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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执念相守尽浮生(六)

    日头上正中,帝居从昏沉中醒来。做了个断断续续的梦,醒后又有些拼接不上,场景模糊,像蒙上一层层的水雾,遮住画面原本的模样,头晕脑胀。

    揉了几下太阳穴,触碰到脸颊上的创可贴,心头一窒,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复苏。

    下楼的时候险些撞到端着碗走来的蒋薜荔:"你慢点,身上还有一堆伤,万一再磕着碰着,伤口裂开..."

    "有没有人进来过,就刚刚。"

    蒋薜荔想了下,旋即红着脸摇头。

    "之前呢?也没有?"

    见她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怕是自己刚才厉声急切的语气吓到了她。帝居沉稳下心,不再逼迫她:"吾先生回来了吗?"

    "有有有,在他的暗楼里。"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才迈上廊道,远远便见到阁楼上空如彩虹般迤逦拖曳的光泽,像极了凤与凰的神鸟,绕着阁楼不断在盘旋。

    松鼠精一见到他,就识相退开,将空间交给他们两人。

    寒玉石床上,冰雾水泽笼罩上头的一具纤躯,白色的云缎织锦裙,腰际的菡萏血痕斑斑,肩胛两侧纹绣着**如生的丝桐古琴,唇角上还残余着呕出的血线。

    帝居起初的步伐是不可置信的慢,随后越来越快,反应过来时,已经扑倒在寒玉石床上,指腹不断摩擦楚辞嘴角的血线,瞳孔冷寒:"是谁?是谁动了她?"

    换了副面貌的吾先生撩起立柱旁的垂帘,见他一副与人不共戴天的模样,不着痕迹绕道:"别以为只有你才想知道蝇蝗入阵的事情,这小丫头的方法比你靠谱多了。"

    一记眼锋扫过来,接下一句:"也危险得多!"

    的确,亲自与妖界之王梼杌对战,没了法力又拖着半吊子精魂,便宜占不了多少,倒是落得一身伤。

    这件事还得从楚辞祭奠完女娲说起。

    她早就查出路幽昧跟妖界有往来,会利用妖界的力量去对付帝居。思索再三,她找了吾先生。

    "这个忙我帮不了。"

    他早已不是神界之人,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偶尔收集些八卦娱乐一下,不可能再去蹚浑水。再者说了,送她去妖界,梼杌残暴凶狠,这不是白送死吗?

    "你是不是还在怨恨当年师父将你剔除神骨贬入人界的事情?"

    他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走吧,纵使你的理由再天花乱坠,也说服不了我。"

    一群人拦住她,楚辞只好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师父并没有剔除你的神骨!"

    吾先生先是一愣,随即背着手拒绝她:"我说了,纵使你的理由......"

    "我没有诓你。"

    楚辞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虞美人荷包递给他:"这是当年的真相,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

    上古四大凶兽分别为:梼杌、饕餮、混沌和穷奇,它们面目狰狞怪异,且无恶不作,危害四方。

    为此,女娲潜心研究出对付它们的四大方阵,其中三大阵在对付三凶兽时,已随后者的灰飞烟灭而消失无踪。唯独克制梼杌的琉璃移魂阵遗落在六界不知名的角落。

    吾先生当年是女娲手下的两大护法之一,鬼脸蜘蛛,因擅长变化千种形态而被称为千面阎罗。他的能力与梼杌不相上下,有了琉璃移魂阵,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可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放走了梼杌。

    这场众界合力围剿四大神兽的计划失败后,千面阎罗成为众矢之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女娲痛心疾首,却还是剔除了千面阎罗的神骨,将他贬入凡间。

    可实际上,他的神骨仍在,却被女娲用秘法掩了起来,暂时施展不开。

    吾先生,不对,是千面阎罗得知真相,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那样蹲在地上哭个不停,哽咽着喉头不断替自己解释:"我、我没有放走梼杌,我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昏了过去,醒来就被绑在七星连珠台上......不论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神骨从体内剥离的那一刻,我已经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却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现在仔细回想,或许女娲早已料到了一切,为今后发生的事情铺路。

    千面阎罗笑了笑,心头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他尝试过忘记,偏偏无济于事。也向孟婆讨要一碗汤,被她一句凡人忘情绝爱才能喝打发了。去过南极仙翁的无忧山偷无忧草,结果几棒乱棍就给打了回来。

    电视剧里夸赞女娲多么的舍己为人、善解人意、术法高强。可心里头对她还是有些怨愤。怨愤她为何不听自己的解释就无情无义断了他的神根。

    现在想来,真觉自己可笑至极。

    颤巍巍捧起布帛上头的万人血书,只有几个寥寥数个血字:以天火焚烧千面阎罗。

    重压之下,女娲若是徇私,此后再难以服众。可她还是徇私了,不仅保住他一条贱命,还用了半生的灵术隐匿他的神骨,这才致使她在补天时虚耗过度,最后神归混沌。

    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娲皇唯一的徒弟去送死。

    "我的主意已定,你不送,我自有其他办法。"

    "你的胜算有几分?"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千面阎罗至今不会忘记楚辞的眼神,紫眸中髣髴劈出了一条银河,温柔翕合间,漫天星光熠熠生辉。

    她说:"有人告诉过我,如果不领略一下绝望的痛苦,就不知道扭转局势的刹那有多么令人刻骨铭心。"

    万虎蛰伏,个个杂明显暗的窥伺,整盘棋中他们已落后一大截,假如再不寻找机会翻盘,那些被连累进棋盘里的所有人,都将必死无疑。

    帝居眼眶一片湿热,拧干布巾替她擦拭:"与梼杌换来的条件是什么?"

    真是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丫头。

    "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该告诉你梼杌与这丫头的过往。"

    "我对觊觎我姑娘的人,没什么想了解的。你不必浪费口水,时间宝贵,得用在刀刃上,懂?"

    千面阎罗擦掉额角掉下来的三条黑线,故作轻松开口:"很简单,在第二个宿主抵达前,你得让路幽昧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让一个人死容易,可让一个心肠坏掉的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答应。"

    这回答铿锵有力,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千面阎罗一脸惊骇,之前端持的从容早已不复存在,气得直飙英语:"Itisveryhardfouyou!你听不懂我说的反话吗?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凡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与梼杌对抗!小子,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我见多了,最后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我没开玩笑。"

    "你不用开玩笑,知难而退就行。"

    帝居神色淡漠逼近他,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低声暗哑:"我知难而退了,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找上梼杌,让梼杌救活楚辞。"

    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上头凝结了一团暗幽幽的光圈,皮笑肉不笑:"她醒了,你我今天的对话就会一字不漏落入她的耳中,那时的我,就会成为断情决义的代名词。"

    帝居笑了两声,戳破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千面阎罗,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是真的好。可我不得不提醒你,楚辞不是傻子,而我也并非绝情之人,心思缜密的你,不可能只准备这一个计划。"

    后脑勺一痛,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昏迷前,整个人被细密的蜘蛛网挂起,交给松鼠精。

    松鼠精一脸犹豫:"用一个凡人的命去换圣女的命,梼杌会答应吗?"

    "这是他给我的条件。"

    "可这个凡人在人界的影响力极为重要,要是我们动了他,万一对整个人界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顾不了那么多!"千面阎罗厉声如虎豹的怒吼,带着龇牙的保护欲,"白矖不在,娲皇既然将圣女交由我来照看,我就算拼尽所有,也要护她周全。"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纵然是心中装有天下苍生的人,也会在面临两难的选择时徇私。无所谓对错,黑与白也代表不了邪恶与正义。人性本善,而善良的选择权,始终都在个人。

    你是妖,却不一定要危害他人。

    你是神,也不一定会匡扶正义。

    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始终无法取代心里感受得到的热忱。

    和芷在菖蒲城的暮歌寨呆了一个多星期,真可谓是殚尽竭虑、体力耗尽、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他人。

    这个他人不是别人,正是身前这二十多个让她头昏脑涨的鬼孩子,原来初次见面时的乖巧讨喜都是骗人的,学生恶整老师的方法,并不仅仅只有扔粉笔头、泼水、书本里夹蟾蜍那么简单。

    下面,就为您现场直播。

    上课第一天,和芷穿了件天青色的毛衣,踏着那双擦得锃光瓦亮的小短靴,精气十足敲响了初二《一》班的教室。

    预料的掌声没有响起,二十个人的教室,病恹恹的一片。

    和芷起初没怎么在意,拍拍手掌,企图融入这个大集体:"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接下来......"

    "和老师!"

    最后一排的男同学个子瘦高,举手打断她,"桌上有一瓶矿泉水,是我们的为了欢迎您的到来而特意准备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和芷感动极了,没想到他们表面上装作漫不经心,心里却是极其欢迎她的。和芷点点头,还没拧开瓶盖,手指就滑溜溜一片,一股怪异的气味随即飘过来,她......

    没多久,初二《一》班开学的第一节课以班主任落荒而逃而告终,整个教室哄堂大笑,那欢笑声真是震天响地。

    山里热得快,太阳刚出来没多久就吹来一阵溽热的风。

    和芷拿起带来的玫瑰洗手液,挤了一手掌,不停的揉搓,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沾染在上面的.....尿液洗干净。

    这群熊孩子,真是****。

    "再洗下去,就该脱皮了。"

    和芷理都没理无名,冲完手中的泡沫,还要继续挤。

    无名直接过来,一手拿走洗手液,另一只手托起脸盆。

    "你还给我。"

    和芷不过一米六多,穿上小六厘米的小短靴也不过到他胸口,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她一靠近,他就后退。有时还为了逗她,故意放低洗手液,在她扑上来之前又刻意举高。又过了几分钟,和芷不抢了,一屁股坐在小凳上,背对着他,兀自生闷气。

    "这么不经逗?"

    调侃都没得到回答,看样子是真火了。

    无名放下洗手液和脸盆,上头的鱼儿跃出湖面,尾后摆抖,甩出几滴晶莹的水珠。

    徒手拖了张小板凳,坐在她身后:"今天我让我来听听咱们的和老师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受不受委屈跟你无关。"

    手掌攥住靠椅横栏处,往下一拽,提溜一圈,臂膀攥住两侧的扶手,拦她去路:"看着我说。"

    和芷没想哭,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凝神,专注,又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情,没忍住,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掉:"都是你的错——"

    吼出第一句话,眼泪就像开了水的闸,抡起拳头就砸过去:"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来到这个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成为受气包吗?可你是怎么对我的?隐姓埋名不说,还让我住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推开他,说走就走。

    昨晚挂了半宿的衣服全都收进行李箱内,大衣一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奔向门口。

    无名悄无声息挡住,顺带落锁,双手环在胸前看她:"说完了吗?"

    和芷没理他,连句话也不想跟他说。拿起一旁的撑衣杆指着他,下颌高抬,好像在说:你让不让,不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细长的天鹅颈从天青色的毛衣中露出,上头还沿滑着几滴泪珠。

    无名动了动喉头,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走过岁月的斑驳与沧桑,用最原始的面貌与她对话:"我为自己的私心和不周到想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