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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四章、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很遗憾,你们还记得我!

    这一刻,好似有光环缠绕在他的头顶,如有神祇骤降,英气逼人。

    薜荔一动也不动,目光痴痴地盯着他看,扑通扑通---小鹿再次乱撞,如大海般的眼睛闪动着璀璨夺目的星星。

    "嗷呜---"

    凌厉的咆哮撞进楚辞的耳膜,是觉得如此的熟悉。

    一道泛着尖锐的白光扫平四周的沉雾,结界被帝居破开,楚辞神不知鬼不觉绕到怪物的身后,鼻间飘过来的气息让她顿时心潮翻涌。

    "别发呆---"

    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洞窟,帝居抱着楚辞,绕开怪物的攻击。

    楚辞攥紧他的手臂,单从后头看,就看到被嵌进怪物体内的岁岁,曾经舒滑的毛发如今变得银白沉冷,带着咄咄逼人的冷冽。不论是谁,都下得了狠手。

    "有些生灵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她知道帝居是想让她认清真相,可自己却固执着不肯迈出那一步。就如她始终还保留着灵均和孟陬的洞府,不让任何人动,却也不敢去看他们一眼。

    一旦去了,他们就真的不在了。

    她咬着牙,抵在他的胸口一声不吭。唇角的血丝在唇齿间滑动,睫羽颤抖的幅度好似狂风席卷。

    "哭吧。"

    帝居抱紧她,躲闪着庞大怪物的攻击,竭尽全力给她营造出一个发泄的出口。

    "不用了。"

    楚辞抹了抹湿漉漉的眼角,不过短短时间,就把所有的情绪统统归拢于一处,"这场仗,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所看到的,不只是岁岁,还有浅笑嫣然的灵均和办事妥帖的孟陬、孩子气的宿莽,以及崦嵫山众多生灵......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一张张逐渐转为狰狞的面孔。

    这是困扰了她五百多年的魔咒,她必须得破掉它,否则就会一直被炏恬掌控,久而久之,必将成为它的傀儡。

    楚辞独自绕回到怪物的面前,好似一个奔赴战场的巾帼女**,千难万险在脚下,不值一提。猎风从眼前扫过,风刀霜剑一般。

    "嗷呜嗷呜---"

    "圣女,五百年没见了,灵均很想你---"

    "左翼先锋孟陬前来复命---"

    ......

    清寒料峭的大风肆意扫荡,穿过她的左耳,搅动一众神经和数不清的脉络,又从右耳淌出,一阵刺痛。

    楚辞掀起轻浅薄动的眼皮,紫色的瞳孔迸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很遗憾,你们还记得我!"

    蒙蒙细雨的小镇,水花打在萧叶绿桠间,晶莹的樱桃被洗刷,凝亮且有光泽。对万物友好的噼啪雨水,飘散在空气中,却化成了硬邦邦的冰雹。

    冰雹不停地旋转跳动,比陀螺还要急促迅速,无数的冰雹缠绕在怪物四周,在钲钲瀚海的琴音中,对挂羊头卖狗肉的怪物穷追猛打。

    细瘦的身躯静悬在烈风沉寂中,眼睛轻阖,让掌中音化作冰魄刀刃。对不起,我应该早日让你们安心离去,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强迫自己困囿住你们。

    从今日开始,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的惦念,都如同这场花瓣相思雨,归于沉寂。我始终会在心头给你们空出一片地方,用来装载曾经共度的岁月。

    你们已经离去,你们也未曾离去。你们始终活在我的心里,始终都在的。

    眼角的泪珠沿着双颊滑落,途径下颌,滴落的刹那,开出一朵馥郁芬芳的花瓣,它很漂亮,白皙通透,美如白玉。

    有了第一朵,就会有第二朵,第三朵...冰雹碎裂成花瓣雨,纷纷扬扬,好似站在一片宁静又祥和的深海中,无所思,亦无所虑。

    帝居静身持立,肩膀掉落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雨,濡湿了白衫黑衣。他恍若未知,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辞,好似一种无声的陪伴。

    "下雨了,花瓣雨。"

    薜荔伸手接了几瓣,看着它们在手中渐次融化。

    身后的人揽住她,与她并肩欣赏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

    风中有缕缕轻纱从楚辞的面颊上滑过,好似一个温柔的拥抱。太多人对于离别的意义是悲怆伤怀的,可今日,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相逢之喜。

    耳边的风带着柔软的舒畅,如溪水般汀汀哗哗:"今日之别,他日必有重逢。无需惦念,珍重。"

    灵均如棉花般柔和细软的声音,安抚她深冷沉寒的心。她放下执拗的困囿,让那股风从身体里穿过,随后消失无踪。

    嗯,再见。

    灵均,终有一日,我们必可以再次相见!

    ---

    庞大的怪物没被冰雹砸死,却沉浸在漫天纷飞的花瓣雨的柔情攻势中,好似温水煮青蛙,渐化于无形,朦胧又沉霭的浓雾散尽,整个四明山露出明晰的棱角。

    "老大,路通了。"

    在山脚徘徊游查了三四天的'十大高手';,终于等到山雾褪尽的这一刻。

    蔡百通盯着前头四平八稳的路径,并没有迈出上山的步伐,反而提高了警惕:"大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今天过后,汗蒸、旅游、酒店随便选,我请客!"

    "没问题!"

    一阵欢呼雀跃声伴随着十道响亮的应和,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出发!"

    一声令下,蔡百通做先锋,打起了头阵。

    "嘶哑---"

    炏恬暴跳如雷,衍化的心魔居然被她破了。它气得牙龇目裂,无声无息地靠近,狰狞的脸好似被刀刃切割成尖锐的碎布,潜伏在楚辞的身后,释放出一股凛冽的毒气。

    你们,等着受死吧!

    楚辞鼻尖灵敏,一嗅到香气诡谲的味道就立马捂住鼻口,速度提醒余下的三个人:"屏住呼吸。"

    内息被这过于诡异的气味强行侵占,搅动脉搏里头的血液,引起各个呼吸道系统的紊乱。

    薜荔盘腿坐下,点住体内几个大穴道,调整逐渐飘浮的体息和意识,好不容易将其拽回体内,五脏六腑却遭到轮番的啃咬吞噬的重创,好似体内有无数只阴狠毒辣的毒虫,肆无忌惮的翻滚搅动。

    撕心裂肺的疼!

    宽厚的掌心抵在薜荔的脊背上,将体内的灵气一点点过渡到她的身上,驱赶汹涌席卷在薜荔体内的阴戾:"薜荔,你看着我。"

    两人的瞳孔无声对视,千言万语杂糅其中,薜荔捂着似要裂成两半的脑袋,气若游丝倒在他的怀中,思绪散落在九天之外:"你怎么......怎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五百年......不闻也不问......"

    圣灵石早已把当年的恩恩怨怨如播放影片般一帧帧从她的脑海中淌过一遍,有些事知道得多了,烦恼也就更多了。

    江蓠托住她歪歪侧侧的脑袋,怕她不小心扭到,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的错,我应该守着你,哪里也不去的。"

    "可你却没有那么做......"

    薜荔勉强撑起半混沌的意识,揪着他的衣服苦笑,"其实......我不该回来的,只要我没有活过来,就不会破坏仙妖两界的美满姻缘,也不会耗损长姐的半生修为,更不会......不会连累你们陷入炏恬专门设下的陷阱......"

    江蓠什么也没说,只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有些东西倘若一直憋在心里,迟早会引发一连串的'并发症';。倒不如像喝醉了酒般一通乱吐,吐过,一切也都在慢慢转好。

    脖子被一片状如薄刃般的雾戾割出一条凛冽的血痕,楚辞躲闪不及,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将其砍得支离破碎,震荡炏恬体内残留着的一股狠厉精魂。

    它再次扭曲着狂啸,好似朱雀附身,终于显露出炙烫灼灼的朱雀本体。不知是无法掌控还是首次变身,操控这幅躯壳的能力完全不足,不是飞不起来就是使不出术法。

    楚辞伸出食指和中指,互抵成十,在空中划出一屡屡繁复冗长的动作,双唇不停地翕合,直接下了上古咒语,手指中间凝结了一团团晕白的光圈,从小到大,从内到外逐渐扩散,像紧箍咒一般不留一丝缝隙罩住炏恬畸形的变身。

    "孩子,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身不由己的生灵,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即使目力所及之处遍布荆棘,也要顺从本心,从一而终。"

    女娲在她离开南极仙府、洗髓蜕变时,在她的耳边谆谆提点。

    江蓠抱着昏睡过去的薜荔,提出担忧:"可要如何做到顺从本心、从一而终?"

    炏恬体内的戾气暂时被神咒压制,一声尖锐的嘶叫后,躺倒在光圈的结界中,好似睡着了而已。

    四明山高低起伏的峦形轮廓逐渐呈现在空濛浅静的寒气中,登山梯状的尽头处,一道紧接着一道的人影逐渐浮动出清晰明了的模样。

    浑身戒备的楚辞看清了来人,抿唇:"你们怎么来了?受灾情况如何?是否妥帖安置?"

    蔡百通一一作答,见他们没有受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瞥见帝居身后的炏恬,一时错愕,说话都开始不利索:"朱雀......还没有死?"

    紧随而来的十个人也面面相觑,要知道,朱雀当年犯下那么多罄竹难书的罪行,倘若它没有死,一定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届时整个六界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只妄图动用朱雀名义掀起腥风血雨的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帝居把炏恬收进掌中,楚辞配合着他,神术一挥,让众人看到炏恬的本体---一团无足轻重的薄雾,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梨园。

    五百年不曾踏足这个三进三出的宅院,纵目看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一阵穿堂风轻轻柔柔吹过来,熟悉的感觉刹那间扑面而来。

    楚辞抿了抿唇,有股热意正从眼眶中缓缓流淌。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变更,她还以为这里早已不复存在。

    "纵然世界瞬息万变,梨园永远不会消逝。"

    帝居站在她的身后,俯身,双手环住她,四目相望,彼此眼中漾动着波光粼粼的笑意。

    "小少爷。"

    熟悉的温软侬语,好似敲击木鱼的棒子,在楚辞脑袋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她怀中抱着小昭质,眼里含笑,"欢迎回家,小少夫人。"

    髣髴为了说出这句话,心甘情愿等待了数十万年。

    楚辞向她张开怀抱,紫色的瞳孔浮起氤氲的光泽:"好久不见,兰姨。"

    晚上的欢迎宴盛况空前,各种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美味佳肴盛在瓷盘上,用一条细软的缠丝线勾住盘底,悬挂在触手可及的空中,着实别出心裁。

    帝居陪她和小昭质吃了小片刻后便离开,她知道,前厅来了不少客人,都是东茴等分布的区域负责人。

    五百年对于凡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可对于生灵来说,却是弹指一挥间。据她所知,五百年他除了管理仙界诸多杂事,还忙里偷闲,把在凡间的茶庄足迹遍布五大洲四大洋。

    哄睡小昭质,楚辞去了一趟薜荔轩,薜荔还没有醒,江蓠正衣不解带照顾她。

    "你先去吃点东西,再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也不想薜荔醒来看到你这么邋里邋遢的样子。"

    江蓠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离开。楚辞坐到床沿边,拍了拍某个装睡不起的丫头:"人都走远了,你还舍不得起来?"

    "我还困着呢..."

    边说还边翻了个身,脚伸出被子外,半抱着,用脚背蹭了蹭。眼皮耷拉着,做出一副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

    小动作真多。

    楚辞直接把被子拽走,把人拉起来,拍醒她:"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装?"

    "唔...打人不打脸..."

    薜荔缩着脖子,像躲进龟壳的的乌龟,捂着脸不给她碰。

    雪白的灯罩投射出桃木**如生的影子,楚辞居高临下看着她,脸色沉静,无需只言片语,气场便已能震慑四方。

    掌管神界多年,早已驭下有方!

    影子不过堪堪罩在薜荔的头上,顿时让她感受到那股强大又凛冽的气场,急哄哄掀起眼皮,又摸了摸鼻子哂笑:"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再挨训?"

    还揉着肚子做可怜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十足十的吃货。

    灵敏的鼻子不过轻轻一嗅,空中如流水般淌过菜肴的绝世清香,她咽了咽口水,肚子极合时宜响起一连串的音符:"咕噜噜噜..."