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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我……我能抱抱你吗?

    "不好。"

    她动了下被枕红的胳膊,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要回去。"

    手握到门闩,又撤回来,瓮声瓮气问他:"明天......"

    "暂时别跟他们说我的事,"他又把面罩戴上,"夜了人少,你一个女孩子走路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她没拒绝,私心想要跟他再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拐出安静的胡同口,车水马龙的街道顿时蹿入眼中。

    他握着她的手,一如儿时般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不久前,两个保持着距离前后走,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醉汉,吓得芰荷心慌离乱喊他:"哥---"

    他身形敏捷冲上来,三两下踹开醉汉,掐住他的头径直往墙上撞,怒火滔天,抡起拳头又是一个狂揍。

    腰后有温软的身子靠过来抱住他,夹杂着慌乱与颤微的哭音,将他从狂躁的边缘中拽了回来:"哥,别打了---"

    醉汉已经晕过去,头上破了个大洞,没什么性命之忧。

    他喘着气,近乎施舍般丢下一些银元,拉着芰荷快步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揪着他的衣角,半环在他的腰上,心有余悸:"让我看看你的手......"

    "没事。"

    避开她的检查,又掏出手帕给她:"自己擦一擦,不然等下会被黎伯发现的。"

    "你怎么知道是黎伯来接的我?"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有心想要查探一个人的情况,哪里都是痕迹。

    "你的手,记得要擦药。"

    "小伤,不碍事。"

    她走了两步又跑回来:"下次,你下次还会来找我吗?"

    一个'找';字,足以证明她内心的脆弱与不安。

    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保证:"一有空,我会立即回来看你的。"

    芰荷垂着脑袋,咕哝着:"你的口头保证不算数..."

    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脊背贴墙,松垮着肩趣味盎然看她:"你想怎么样?"

    "我...我能抱抱你吗?"

    半天没听他说话,以为自己被拒,手里的书不知被抠了多少个褶皱的边角。

    他的气息突然靠近,温热滚烫,在她的鼻尖四周浮动:"你都抱过我多少回了,哪次问过我的意见?"

    说完又故作怅惘叹口气,双手枕在脑后,一瞬不瞬看她:"还是怀念小时候的你,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怀中有温度,腰上有力量。

    小丫头搂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小时候稚气未脱,幼稚又没脑子,有什么好怀念的..."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肩膀被恼羞成怒的丫头捶了两下,他勾唇一笑,识相闭嘴。

    仰头看着如圆盘般的一轮圆月,轻声对她说:"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她又砸了他两下,在他衣服上磨蹭:"有什么好快乐的。"

    同一轮明月,落入氤氲的视线,夹带着的愁绪挥之不去。这见面跟没见面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得分开,无人可诉说衷肠?

    他揿住她的后脑勺,下颌磕在她的发顶上,微微用力一压:"离那个家伙远一点。"

    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吃醋呢。

    可下一句话,就打破她所有的幻想,他说:"他不是你的佳偶,我会给你找一个能照顾你一辈子的良婿。"

    身体猛然砸向身后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石子磕破了皮,足以证明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一如这一声怒吼:"你滚蛋!我未来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人跑了,书也不要了。

    他蹲下身,正对着路旁的光线,把书捡起来,眼眶却红了。

    遮在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手背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有湿润的水珠从脸颊滑落。

    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

    陈品淳给家里的佣人放了假,自己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芰荷也跟在身后帮了不少忙,身为一家之主的伏深更是直接推脱了商场上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流水席面,安心等着母女二人**协力的杰作。

    "上菜啦---"

    母女俩把饭菜摆在庭院外的石桌上,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一轮硕大的满月,还有不远处摆放着的精心制作的月饼和水果,供月仙安心享用。

    一家三口围坐在圆桌上,其乐融融吃着饭,欢声笑语不断。饭毕,陈品淳给伏深使了个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开口试探着:"女儿,最近......你跟那个徐先生相处得如何?"

    "挺融洽的。"

    "你们都在一起讨论什么呢?"

    "文学、建筑、热点这些吧。"

    芰荷吃得不多,目光远眺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心不在焉道,"不过闵珊的观点很独特,有见地,经常博得大家一致的掌声。"

    "看样子你们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还行吧。"

    她把下巴磕在手臂上,忆起伏白的气息曾萦绕在她的头顶,脸上一烫。

    陈品淳接过话茬:"我听说徐先生也留过学,见识极广,他有没有给你说过关于中秋的趣闻?"

    芰荷想了想,倒还真有。

    去年中秋,他和堂弟一起同游西湖,月儿被纱雾托着,在缥缈的星空上时隐时现。约莫九点,他站在白堤上凝眺月望湖,月上又三大圈的彩晕,他们猜测那应该是月华。谁知圆月刚出没多久,很快又被乌云吞没。

    可兄弟俩的兴致却没被影响,反而兴高采烈租了一条船,向湖中心移去、游玩够了,又上岸买栗子和莲子吃。两人坐在九曲桥上谈天论地,看到两边的对联,大骂了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当他们从桥上经过时,恰好碰到几个人坐着闲聊,无意中一瞥,其中一个人居然是刚才被他得狗血淋头的主人公,着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伏深和芰荷笑得前仰后合,倒是陈品淳,一番琢磨和思量后,脸色沉重开口:"芰荷,娘亲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你聊一聊。"

    芰荷见她揪扭着手帕,再结合刚才这对夫唱妇随的夫妻俩,顿时了然于胸,笑着握住她的手:"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槱森先生明年将会和他心爱的女子完婚,而我们真的只是不朋友,你呀,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真的?"

    "比珍珠还真。"

    陈品淳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算是放下来,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最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情。

    芰荷仰头看圆月,竟有鸿鸟飞过:"我说过要等哥哥回来,哪怕是一辈子,我也会等。"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古人的诗,真是应景。

    与此同时,楚辞和伏白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铁轨和轮轴转动的吭哧声回荡整个耳廓,黑色的烟雾呜呜呜的向天空飞去。

    窗外是一片黑不溜秋的夜色,像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又似高低起伏的山峦。

    伏白看着静默沉寂的大地,银霜透过车厢脏兮兮的窗户,照进一缕白月光,所有的惦念瞬间翻江倒海。

    卧铺对面的楚辞难得有一天没有怼他,起了聊兴:"你印象最深的一段记忆是什么?"

    伏白的脸被层层叠叠的黑暗所笼罩,半晌,沉厚的嗓音像是敲开了记忆深处的大门,无数的回忆如潮涌般哗啦啦灌了出来。

    那是他成为伏深养子的第三年。

    那夜,他被梦魇攥住,父亲满脸鲜血走过来,攥住他的手,目色狰狞:"捷君,别被那些表面的安稳给蛊惑了,它们都是吃人不可吐骨头的魔鬼......你要记住爹的话,扶清灭洋才是正统的大事,其余的都是大逆不道的啊---"

    他想告诉爹爹,那些已经过去了,****也不复存在。他还想说,他们当年的义举鼓舞了不少人,可是世道的更迭,需要唤醒更多醉生梦死的人,而不是让人一味沉浸在旧时代的印记里。难道那些流淌成河换来的教训还不够吗?

    可爹没听他的,一个劲儿的拿着当年的口号来命令他必须完成自己的遗愿。

    记忆出现了错乱,他又看到爹拿着从少爷府中赏赐得来的紫毫笔,极有耐心教他写字,还夸他'笔锋犀利';'儒雅飘逸';'颇有王羲之风范';......

    画面又一转,爹郑重其事握住他的肩膀,谆谆提醒着:吾今乃去,堪不知其归期,汝乃吾之所出,大义凛然者,必护国之......

    画面如碎片般飞速散落在星河之中,最后凝成了他尚在襁褓、娘抱着他,在冰天雪地里哭得断肠裂肺。

    从梦中惊醒,已至深夜。

    他端着空荡荡的茶壶下楼,碰见踉跄着步子昏昏欲睡的芰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同他打招呼:"哥---"

    她走路没看路,被地毯绊倒。不知是不是没睡醒的关系,人没哭,茫然坐在跌倒的位置上,呆得有些可爱。

    他忙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抱起,混沌的脑子还残留着方才的可怖影像,被她的呆萌一冲刷,倒是中和了心底的惧意:"渴了还是饿了?"

    她摇摇头,指了指前方的卫生间。将人送了进去,还替她关上门。自己握着个茶壶守在门边,蓦然有些好笑。

    小丫头解完手,精神了些,见他揉着眉头神色紧绷,扯了扯他的裤脚,神秘兮兮地说:"哥,我跟你说个小秘密。"

    他迁就着她蹲下身,听她的下文。

    谁知突然被她拽住手,连拖带扯跟在她身后进了小丫头橘嫩柔软的房间。她刚过完四岁生日那天,就拥有这间属于自己的舒适轻软的一方天地。

    一切的装修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偏好来的。

    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搬来一张椅子,爬上去,从抽屉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又藏到身后,像献宝似的嘿嘿笑:"把手伸出来,闭上眼睛。"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却故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她的演出。

    掌心触到一片冰凉,再然后就是浓沉醇厚的香气,很纯,很润,像是潺潺流过石子的溪流、清晨空旷且清新怡人的鸟鸣......

    是砂糖橙。

    她拿过来,直接上手给他掰:"我最喜欢的水果就是它,尝一口,髣髴全世界都在自己的口中。"

    他一个男子汉,哪用一个小屁孩替自己剥橙子?再说了,就她那点力气,别到时候橙皮没弄掉,反倒把自己弄伤了。

    他接过砂糖橙,三两下剥掉外皮,在她目瞪口呆中塞了瓣进嘴,问她:"甜吗?"

    小丫头最嗜甜,突然眉头紧蹙,张着嘴巴哭着嚷着好酸。

    不对呀,砂糖橙从没有酸的。他半疑半惑尝了口,甜腻的味道瞬间蔓延整个味蕾。紧接着听到小丫头欢欣鼓舞的笑声,终于明白自己着了小丫头的圈套。

    他忍俊不禁,掐了下她的小脸蛋。

    芰荷蹦跶着坐在他的腿上:"哥~你笑起来好看,应该多笑笑。"

    真是个单纯又惹人怜爱的孩子。

    ......

    后来她倒在他的怀中睡着了,察觉他动了下,迷迷糊糊睁眼,用稚气未脱的软音问他:"哥~你这一生的愿景是什么?"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居然懂得愿景?

    他笑了笑,在她又一次睡过去后,这才低哑着嗓子,说:"山河永在,国泰民安。"

    楚辞翻了个身,似乎是累了,眼睛闭阖,心如被锋利的刀捅了一把。

    他们的所求,何尝不是这样呢?

    可偏偏这一条路上太多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他们不断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本以为能够看到曙光,却不想是敌人设下的圈套,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们已分不清前方是光是暗、是暖是冷、是草原还是荆棘,既然踏上了这条注定坎坷的路,唯有迎难而上,方能知晓自己无限的潜能。

    说完这一切,伏白的脸上挺平静的。关于老一辈踏进的深渊,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国难当头,实业救国者大有人在,以文造精神者更是数不胜数,而他会倾尽所能,完成儿时与伏深交换的许诺:造铁路!

    当年他和顾少君,从惺惺相惜到关系濒临破裂,不过短短时间,又从彼此放弃到同生共死,在楚辞的帮助下,他们在浦**里逃生,当即决定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发光发热。

    他奋斗在前线,而自己则退居幕后,但凡能帮到他们的,自己都会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