弱,并不适合建议防身术?”

    萧宝卷抻长脖子,不断吞咽口水。饿了一整天,早就饥肠辘辘。此刻美食在前,他早已按捺不住:“既然你都替我说完了,那我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了。”

    还没等他说完,眼前闪过一道影子。紧接着传来骨头啪嗒扭动的声响。

    “疼……”

    这出手的力道,那叫一个快准狠!

    “萧宝卷,”这是她第二次喊他的名字,胸腔里盛满怒火,“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当你的父母离开之后,你打算靠什么为生?这家公司吗?不懂业务的你迟早会将他败光!如流水般的RMB吗?迟早有一天也会坐吃山空!”

    “这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如同一根尖锐的长刺,深深扎痛了他的四肢百骸。

    “只要是你的事,就与我有关!”

    萧宝卷忽然发笑,唇角来回抽动了好几下:“潘玉儿,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

    “是!”她落落大方承认,眼底的澄澈如碧净万里的天穹,“嫁给你,协助你,爱你。这三件事,是我未来半年所能为你做的。”

    也是最后能为他做的三件事。

    “行,我答应你。”

    寒夜的风徐徐吹来,撩起垂落在耳畔中的长发。

    楚辞迎着风走出这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心头的担忧松了松,看来萧宝卷与潘玉儿的相处,逐渐进入了另外一个模式。

    车道亮起一束米黄色的光线,一辆与宝蓝色悍马形似的车子缓缓停在她的身前。上了车,她习惯性阖眸假寐,沉默的空气在宽敞的车厢内隐隐流动。

    渐渐地,原本平缓的车道忽然变得颠簸急抖,惊醒了她的意识,这不是回公寓的路!

    车窗外,甬道两侧遍布白花花的桦树,一字排开,光秃秃的枝丫不断向上延伸,将漆黑的夜空割裂成了无数小碎片。

    楚辞揉着抽动的太阳穴,被他的‘刻意而为之’打败:“要去哪里?”

    帝居放缓车速,颠簸的幅度逐渐减小:“一个能让你触碰到满天星辰的地方。”

    他偏头看向她,眼眶里泛起温软的涟漪,好似在对她说,你终于肯理我了。

    似埋似怨,又故作清逸。

    一路陡峭,颠簸了半晌,车子终于在半山腰处熄了火。月光晕开一层浅泽,将她的清容也映得半明半暗。夜风凛冽,接二连三扬起她的裙摆。

    察觉他的靠近,下意识避了下,肩上随即搭了坎肩,将她裹紧:“别着凉了。”

    对于他一如既往的关心,她垂下眼眸,指尖揪住两侧的鸢尾花坎边,汹涌的凉意源源不断滚向十指,有些手足无措。

    搭在坎肩上的指腹感受到肩胛隐隐传来的抗拒,指腹沿着纤细的手臂向下,团住她的手心,焐热后,抿唇一笑:“还在怪我刚才故意颠醒你?”

    楚辞已知抽手无望,就这么任由他牵着,答非所问:“不是说要让我触摸星辰吗?可这天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

    他递过来一副mini望远镜,示意她:“戴上这个再看一看。”

    伸手欲接,他故意抬高手臂,眼角眉梢都在透着一股神秘:“要在我这个位置才可以看到。”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依言走到他身前。

    清爽利落的蔡司20*60S,穿透力十足,逐渐聚焦,银河如同一条琥珀色的彩带,映衬整片天穹上的星星,美轮美奂。一道清美的斜光闪过,好似细润的雨丝,一闪即过。

    “是流星。”还不止一颗。

    低沉清润的声线落在她的耳膜中,拨弹她的心弦,“在浩瀚的宇宙中,最早记录下流星雨的古书,叫《竹书纪年》,‘夏帝癸十五年,夜中星殒如雨’。它们本身是天空中某一点迸射出来,并附落下的一种天文现象。”

    滔滔不绝解释完,他开始循循善诱:“试一试跟他们接触。”

    她半犹半豫抬起手臂,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又有些退却:“会不会我一碰,它们就碎了?”

    帝居笑,下颌抵上楚辞的发顶,轻柔蹭了蹭:“你确定不是猴子派来的逗我笑的吗?”

    “......”

    拐着弯儿骂人的话,她听懂了。

    用现代流行语欺负她是吧,她也会的好不:“恭喜你,成功把天聊死了。”

    薄唇上的弧度深了几分,不动声色靠近她的耳廓,尾音上勾,轻‘嗯’了声:“没关系,你再聊活就好了。”

    心跳漏了一拍,她故作镇定抬手,触了触上方的耀眼星辰,居然是温热柔软的,像海绵那般,软而有弹性。

    感受到她心头的雀跃,继续鼓励她:“再摸一摸流星雨。”

    “冰的?”

    星辰是温软的,流星雨却是冷硬的。

    “关于流星雨,还有一个传说。”

    果然是人界,对于世上任何一样具有感染力的事物,都喜欢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